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1、十年

　　十年。
　　这个城市，季如风已经离开十年了。

　　从大洋彼岸飞回来，十四个小时。

　　飞机在天上的十四个小时，他一直醒着。
　　睡不着。哪怕闭上眼睛，脑子也在飞速地运转，十年前，甚至更早，那些被他尘封在角落里的记忆，像大雨之后的真菌们，争相冒头，邀宠似的轮番给他表演。

　　滑稽的是，他甚至看到了一些很诡异的镜头。比如——
　　他是一个小婴儿，却顶着一张少年的脸。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把他抱在怀里，左手边，右手边是同样“诡异”的季向空。
　　“小云！”远远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五岁的季骁云转回头，笑着说，“妈妈，弟弟们醒了~”

　　“Fuck，”他睁开了眼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近乡情怯他可以理解，可他的近乡情怯这么惊悚的么？

　　走出航站楼的那一刻，他才有了一些脚踏实地的感觉。
　　十年前他走的时候，机场附近还是一片荒地，想买桶泡面都得进航站楼里找服务区，现在俨然换了一副面貌，各种酒店超市餐馆，鳞次栉比，便利了不少。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果然，对于高速发展的城市，十年就是一个沧海桑田。

　　“小风！”
　　季骁云站在道路对面，正冲着他挥手。
　　身侧是一辆白色的宝马7，副驾驶的门半开着，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抽着烟。

　　许多熟悉的画面呼啦一下子涌了出来。

　　也是在同样的地方。他甩开姐姐的手，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小风！”季骁云那带着哭腔的呼唤从身后传过来。季向空站在她身侧，紧紧攥着她的手。
　　如风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走不了了。

　　在打感情牌这件事情上，女人真是有天赋。
　　分离这种事情，总能被女人演绎的入木三分。
　　彼时一个已经成年的小姑娘，比两个未成年的弟弟看起来要伤心地多，哭地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如风记得他和向空的分离，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而已。
　　虽然抱住的那一刻，他也哭了。

　　秋日的阳光有点儿刺眼，如风回过神儿来，抬手挡了一下。

　　他朝对面走过去，脑子里又开起了小差。
　　这城市比他想象中的要潮啊，让人不太舒服。如果回归故乡还能来一出儿水土不服，他可算是妥了。。。

　　副驾上的男人掐灭了烟，看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一言不发地往后备箱走去。
　　风格这么行动派？

　　“姐，”他朝男人的方向努努嘴，“什么情况？”
　　季骁云没忍住，笑了，“别管他，他就这样，一会儿就自己过来了。”

　　“来，让姐看看，”季骁云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十年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如果说十年前还像个“姐姐”，如风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有点儿像“妈妈”。
　　当然了，不是容颜的苍老，而是一种柔和沉静的气质，润物无声，如水一般的气质。

　　“姐，”
　　“嗯？”
　　“你可千万别说我瘦了啊！”这台词太狗血了，HOLD不住，“我一直都挺瘦的。”
　　“你呀~”季骁云被他逗乐了，“没变！”

　　男人朝姐弟二人走过来，季骁云很自然地把手挽上他的胳膊，“跟你讲过哒~厉行，我爱人。”

　　他在美国的时候，季骁云给他发过“姐夫”的照片。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照片可能是被美图秀过的。。。
　　姐姐说他这个姐夫出身特种兵，电话里一顿神夸，他只觉得是“情人眼里啥都香”，这一刻，如风才对“特种兵”有了一个无比具象的认识——
　　真人比照片，那不知道MAN了多少倍，如果抓个成语来形容的话，就，，，
　　英明神武？
　　按他们的行业内部分级，这属于铁血纯1，绝世大总攻！
　　果然，咱们季家人挑男人的眼光都是——棒棒哒！

　　可惜照片里的阳刚之气被他姐生给“秀”掉了一大半儿。。。

　　“姐夫”
　　“嗯。”

　　“真挺像。”
　　如风对于别人的这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了。
　　其实双胞胎也未见得都有这么像，但是他和季向空的同步率高的令人发指，夸张到每次上秤称体重，误差都在5斤以内。
　　“废话！”季骁云不动声色地掐了他老公一下。

　　“饿不饿？”厉行问，“先在附近垫几口，再出发？”
　　“机场附近的东西，”如风撇撇嘴，“能吃么？”
　　“行，”厉行笑了，“现在不像了~”
　　“上车吧，带你们去能吃的地方。”厉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向驾驶位走去。

　　三人接下来的行程，主要是去渊海公墓。
　　阔别十年了，是死是活，总得先见上一面。

　　季——向——空。
　　如风在心里默写着这个名字。

　　三年前，姐姐给他打电话，哭着说“小空走了”，他一直觉得这个细节特别不真实，像蒙着一层浓雾，只要不靠近，就什么都看不见。
　　他还可以自我催眠，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现在不得不靠近了，才有一种真实的，尖锐的疼痛，后知后觉的，向他的心口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