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修改版）》浅晗兮袭

41、往事皆不是，人间空唱浮生梦（三）

　　雨意清凉，浅苔仰面迎承，静默半晌，只有微微一声嗤笑，像是流进细雨里的风声。

　　南湘托腮扛着面前男子，素衣微凉。

　　“既然走得那么远了，为何……又回来？”

　　南湘轻声问。

　　浅苔不言，只低声唱着：“富贵了却，人命是水，亲缘轻薄，无根无垠……”。

　　南湘低叹一口气，“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

　　浅苔轻笑：“好辞章。”

　　“你是看透了的。你早将红尘走了个遍，心思早通透。你现在看着我，恨我么？”南湘突然问。

　　却见着浅苔微微牵动的唇角，平静无澜的眼时，轻轻摇摇头：“可是你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刚才说的，不过是杏的转述。前尘旧事，我一无所知。我甚至不明白，我是怎么死的。”

　　雨声淅淅沥沥。

　　浅苔慢慢转过眼睛，望着南湘。

　　她继续说：“我的死，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还与茗烟有关联。茗烟的恨又从何而来？茗家与王府的牵连里，偏偏掺和了左丞相。杏说，左丞相去时，你在身旁，听见了她临终的遗言，遂无怨无悔的进了我王府。”

　　浅苔扑哧一笑，轻轻摇头。

　　“可是我所知的，白纸黑字，却记载着，‘左丞相遇刺，当场身亡。’”南湘道。

　　南湘顿了顿，看着浅苔那双不曾变迁的死寂眼睛，慢慢说道：“左丞相遇刺，茗将军因此受到牵连，剥夺官职，含恨而死。京畿的守卫落入现今女帝之手，而王府里却多了你与茗烟二人。想起，也觉巧合甚多，未免疑虑。”

　　浅苔轻轻唱道：“……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早晚都要离散，有何值得执着不放的？”

　　“那你为何回来？”

　　浅苔看着面前苦苦质询的女子，笑意是薄而浅淡的，“我在巣洲，听到了父亲受到先帝冷落的消息，我便回来了。”

　　南湘看着他。

　　“以色侍人终不长久……最后一面，父亲的脸，当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殿下，过去之事，何必再想？”

　　浅苔轻轻将面上雨水拂去，仰头望着淅沥的雨，竟踱出亭外，步入雨中。

　　南湘隔着雨帘望着他的身影。

　　突然张嘴，朝他背影问道：“我和他的死，有关么？”

　　浅苔伸出手，朝她慢慢摆了摆。

　　似是否认，又似辞别。

　　南湘耳边似乎还能听见他似有似无的轻笑：

　　“……白衣苍狗多翻覆，沧海桑田几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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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间雨势不断，黑夜岑寂，只有雨声。南湘看着杏点起通臂的烛火，墨玉痴缠在自己身边，抱琴似笑非笑的立在一边漫不经心的伺候着食水，锄禾正在书橱旁整理着。

　　心中那一阵恻然是为何。

　　既羡慕，又可惜。
　　浅苔神仙一般的人，带了双倦眼，掩不住的一双慧目。

　　忽又羡慕起来。她转生到这世界，虽贵为王女，可又走了多少地方？行了多少里路？看了多少风景？
　　只有烦恼纠缠。

　　海阔天空的了却人生——

　　南湘垂眸，看着自己一身锦衣玉饰万分精致华丽，雕花木床象牙榻紫檀的柜子红木沉香，娇童美侍万般的温和顺从。可外间风雨大作，似乎顷刻间端木王府便会倒塌碎裂了去。

　　墨玉痴缠半天，才心满意足的靠在南湘膝上，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瞅着抱琴故意笑。

　　心里如蜜糖翻涌时，一扫眼看着自己王女出神一般的面容，便又痴了去，心头鼻尖都是馨香。

　　见南湘头发垂在自己脸上，摇摇的发痒，便大着胆子扯了扯，看着南湘刹然回神的样子，心里心虚，见王女没啥责怪的意思，反而朝自己笑了笑，更是觉得死了也甘愿。

　　抱琴看着他冷冷一笑，手指偷空扫了扫脸，蠕动口型，无声说，——不知羞。

　　墨玉涨红脸，恨恨瞪眼。

　　漫漫思潮如水，南湘并不出言，只一意沉浸在浅苔那挥手的背影中，心中反复回味，一个隐约而真切的影像留在脑中，南湘睡前想，明日确实得再访浅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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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晨，南湘按例将事情处理完后，宫中再无旨意，又去了浅苔的昆南坊。

　　越过门槛，就有声音熹微，南湘微微偏过脑袋，仔细聆听。

　　浅吟低低的唱，声音清朗似愉悦，难得的山村的小调从他微微低哑嗓间开出枝头烂漫的花，真是桃柳花绽枝头。

　　“正月银柳，插瓶头。二月的杏花闹枝头。三月桃花粉面羞，莫说春迟，尚还有四月槐花挂梢头。”

　　“五月的石榴红似火，六月的荷花满清波。七月凤仙花节开，八月桂花花落地，九月菊花傲雪霜。十月芙蓉显小阳，十一月葭草吐枝头，腊月有梅花绽幽香。”

　　南湘掀帘而入，歌声涌来。

　　“一年时头，花魂轮流，两处缘起，尚有三分情思，闲暇坐看四时花开时，恰其氛，——却总逢君……

　　浅苔一袭黑衣，卷过天边夜色。一束黑发，揉碎天上星尘。

　　只留得一个背影便安静得出了尘。

　　石头做的大大的床。放在窗边。阳光倒了下来，照的人彻头彻脸，影子化成了水，水又成了光，光影交错，黑衣黑发，再流转不出颜色，他靠着，依着，背对着，阳光下，他在唱，

　　“一年时头，花魂轮流，两处缘起，三分情思，坐看四时花开时……恰其氛，却总逢君……”

　　他坐在那里，安静的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