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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愧 ...

  •   ==第四章==

      这日是唐咏宁母亲的忌日,每年到这个时候,她都会独自一人去邵安城外的般若寺请大师诵经超度。

      连日的绵雨不停,浇得人心口沉闷。

      唐咏宁简单收拾了下便要启程,打着伞刚出了府门,见着李乾也套马准备出门,自打她上回做小伏低道了歉,便不再躲着他,两人表面客客气气的。

      车夫见状,笑道:“赶巧了,三姑娘和李郎君都要去般若寺,不如一起?”

      唐咏宁眨着不解的杏眸,仿佛是在问,马上就要会试了,他不赶紧温书,还要出门胡混?

      李乾解释道:“三日后就是会试,听闻般若寺文殊菩萨灵验。”

      唐咏宁心里揶揄他:还真是临时抱佛脚。

      因般若寺在郊外,马车一直从食时行驶至未时才到。

      她从马车上下来,与李乾分开,独自进了殿中,刚至朱红色大门口,便听见神圣的敲钵声。

      禅安小师傅识得唐咏宁,知道她每年今日都会来,风雨无阻。
      “唐姑娘,今日还是照旧吗?”

      唐咏宁点了点头,投了香火钱,“有劳小师傅了。”

      禅安小师傅颔首,走出了殿外。

      唐咏宁跪在蒲团上,将双手合十,对着母亲的超度莲位低语。

      “阿娘,父兄身体康健,家中都好…”

      过了良久,她刚起身,小腿微麻,差点跌回蒲团上,倏忽,男子遒劲的手将她扶稳。

      李乾低道:“站得稳吗?”

      她通红的双眸映着他的脸,“可以。”声音软糯,隐带哭腔,惹得眼前的人心口一缩。

      前些天他听了她院中丫鬟的墙角,得知每年今日她都要自己来趟般若寺,他便巴巴跟来。
      待她站定后,他缓缓收回了手。

      “李郎君怎么来了?”唐咏宁漫不经心地抚面,敛好情绪。

      “来拜祭唐夫人。”他提起外袍,跪至蒲团上。

      唐咏宁偷觑了他一眼,看着李乾眼睑半敛,神情庄重,心下一念,他难道在和自己阿娘说些什么不成?

      拜过后,禅安小师傅领着两人去了偏殿,等听完大师诵经,外头已经天幕昏沉,暮色微凉。

      两人在般若寺后院厢房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回府。

      唐咏宁靠在床榻边,就着摇曳烛光看了会书,乏了便索性躺下睡去,这一睡,她梦见了孩童时自己贪玩戏水,不慎失足,阿娘跳水救她之景。

      “阿娘!阿娘!”她眉心紧拧,呓语不停。

      外头黑幕骤亮,轰隆声滚滚而来,她猛然被惊醒,攥着衾被的小手微微发颤。
      今夜,怕是不能寐了。

      正愣神之际,外头传来敲门声。

      “三姑娘要用些斋饭吗?”门外李乾提声问道。

      近来天气不好,留宿的香客仅有他们两人,李乾就住她隔间,从方才便一直听见她的低喊声,放心不下,寻了由头才敢来敲门。

      唐咏宁回神,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李乾以为她不想被人打扰,放下食盒,刚想回去。

      又是一声惊雷怒吼而来,她当即一个激灵,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

      “等等…”人似溺水呼救般唤了一声。

      她火速下榻,从架上取了外衣披上,赶忙开了门。

      “多谢。”
      她鬓发松动,长睫濡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道了谢,伸出手去接他手中的食盒。

      李乾不仅没松手,反倒握紧了几分,唐咏宁茫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正好我也饿了,能否一起?”

      “你没多拿一份吗?”唐咏宁问道。

      他掩唇清咳了咳,“厨房所剩不多。”理由正当,好似真的就为了吃饭。

      唐咏宁看着瓢泼大雨,他一手举着油纸伞,肩头早已打湿,忙侧身让他进屋。

      这热腾腾的斋菜下肚,凉意尽驱,唐咏宁的心悸也好得差不多,恭维道:“李郎君这般虔诚,定能高中的,到时候光是前来送礼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她用好话铺垫着,下一句正欲说,希望他富贵后多提点唐家云云,谁知李乾笑了笑,问道:“若我中了,你可有礼给我?”

      唐咏宁一噎,她本就是拍马才说的这话,李乾居然还真的开口跟她要礼!

      她正想说些什么打破窘境,骤然桌面摇晃,“啪”的一声,烛台坠地,屋内一片漆黑,唐咏宁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四周地动山摇。

      她惊呼,“这是怎么了?”

      下一息,屋梁坍塌而下,整个般若寺惊惶声响彻,李乾扑过去用手护住她的脑袋,将人拢在怀中,黑暗中她听见男子的哼声,“别怕,是地震。”

      他将她带离,躲在结实的床榻下,“低头,先趴下。”

      她乖乖照办,过了一会,颠晃停下。

      她隐约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攥着他袍子的手背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唐咏宁心肝一颤:“你…流血了?”

