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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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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二十四年。
太子私设铸币坊被揭发,由此而来的党派斗争演变地愈发激烈,形势一度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不得已,皇帝只好将在边塞统兵的第四子睿王赵言急召回京。
正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年轻男女们的欢声笑语随风飘荡。一顶青黑色轿撵匆匆穿街而过,仿佛与这满街的热闹不属于同一时空。
果真是繁华之地!
轿帘一闪一闪,睿王赵言斜眼旁观了几瞬轿外的光景,不禁感慨。十四岁离京,距今已逾十年。看惯了塞北的荒凉与孤苦,竟有些适应不了京都的繁华与热闹。
“这次连皇后都无法从中周旋了么?”
一路长途颠簸,赵言困得直打瞌睡。
属下卫风在一旁回道:“据说是这样。隶王一派,这一次十分用力,恐怕废太子在所难免。”
轿撵猛然停了一下,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何事?”
眉峰微皱,修长的手指轻轻夹起轿帘的一角,眼底略带愠怒往外瞧去。
“殿下······”卫风在旁边欲言又止。
轿前出现了一排侍卫,皆身着黑色高靴与蓝领马甲。这些人的中间站着一位老熟人,湘阴。此人原是太子的贴身近卫,如今······听说领了大内禁军的差事。
“太子殿下有请。”
太子?马上就是废太子赵炽才对。
赵言睨了一眼这些侍卫,唇角这时勾一丝讥笑:“果然性急!”
“殿下?”卫风请示赵言的意思。
“去太子府。”
赵言放下轿帘,倚靠一旁。看来这次废太子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未及到达太子府,天色骤变,顷刻间风云怒卷,适才的热闹人群一瞬间作鸟兽散。
走了不到半个钟头,远远便看见太子率众人在门口等待。一落轿,赵言便急忙附身而出,上前问候。
“有劳皇兄挂念!”
十年未见,太子的脸上仍挂着一丝稚气,反而睿王赵言由于久经风沙,面色略显成熟。一眼看去竟像是睿王为长,太子为幼。
太子赵炽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四弟受苦了!”赵炽格外热络地将赵言让进了花厅,“四弟回京,原本不应该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你接过来叨扰你的。只是母后旨意在前,等不及要我先行招待你一番。还希望你不要责怪。”
随即吩咐众人摆宴,别具一番亲切。
“母后身子无恙吧。”
适才听赵炽提起皇后,待一坐定,赵言便问道。
“母后一切都好,只是十分挂念你。”
赵炽佯装不满。
“你除了定时向父皇述职以外,仿佛平日里杳无音信。不给母后来信也就罢了,怎么连二哥也抛之耳后?”
赵言无奈地笑道:“少时以罪臣之躯赴边疆驻守,怎敢书信往来拖累母后与二哥。更不必说,父皇一向忌惮后宫与皇子们来往过密······”
听到这里,赵炽也不免叹气。
“不瞒你说,正因如此,这一次,连母后也无能为力了。”
赵言佯装不懂,正要问个仔细,却听来人通报。
宰执府的陈大人来访。
天色深沉,那雨下得越发地急,水面滚起阵阵旋涡,就像是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里面不停地搅动,深不可测。
“微臣陈珂参见太子殿下,睿王殿下。”
“陈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
太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愉悦。
睿王赵言一身玄色开衫,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微长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慵懒,冷峭的鼻子更衬托的那张脸愈发劲郎,些微粗糙的皮肤掩不住久居边疆的风土气。
“大人也知道本王今日回京么?”
赵言端起面前的酒盅,眼角带笑地看着陈珂。
“呃······当然是······”赵言如此直白,让陈珂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当然是为兄透露给陈大人的,想来四弟不会怪罪我吧。”
赵炽急忙出来解释。
“怎么会呢?”赵言笑道,“陈大人特意前来接风洗尘,我高兴还来不及。”
陈珂看着那双深邃的眸子,一时猜不透这个年轻人心里所想,便问道:“殿下此次奉诏回京可有长远打算?”
“没什么打算,无非是吃喝玩乐。这京城的风景可不比边塞那般荒凉,我若是不趁此机会玩乐一番,指不定哪天又被父王派去什么荒芜之地,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赵言玩转着手中的空酒杯,声音似有似无地落在寂静的屋中,看起来十分不屑于所谓的长远规划。
“眼下朝局动荡不安,还望殿下早做打算。”陈珂隐晦地看了一眼赵炽,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朝局如何,陈大人还言之过早。”赵炽见赵言似有不悦之色,“今日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还记得容妃病故之后,你被母后收养,你与众皇子们同在学堂念书。那时候,由于你文笔出色,隶王他们总是欺负你,即便师傅们三令五申,仍阻止不了他们。最后还是我向父皇请旨,破例允许你与我一同读书,才不至于总被他们欺负。”
想到过去,赵言也不禁动容。可是经过多年的战事磨砺,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太子的小跟班了。赵言明白,这是要他开始站队了。很明显的是,京中其他皇子必然没有人与太子是一派的,否则,赵炽不会这么着急地来拉拢他。
“臣弟幼年得蒙皇兄照顾,内心不胜感激。如今得以回京,自然事事以皇兄最为要紧。”
赵言扫视一圈赵炽及陈珂。
“太子若有用得着臣弟的地方,臣弟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臣弟在边关逍遥自在惯了,此番好不容易得回京都,无心参与朝廷纷争,只想安稳度日。”
赵言不再说“皇兄”,只是明白在太子心中,论及公事,只有君臣而没有兄弟。这一点,他幼年便见识过了。
“呵——四弟想多了。既然四弟无心,为兄自不会令你为难。”
太子原本也料想到赵言不会痛快答应为他所用,此时便不再多言。
“陈大人,”太子转眼看向陈珂,“有《云泽契书》的消息了?”
