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谢家芙蕖郎,孤云寥寥寒星峭 ...
-
杏屈膝跪坐于地,面前矮榻上横置一柄半开白荷,左右两盏热茶。
谢若莲屈指轻敲桌面,微微眯起眼。
即便明知从此处并不能望见内城皇宫,下意识的还是放远视线茫然远眺,耳边顺风而过是杏一番啰嗦言语,他倦倦总结道:
“照你所说,王女现在还在宫里呆着,恰好宫里又燃起了一把火,王女出入不得?”
杏点头称是。
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谢若莲,面前因被从熟睡中叫醒来而显得面色不佳的谢若莲,捂着唇,勉强按捺下困倦的哈欠:“那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回来了?”
杏汗颜,奈何宫里凤后自作主张便给做了假请了假撵着人出宫一般,她不过王府一侍,人微言轻,又不敢在宫里露出破绽,害了王女,只好领着车辕回来。她尚留下王府暗侍在各宫门处等待,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杏疏忽了。犯此大错必将请罪与王女坐下。只是现在杏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若连也知杏素日谨慎,不是无可奈何也不会行此之举,难得微蹙了眉毛,“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走了的肖长史去了的徐师爷最擅处理这种危机事,可惜都不在了。——你来找我也无用。我也没有法子。”
谢若莲揉了揉眉心,困倦不已的眼皮子正上下打着架。床,床,床,哪怕此刻天崩地裂地老天荒,也阻碍不了他奔向床铺的激切渴望。
杏听得谢若莲一句敷衍“没有法子”便想推脱,却一点也不惊愕。素知他这人一向疏懒,遇事能躲就躲可避就避,绝不是凡是一肩承担的英雄人物。
她仿佛知道他会如此反应一般,轻轻扯了扯嘴角,依旧等着。
——必定是有什么把柄捏漏洞过错他想要的东西落她手里了。
谢若莲何等聪明的人物,见杏如此反应,嘴边那莞尔一笑,立马便知道自己已被诳入觳中,得陪着那个糊涂王女还账。
咳,可怜他的八宝席锦缎苏绣决明子枕头啊,他象牙榻白铺凉席酥软荷香丸啊,他梦里的周公早已摆好棋盘削好梨子放置好座位靠垫,芙蓉水面雨落初音的琴台棋面,就此别过了,呜呼哀哉,谢若莲心中哀怨之极。
他一身竹青长袍,一头黑发以玉簪随便束着,榻上半开的白莲好似然然滴着清露。明明是个朗朗夏日,偏偏折腾人成这个模样。
杏心里总是不安稳的,又催不得赶不得急不得。
哪知这位公子啊,他是真没有半分着急,不管宫中大火如何拔节燃烧。
只见谢若莲单手托起茶碗,拨弄开水面茶梗:“他倒是选了个好时候,凤藻宫容不下王女这尊大佛,其他地方耳目太多,只有偷偷摸摸跑到见不得光的地方去,莫非是祥睿宫?那的东北角上早已废弃的小门还可供通行,必定是那在儿的……今日紫南门当值的侍卫不知是否是熟人,”
谢若莲自顾自胡说着,瞄了眼正仔细聆听的杏,没好气的说了句:“你出宫竟出得这么容易,侍卫肯定是早打通好了。那桓上打更之人更可来回巡视,浑不怕有谁暗中窥视,呵……至于王女,此刻必定站在宫中凤后身边罢。你还着什么急?”
……
王府暗卫在王女遭袭败落后,零零散散,早已不是当初模样。杏能用的也不过其中拱卫王府的小部分。
再者,皇宫不是硬闯的地方,侠客一身黑衣跃清凉殿金瓦俯瞰皇城的事情根本过不了一重重挂卡辖制,更别说大内侍卫耳目聪明,丝毫不可能有在宫中自如穿梭的机会。
可即便最困难的时候她却还是如此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府中的谢公子总是有主意的。
此时也是。
杏见谢若莲言辞凿凿,她丝毫不敢懈怠,安排了人手侯在祥睿宫东北小门处,至于其他的——
“那把火来得蹊跷也不蹊跷。你与其担心别的,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杏不解谢若莲此言何意,谢若莲眼睛清亮仿佛秋日塘水,衬着一双黑眼圈尤其显眼,此刻见杏疑惑,方才漫不经心道:
“你打扰了我歇息,更是使小心眼挟私报复,小心我克扣你工钱。”
杏汗颜,此刻这个挟私怨报复的小心眼之人,不正是谢公子谢大人你么……
杏只敢腹谤,安排下心腹之人在祥睿宫临近的小门处等候却还不放心,只想亲自走一趟去,又怕误了事。
谢若莲瞧她一眼,心知今日必定睡不成了的,他招谁惹谁了,心中哀叹着,抿着茶手往旁边指了指,见四周没有反应,才想起来自己身旁小厮是早已摒退了,——动脑子不说还要他亲自动手,亏本的买卖啊。
谢公子不麻烦杏,自己取了纸墨来不谈,斜笔润了润笔尖,咬着笔杆子想了想,低头便写起了抬头:
丞相府国风公子亲启。
“瞧你一脸不放心,你自己不妨去宫门那等着,赶驾马车悄没声的在一边躲着没人管你。至于这里有我看着你还担心什么。去吧去吧去吧——”谢若莲一面龙飞凤舞,笔下行书写得更草体一样,连笔转交流畅自如,一面不迭挥手赶人。
杏闷在肚子里一句话不敢说:估计她刚出这院落们,您肯定就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她敢放下这颗忧患的心么。
却见谢若莲正摇摆着的手指间夹着一封笔迹未干的信,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吩咐,“送给国风那去,他家的老狐狸不能总在一旁看戏,该拉下水的就要毫不留情的拖,拉,拽。”
杏瞧着谢若莲笑眯眯的眼睛,不敢怠慢的退出门外,赶忙出去安排马车,送信人。
谢若莲见她急急退出门外,心里颇为满意,又抿了口茶,杯中舒展的茶叶是上好的青烟绿萝,不是一般的清秀滋味,如一线从嗓间一直漫到肺脾,通身清爽。
他将长袍敞袖稍稍理了理,抬眼一望,那黑天之上的孤云寥寥,远比寒星更清远冷峭。
他随口一唤,“清灯。”
一直在门外侯着的小厮此时方才进门来,低低回道,“在,公子何事?”
“将这东西送予母亲那去。”谢若莲将笼在袖中的细细纸卷交给青衣小侍。天外寒星闪烁,仿佛一双阴晴不定的眼,时刻盯着底下龌龊事。因联姻而成一体的两家,互通消息也是正常的。
这可算是有二心了?仿佛有声音在窃笑着问。
理它呢。
谢若莲不置可否,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