      方才有重物砸下来,是他护住了自己。

      他的衣角被她攥得死死,李乾左手轻拍她微凉的手背,安抚道:“别用力。”
      “你受伤了?”隐隐听见她低声啜泣。

      李乾叹了一气,将她的手一点点纳进掌心,“你哭得我心慌,不哭了?”

      唐咏宁吸了吸鼻子,眼下这样的险境,她确实该省省点力气。

      两人都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四周隐约有几缕亮光照进。

      唐咏宁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满怀都是男子清冽的气息,与他四目相对时脑袋里又闪过梦中他轧过自己身子的情景,不似往常的惊骇,反倒觉得异常羞耻,她心如鼓槌,身子不安分地挪了挪。

      “别动。”
      影影绰绰的光晕照出他身上殷红的血,唐咏宁身子紧绷,再也不敢动弹一下,李乾手里拿着一块碎石敲击着地面,发出低低的咚咚声。

      “这是做什么?”她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涩。
      李乾哑声道:“有人来了。”

      “真的?”微弱的娇声中带着一丝雀跃。

      两人被困一天一夜,般若寺发生地动的消息传到邵安,唐家派出去的人随着前来救援的官兵赶去,所幸两人埋得不深,发现及时。

      待唐咏宁朦胧间转醒,已经是两日后。

      鸢儿听见她的梦呓,轻抚她的背,“姑娘,没事了。”

      唐咏宁仍怔怔的,望了一眼四周熟悉的陈设,才清醒过来,开口嗓音嘶哑:“我是如何回来的?”

      鸢儿扶着她卧坐,喂她喝下了水,暗暗松气:“真是菩萨保佑,幸好派出去的人发现得早。”

      温水掠过,喉间的涩疼得以舒缓,她又问:“李乾呢?我记得他受伤了,可给他找大夫看过了?”

      鸢儿咬唇,闪烁其词:“看过了…旁的也就罢了,只是他右手伤着了,怕是…”

      唐咏宁反应过来, “现在是何月何日?”

      鸢儿知道瞒不过,如实答道:“三月初九。”

      唐咏宁面上不安,焦急捉着鸢儿的手问:“今日是开考的日子,他伤了手,如何能提笔写字呢?”

      鸢儿忙抚了抚她的背脊,“大夫也这般劝,不过李郎君坚持,已经随大队考生进了贡院。”
      “什么?”她心头一揪。

      ……

      会试连考三场,时间不长不短,唐咏宁却寝食不安,当时若不是李乾护着她,她就不只是受了惊这般简单,更别提他伤了右手,耽误了科考。

      一想起李乾刚入府时,自己还曾歹毒的诅咒他名落孙山,更加心中有愧。

      现下会试结束,她焦坐屋中,正等着出去打听消息的鸢儿,见鸢儿小跑着越过门槛,她忙丢下手中的书本子。

      “怎么样了?人可回来了?”

      鸢儿喘着气,“人是抬回了清居堂的,听说身上还发着热。”

      唐咏宁满脸焦急,“请大夫去瞧了吗?”
      “瞧过了,只开了方子,让休养些时日。” 鸢儿忙答。

      “不行,我得亲自去瞧瞧。”顾不得其他,她抬步进了清居堂。

      李乾素来不喜人贴心伺候,此时屋中一个人都没有,唐咏宁敲了敲门没人应答,见门虚阖着,她一时心急,推门而入。

      一进去便见李乾侧躺在床上,正伸手去够那方小桌几上的茶杯,右手好不容易握住,刚送至半空中,手上一个轻颤,茶杯摔落在地。

      茶杯坠地声一起,站在门口的唐咏宁身子颤了颤,他的手竟连茶杯都拿不稳。
      “你病着,怎么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她三两步小跑至茶桌前替他重新倒了一杯,端送到他面前,又惦记着他手上的伤,扶着他的腰,喂他喝下。

      李乾面无血色,人瞧着也比先前瘦削,见他干咳了两声,唐咏宁忽地鼻腔酸涩,澄澈的眸湿润,“你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李乾这一咳,本就是苦肉计,看她红了眼,于心不忍,“好些了。”

      唐咏宁替他掖了掖被角,宽慰的话到嘴边都咽下,几番思量后,只说了一句,“你别担心,大夫瞧过了,好好养着会好的。”

      他本是此次科考榜上大热的人选,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劝他别伤怀,下次再考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他双眸清明,不见悲愁,“刚刚被我吓着我了?”

      唐咏宁闻言,羞愧感更甚,算起来,他是为自己受的伤,还耽误了仕途,现下还怕吓着自己。
      她忙摆首,哽咽道:“没有,我只怕你伤心。”

      “我为何要伤心?“他摇头一笑,明知故问道。

      唐咏宁实在不想提及他的伤心事,转换思路,劝他:“你放心,你此番是为了我,唐家绝不会不管你的,三年也不长,再来你饱读诗书,在邵京城开个私塾,既能谋生也可打发时间。”
      “我瞧那条杏花巷后宅子就不错,到时候盘下来,挂了匾额,你便能开业了。”

      听她越扯越远,李乾无奈笑道:“上回的话,三姑娘还没回答我,若我杏榜有名,你要送什么礼给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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