《如风》敬亭山Kirk

19、鼓手小枫

　　顾魏最近是真的很忙。

　　陈承来了之后，所有与陈老相关的日常，查体、询问、病情跟踪记录，原本该由住院医负责的，细枝末节的琐事都由他和丁泽楷亲自上手，这就占用了他很多不成块儿的琐碎的时间和心思。
　　顾医生的原则是——一视同仁。
　　在他眼中，陈承的命是命，那些交不起手术费和住院押金，因为一两万块钱捉襟见肘东拼西凑的穷人的命，也是命。
　　凡是经了他的手的，钱的问题不由他过问，他只问命。
　　顾魏不可能因为在陈承身上多费了心思，就从其他病人身上“偷工减料”，把时间精力找补回来，因为“活儿”多降低质量，这不是他风格。既要保质保量，又不能拖延怠工，那就只能继续压榨他自己了。
　　加之整个科室几乎都习惯了顾主任“拼命三郎”的工作量，包括他自己，，，
　　这么一来，顾魏基本上没剩什么闲暇时间了。

　　饶是如此，他午休时间还会时不时地往陈老的病房跑。
　　送个午饭，间或留下来陪老头儿聊聊天，下下棋什么的。

　　倒不是因为陈承的身份太过尊贵，只是因为他触到了顾魏心里那根弦儿。
　　顾医生心思细腻，情感丰富，尤其看不得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被家里人那么孤零零的晾着，鳏寡孤独的样子。一碰到这种病人，他就于心不忍。

　　陈承的家庭情况，全国上下都知道。

　　陈老曾有一位夫人。两人相恋在大学校园，毕业就结了婚，伉俪情深。陈夫人陪他度过了创业初期的艰难岁月，为他出谋划策定鼎江山，也是位女强人。大承集团初具规模之时，夫人便退居家庭相夫教子了。
　　他四十多岁的时候，夫人去世了。中年丧妻，之后再未续弦。

　　他有两个儿子，也是大承集团的两位“皇子”。

　　“太子”陈怀仁，今年38岁。
　　仪表堂堂材能兼备，算是合格的接班人，也是大乘目前真正的掌舵者。陈承前些年就已经不怎么过问公司的事情了，虽然还保留着最终的话语权，但日常事务都由陈怀仁具体操纵。
　　所以这位“太子爷”确实忙得抽不开身。自从陈承入院以来，只来探望过一次，也算情有可原。

　　“二皇子”陈怀义，今年22岁。
　　老来得子，骄纵任性。典型的纨绔子弟。
　　不巧地是，陈夫人就是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当时，陈怀仁还在青春期，骤然听闻母亲离世，无法接受之下便把一腔恨意转嫁到了这个“弟弟”身上。所以兄弟俩的关系一直凉薄如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没有了母亲，哥哥也不疼惜，反倒跟仇人似的。也因此，陈老格外宠爱这个小儿子。

　　这个陈怀义，顾魏倒是见过几次。
　　挺会哄老人开心一小孩儿。他每次过来，陈老的病房难得地跟着热热闹闹的，不过总共没热闹几次。这位“小皇子”也没留院陪床，美其名曰有“正经事”做。他的“正经事”嘛~~大概率就是些花天酒地强抢民女的“正经事”罢了。只要不做的太出格，陈承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魏第一次拿着一副象棋去找陈承的时候，老人家眼前一亮，“顾医生也喜欢这个？”
　　“还行，小时候经常陪父亲下棋，”顾魏微笑着说，“棋艺一般，就瞎玩儿，您别嫌弃就行。”
　　谦虚了！顾魏的棋艺，能把他老爸杀的片甲不留。不过陈承的棋艺远在顾老爸之上，他和顾魏算棋逢对手。

　　一老一少在病房支着张小桌儿就摆开阵势了，势均力敌乐此不疲的。
　　棋盘上不论年纪辈分，棋盘下倒多了几分忘年交的惺惺相惜。

　　午饭时间俨然成为陈老一天中最期待的时间了。顾魏小友要是哪天没来，没陪他下上两盘儿，感觉心里头空落落地，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所以咯，顾魏唯一一块儿完整的闲暇时间，也被占了。

　　顾魏“忙”地挂了他两次电话之后，如风又恢复了些理智。
　　他对顾魏说，“小爷可厉害了，六点半都可以自然醒啦~~~”
　　然后起床套餐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起床微信。
　　这是顾魏的坚持，他也没再拒绝。