陈珂微微颔首,道:“听说《云泽契书》重又出现在上爻了。隶王已经派人往上爻去寻此书。”
云泽契书?
赵言心里一动。
传说《云泽契书》是一幅画册,上面画着的是云泽十八州的地形和地下的所有密道。云泽十八州早在此前本朝和元夏的一战中为风沙所掩埋,据说那里埋藏着直通元夏和扶余国的机关要道,若是占据云泽十八州的地形,则元夏、扶余唾手可得。甚至在民间流传着“云泽十八州,天下尽归一”的民谣。
正是这个原因,这些年各国不停派出国内高手寻访流落民间的《云泽契书》,只是遍寻未果,最后不了了之。
没有人比他更关心《云泽契书》。
赵言抿了口茶,气定神闲地说:“线报前不久才传回元夏重又整兵来犯边境,此时突然传出《云泽契书》的消息,大人不觉得可疑么?”
陈珂和太子被赵言这一提醒,渐觉事情的严重性。陈珂犹疑了一下,开口道:“两位殿下有所不知,元夏的和亲书昨日已经到了。”
赵言冷笑道:“元夏以大军压境,我朝的兵马未动,他们倒上赶着和亲了?”
“并非兵马未动。”陈珂继续道,“战事还未开始时,灵州伯已将此事暗中报给朝廷,陛下命三司宗首将此事秘密压了下来,暗中将西平郡的兵马分五路调往灵州。等元夏挥兵来犯时,灵州一役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如今元夏不仅丢了夏州,定难五州此刻已经去了三州,仅剩宥州、静州。此时若不借着和亲休战,只怕会五州尽失。”
“所以,和亲的必是一位元夏公主了?”赵言思忖道。
“没错。照如今的形势来看,陛下必会在诸位皇子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先帝的一位异族妃子曾经勾结本国族人谋划过暗杀,因侍卫警觉而躲过一劫,由此定下储君不得与异族联姻的规矩。
所以,此次选定娶亲的皇子,必然与储君无缘了。
若是太子之位固若金汤,自然不必忧虑。只是如今废太子一触即发,赵炽不免后背一凉。
“谁不知现在元夏的亲事是个烫手的。那元夏向来反复不定,如这头许了亲事,将来又在边境骚扰,势必会引起父皇震怒······”
赵炽越发觉得此事棘手地很。太子之位若是被废,他极有可能被皇帝打发出去娶亲。一旦娶了元夏的公主,妄想复位,难上加难。
赵言看着太子逐渐加重的愁容,宽慰道:“结亲与否,重要的是能够有人出来解决父皇的顾虑。”
“父皇的顾虑终归有人解决的,只是一旦结亲,还找什么《云泽契书》?”
赵炽说罢,郁闷地看向赵言。
“废太子诏书一下,届时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太子越说越泄气。
“皇兄何必如此颓丧,”赵言安慰道,“毕竟诏书还未下达,此事尚有周旋的余地。可让母后拖延些时间,若是能先隶王一步找到《云泽契书》,在朝中运作一番,废立一事应有转机。”
太子有些诧异。深觉赵言这些年大有长进。
“那么——当务之急是寻找《云泽契书》?”
“此事由我来办,皇兄大可放心。”
赵言向手边的烛灯扫视一眼,时候不早了。
“即便我得不到此书,也不会让隶王等人得手。”
闻言,太子自是十分高兴。
天色已晚,几人又叙话了半晌,赵言才起身告辞。
睿王府。
窗外迅速闪过一道人影。
“谁?”赵言警觉地盯着窗子。
“殿下,在下卫风。”听见来人的声音,赵言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这么晚了,什么事?”
“您要属下调查的事有眉目了。”
“进来说。”
屋内的灯火明灭闪烁,赵言披了件外衣,随意地倚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听着来人的汇报。
“属下探知,《云泽契书》的消息果然如殿下所料,是凤萧宫放出去的。”赵言似有所想地“唔”了一声,示意卫风接着讲。
“接线报消息,不仅隶王方面有所行动,凌云峰也往上爻增派人手。最近扶余突然涌入一批来路不明的北疆人,看他们的方向是奔上爻而去。另外······隋英阁的人也出动了。”
卫风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赵言脸上隐隐浮现的冷峻神情。
隋英阁可是药学名门,竟也参与此事?
此时凤萧宫已经完全引起了赵言的兴趣,他觉得《云泽契书》的事越来越有趣了。
只是放出一个消息就能够引起这么多门派的注意,凤萧宫此举不知意欲何为!
“凤萧宫宫主的底细摸清楚了么?”
凤萧宫的人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据属下派出去的人说,凤萧宫自十年前前任宫主离世以后在凤山上一直很安分。新任宫主是老宫主的女儿,姓苏单名一个锦字,年方十九,似乎性格格外孤僻,十年来不曾下山。半年前,祁家灭门之时,这位凤萧宫主下山救下祁家的一个小婢女,此事之后至今一直未曾下山。”
半晌。
“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元夏国的长公主今年正值十九。”
赵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多派几个人调查祁家和凤萧宫的关系。无崖门似乎有些麻烦,你去查清楚。”
卫风领命连夜出去了。
这夜的雨出奇地多,注定看不到星月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