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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火灾 ...

  •   宋威年长得和善慈祥,脸上总是挂着几分笑,即便是骂宋长明时,身上也不会流露出这般冷冽气势,像转过刃的刀锋,看着就心生寒意。

      宋长明袖中的手一颤,她不知道顾衍是何时来的,又听到多少。

      但既已装到这,只好继续装下去。

      宋长明捏着袖子泫然欲泣,如西子垂泪,满院春光也跟着忧伤几分:“不……不是长明不愿,只是……只是姨母说我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顾衍坐在首位,瞥一眼梨花带雨的宋长明,一掌拍碎手边的桌子。

      田氏站在他身边,冷不丁被这一生吓得滑到地上,和杨嬷嬷抱作一团哇哇乱叫。被顾衍瞪一眼睛闭着嘴不敢再乱叫。

      顾衍冷哼一声:“宋相可真是教了个好女儿。”

      “多谢……多谢夸奖!”宋长明抹抹眼睛眉开眼笑起来。

      顾衍脸色本就阴沉,像暴风雨袭来的前夜,暗流汹涌困于这张表皮之下,仿佛一点轻微地动静就会彻底撕破平静。宋长明的笑无疑就是这一点动静。

      刚坐下的顾大将军“腾”地站起来,双眼冒火:“放肆!”

      宋长明又被吓哭,眼泪是止不住的雨掉落下来,整个人缩在角落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不知你爹可教过你逝者为大?”

      宋长明不敢抬头,缩着脖子畏畏缩缩道:“教……教过。”

      “茶,阿景的娘是喝不上,但她忌日快到了,阿景出不了溪风院,就请你这个夫人替阿景去佛堂点灯三千祈福吧!”

      祠堂干净肃穆,紫檀木造成的屋舍,壁上雕刻着花纹,木制的窗棱经过岁月的洗礼,刻出一条条深刻的皱纹,院角还有一从紫色的小花安静地生长。

      是一种沉淀于时光里的美。

      引她来的小侍女将火引交给她后就离开了。

      三千蜡烛摆了七层,绕祠堂七圈,摆得整整齐齐。

      从田氏院子到祠堂,左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做到这样。

      这蜡烛早就有人备下,等着她来。

      那个人自然是顾衍。

      所以,顾衍不是真的因为她今日说的那些话而罚她,是早就算计着要罚她。至于顾衍为何要这么做,也许不过是看不惯她,看不惯她这个宋府的女儿。

      起初顾衍与宋威年只是政见不合,时常当着圣上与满朝文武的面吵得不可开交,到后来这种吵架和敌对的相处模式就不仅限于朝堂上了。

      谁能想到,曾视为知己的两人,随时光推移竟变成如今水火不容模样。

      究其原因还是十年前那场意外。

      当年的顾景行,天纵英才,是京城中最耀眼的一颗星,连宫里的几位皇子也被比下去了。天子之师的曹老更是在一年一度的琼华宴上言:“有此子,天烬可再安稳三十年。”

      针对此说法,有人欣慰,有人艳羡,还有人嫉妒。

      这才有了当年城北刺杀这一事。

      两人被找回府后,顾景行亲口承认自己贪玩,强拉着宋长明出府,才给了贼人出手的机会,还害得宋长明跟着遭殃。

      从此,顾宋两府关系一日不如一日。

      火引又长又重,点灯三千是个体力火,宋长明是泡在蜜堆里长大的,何曾干过这些事,还没点到三分之一,双手酸疼不已。不知不觉间月亮爬上枝头,清冷的月光遥映在窗棱上,乍一看竟有几分破败。

      乌鸦嘶哑的鸣叫响起,沉静的黑夜如水渗着丝丝的寒,乍起的南风掀动屋内的帷幔,摇晃的火光中映上整齐肃穆的牌位。

      脑补是人的天性,恐惧从脊柱窜上头顶只用了一秒钟,宋长明紧紧拽住胸口的玉扣子,小小的东西却像有魔力般,每每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她低头缩成一团,只顾默念着经卷,窗边黑影一闪都没发现。

      下一秒,室内的帷幔突地着了火,火势蔓延很快,待她反应过来时炽烈的火焰已包围整座祠堂。
      -

      青木没有着急往田家院子去,就田家那几位的胆子,谅她们也不敢把溪风院的人怎么样。等他慢悠悠晃到田氏院子时,好戏早已结束。

      “受罚?”青木一把抓住张二的领口:“谁罚的,那可是少夫人,谁敢罚我们溪风院的人?”

      张二:“咱将军。”

      青木:“……”那还真的敢。

      青木在去祠堂的路上遇见顾其,被他用前院缺人手给支开。他这一忙就忙到晚上。

      青木想着这个点,宋长明应该已经回溪风院,所以他没去祠堂,直接往溪风院去。

      走到半路上远远看着火光冲天黑烟缭绕,他拉了个赶去救火的小厮问了一句,脸色大变,想也不想拔腿就往溪风院赶。

      溪风院没有点灯,顾景行坐在院角的枇杷树下看书,冷白的月光洒下一地清辉。

      “少爷不好了!祠堂着火了!”

      顾景行摸索着读书,淡淡道:“祠堂起火自有人去救,你家少爷是个瞎子能帮上什么忙?”