　　如风一直没有安全感。
　　他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所以更懂得自我保护。
　　从不动心，就是因为不想自己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捧给人家，被人家摔个稀巴烂。

　　如果自己实在忍不住想往前走了，这个时候顾魏往后退一步，多好。
　　时间长了，自然淡了。
　　如风心下清楚，没有瓜葛才是他和顾魏最好的关系。

　　一周之后，如风在蓝郁那儿的课程结束了。

　　季如风一生中遇到过很多位良师益友。
　　“风神”的成名不可复制，却也不是一人之力。他站在了很多巨人的肩膀之上，蓝郁是其中一位，也是一个开始。
　　如风打从心底敬重这位老师。

　　接近两周的课程，郁姐用自己的专业厚度和授课技巧，把他从歌唱的门外拉进了门内。

　　最后一天上课，如风很是有点儿依依不舍。
　　蓝郁也是，虽然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能教的我教差不多了，”蓝郁说，“至于能学会多少，看你自己。”
　　“嗯。”
　　“唱歌这个事儿，”蓝郁顿了顿，露出了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其实我只教了你30%。”
　　“。。。。。。”如风直觉BOSS蓝又要语出惊人了。。。

　　蓝郁坐回了钢琴琴凳上，一脸认真地看着如风。
　　“要唱好一首歌，三成在基本功，七成在感情，”蓝郁说，“对歌词的理解，你认为一首歌在表达何种情感，这和你的生活阅历和感情经历有关，这我代替不了你自己，自然也教不了你。”

　　一首歌在表达何种情感么？
　　如风若有所思。

　　“姐，今天不上课了啊？”
　　“不上了，”蓝郁笑了笑，“你学太快，姐姐没得教了~”
　　如风歪着头看她，“那今天干嘛啊？”
　　蓝郁转身把手搭上钢琴，一串清脆的音符从她指尖掠出，“玩玩儿吧~”

　　如风开心地笑了出来~
　　半真半假地笑多了，发自内心地笑这么一回，他自己都有点儿懵住了。。。
　　之前在美国的时候，经常和人这么“玩儿”，身边也有会弹钢琴的炮友，但大多数懂乐器的炮友是拿吉他的，在美国，吉他的全民普及度挺高。
　　不过那会儿真的就只是玩儿，属于瞎闹，他也只是唱了个旋律而已。
　　但是在郁姐身边，他想好好地，认认真真地唱一首歌。

　　“姐~”如风朝着钢琴边的人眨了眨眼睛，“咱俩合一个？”
　　“行，”蓝郁笑着看他，“你起吧，我跟。”

　　如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哼唱了起来——

　　『我的小时候 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

　　唱到“夏天的午后”，蓝郁的琴声踩准节奏跟了进来。
　　如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放肆了。

　　空旷的大教室里，似乎有阵阵清风拂过，歌声低吟浅唱，琴声婉转悠扬。

　　不远处正在打电话忙碌着的谢嫣然循声望过来，
　　挂断了电话，拿起了手机。

　　『离开小时候 有了自己的生活
　　新鲜的歌新鲜的念头
　　任性和冲动无法控制的时候
　　我忘记还有这样的歌
　　天黑黑欲落雨』

　　如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穿着一身浅褐色的西装，外面套着深蓝色的牛仔服。站在几步之遥，静静地凝望着他。
　　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那人眼中满溢着浓浓的眷恋和无限的深情，就仿佛，他爱他。

　　『我爱上 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如风想起体检那天，在医院的走廊里。
　　那人穿着一身医生的白大褂，礼貌地对他抿嘴微笑，宛若神明。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打在他的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暖黄的晕影，晕地整个画面有几分不真实的美好。
　　他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
　　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
　　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奋不顾身只会落得一身的伤。
　　即使能在一起又如何？顾魏和季如风在一起的每一秒，都会让他回想起季向空。
　　在顾魏的心中，天空真的很大，似乎永远望不到边际。
　　一如他的追思，没有尽头。

　　『天黑的时候 我又想起那首歌
　　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
　　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
　　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歌声落幕，琴声也缓缓地收尾。

　　如风使劲晃了晃脑袋，晃掉那些有的没的，吹了个小口哨儿，蹦跶着跑到蓝郁身边，倚着钢琴问她，“郁姐，怎么样？”
　　“不错，”蓝郁有模有样地沉思了一秒，“能听出感情了~”
　　“哇！~~~”
　　有这么明显么。。。。。。

　　下午五点钟，课时结束。
　　两个人说了再见，就像每天例行下课一样，没有恋恋不舍的拥抱，也没有依依惜别的话语。
　　如风心里直犯嘀咕，这倒是挺符合BOSS蓝慵懒又随意的作风。
　　其实，他本来想上去抱她一下儿的。。。

　　没过一会儿，如风接到了任政的电话——
　　“来来来，季小风，有好事儿！”
　　紧跟着甩了个地址导航过来——巴依老爷。
　　如风看着这个ID，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把手机给了旁边的谢嫣然，嫣然姐按照导航一路给他送过去了。

　　好事儿么？
　　如风在车上就开始乱寻思，八成自己要去当个“小鼓手”了吧~~~

　　赶到吃货现场，如风的预感成真了。
　　任政的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大肉串。
　　真的是大肉串儿，每一串都跟糖葫芦辣么大。。。

　　“政哥，”如风笑着揶揄他，“你这是又不用进组了？”
　　“哎呀~~”任政笑地讪讪地，“这不有好事儿，庆祝一下嘛~~~”
　　“我的好事儿，你吃什么肉啊？”
　　“你知道啦？”任政着急了，“任大伟那老家伙跟你透啦？”
　　“没，”如风摇摇头，“我猜的。”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咯~~~

　　“就一次，下不为例~”任政拽着他手腕拉他坐下，一脸央求，“你看看，你好好看看你哥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看到没？太久没吃肉，脸都小了！”
　　“噗~”如风乐了，你这脸，小八圈儿还比我大一圈儿好么，，，“吃吧吃吧，回头你堂哥找我我就装傻，哈哈哈~~~”

　　两个肉食动物食素半个月之后总算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新疆烤肉的风格嘛，大概就是——大。
　　又好吃个儿又大。如风拿起一串儿比量了一下，感觉比自己这小脸儿大多了。。。
　　所以撸起来就很爽！
　　就跟撸那什么玩意儿一个道理。。。

　　任政很是小撸了一顿，开始跟他说正事儿。
　　“你那个角色到手了。”任政说，“我这两天忙，过了这两三天，忙活完了手头的事儿，你跟我去体验体验生活。”
　　“啊？”如风傻不楞几的，“体验啥生活？”
　　任政看着他这个傻样，一脸鄙视，“你是个鼓手，你说体验啥生活？”
　　“哦。”懂了。

　　“哥，你每次拍戏都体验生活啊？”
　　“那必须的啊！”
　　也得益于任政是个影咖。如果是电视剧剧组，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你体验生活，赶骡子上架拍完拉倒了。电影本身拍摄就细致，筹备时间甚至有可能比拍摄周期长个几倍。大导们大多有那么点儿理想型人格，偏完美主义，N年磨一剑是常事儿。所以嘛，导演上手儿带着细致，演员们更不好意思不细致了。
　　如风好奇地问，“照这个思路，多拍几部戏，岂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了？”
　　“你以为呢~”任政这语气已经开始得瑟上了，“我为拍人生第一部古装片学会了骑马，为拍一个功夫片练了跆拳道，后来就没放下了，还拿到了黑带。”
　　任政开始细数革命家史。
　　“爱吃肘子这个习惯也是从戏里带出来的。最开始是戏里那个角色喜欢吃肘子。”
　　后来下了戏他也老吃肘子。
　　最后，微博和微信头像都变成了大肘子。
　　如风有点儿听傻了，“这么恐怖。。。”

　　“所谓演员，你演的是什么？你演的是这个角色多少年的生活经历给他积累的所有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你这儿是零。所以你得幻想，幻想出这些经历，并且移植到你身上。”
　　“哦哦，”如风聚精会神地听着。
　　“你自个儿相信你是他，没有用，得让所有看见你的人，都相信你是他，大伙儿都信了，你就成功了。”任政说，“所以啊，他会什么，你不也得会么，就算不精通，至少得入门，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连点儿专业常识都没有，拿什么幻想？拿你那肘子幻想？”
　　“哦哦，”如风点点头。

　　任政话里转了个意，“你要是不想去呢，我也不逼你，”
　　如风赶紧打断了他，“去去去去去！”
　　“影帝带我我能不去么，只要不把我卖了，哪儿都去！”如风眼珠转了一圈儿，又嘚嘚瑟瑟地加了半句，“卖了也去，卖完了我好帮哥数钱~~~”
　　“我倒是想卖你，”任政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没几斤肉，瘦的跟个杆儿似的，卖都卖不上价钱！”
　　“嘿嘿(*^▽^*)~~~”

　　“谢谢政哥！”
　　“行了，吃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