      “少夫人在里头!”

      “什么?”

      青木只听见一声惊呼,再反应过来时,月白身影踉踉跄跄地往外摸,竟已踏出溪风院。

      顾景行茫茫然凭着感觉往前走,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大地开始剧烈地晃动,一脚脚像踩在云端,空气变得稀薄,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前世乌江的水再次奔袭而来将他淹没。

      顾景行扶着院外的一颗石榴树,像扯住救命稻草,额头冷汗直冒,扶在枝干上的手青筋凸起,紧紧扣进树干:“快……扶我过去……”

      青木忙跑过去扶住他,心疼道:“我赶回来时,府中已有人去救火了,少爷就在院中等着吧,我去替你看看!”

      顾景行红了双眼,“快带我过去!”

      他终究还是大意了。

      他知道宫里的人会动手,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曾说过的,宋长明若愿嫁给他,他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会一直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她,爱她。

      可因为他的胆怯懦弱,因为他的无能为力,将宋长明置于险境。

      十年前的记忆再次回溯,尖叫与哭声穿透经年风雪撞到他心上,碎成锋利的冰渣,划破心脏骨骼,满身疼痛里他只有一个感觉。

      苍白无力,失望至极。

      他捏紧青木瘦削地肩,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颤抖但坚持着说:“带我过去。”

      青木被他吼得一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景行。自从十年前眼睛出事后,顾景行总是从容淡然的,是云端的仙客,无欲无求。

      生亦可,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死亦可,不过是一抔黄土。

      而今这刻,他从云端跌落,满身脆弱跌落到凡尘的污泥里,有些狼狈,但身上终有了烟火气。

      不知是看到顾景行终于走出溪风院,还是看到顾景行终于从遥远的云端走回来,青木心中泛起一股酸,滴溜打着转直朝眼睛里钻,呛得双眼也跟发酸:“我这就带少爷过去。”

      宋长明是被一个黑影救出来的,她那时满心慌张,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祠堂外了,而救她的人早就消失了,身边是一波一波的呼喊,此起彼伏的家丁提着水桶往前冲。

      宋长明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她记得火势蔓延很快,堵住了出去的路。若不是那个黑衣人出现,她今日就要葬身火海了。

      她的视线扫过一圈最终落到一人身上,白日里跟在顾衍身后的那个管家也来了,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救火。

      似是感应到视线,顾其转过头来,在见到宋长明的那一刻双目圆瞪眉,倏尔又眉目舒展,唇角微弯,长长地吐了口气。

      宋长明眉头蹙起,这是……松了口气?

      思忖间,她只觉得手臂被人一扯,整个人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沉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这味道很熟悉,是独属于顾景行的气息。

      高大的身躯将她拢住,她的头正贴在那人胸膛上,猎猎跳动的心跳声传来。因为身体紧贴着,湿冷的触感同样传来,宋长明才惊觉,这人出了一身汗,整个人似被水泡过一样。

      不是说不能出溪风院吗?

      宋长明抬头望望,一张眉眼如画的脸撞进她眼里,细密的汗从额头滚落,沾湿蒙着眼睛的白绸。

      她似在哪里见过。
      -

      折腾了大半夜,火终是熄了,祠堂坍塌,水汽混合着烟气在黑夜里经久不停。顾其拢着袖子,叹一口气,披着满天月色走进书房。

      顾衍在灯下看南境穿来的密函,寥寥数语,他读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顾衍沉着脸将密函扔进青铜兽角香炉,火舌窜起吞噬了密函。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听到推门声,顾眼抬眸看向来人:“情况如何?”

      顾其:“抢救及时,牌位未被损毁。”

      顾衍喝到:“我问你人如何?可有受伤?”

      “少夫人无碍。”

      顾衍背着手原地踱了两步:“我不是让你控制着火势吗?怎么还闹成这样?”

      “刚顾二来报,祠堂旁边井中发现两具尸体,身上衣物都不见了,正是看守祠堂的那两人。有人混进府中,杀死两人,再穿上他们的衣服,候在祠堂,待夜深人静时点了火。”

      顾衍冷笑一声:“我堂堂宣威将军府,居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顾二自去领罚!”顾衍说罢又问:“那臭小子什么反应?”

      “少爷出溪风院了。”顾其也为此高兴,语气中带着兴奋。

      顾衍面上一喜,下意识地撑着书桌探过半个身子,“当真?”

      “老奴亲眼所见,少爷全身都被冷汗打湿,自己都吓得哆哆嗦嗦的,但一找到少夫人就将少夫人拢到怀里安慰着,说不要怕。”

      顾衍冷哼一声,“他这是终于肯出来了?本帅就知道他还惦记着人家小姑娘!”说罢似想到什么,又问道:“田氏她们最近如何?”

      “自上次被将军责罚过后,田夫人这几日倒还安生。”

      “都盯紧了,秋风已起,万不可出了差错!”

      “是。”

      顾衍摆摆手,示意顾其下去。

      “少爷走时让我给将军带了句话。”

      “他猜到了?”顾衍逆着眉,“他说什么?”

      “少爷说,他溪风院的人,谁也碰不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阶段写完了,要埋的伏笔都埋了,要进入第二阶段了,这两天我想再理理,所以可能这两天先不更了~
    挂上小黄V 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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