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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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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送了美人的唐咏宁舒坦了不少,内心暗暗窃喜,晚膳还多用了碗羹粥,全然不知自己踩雷。
正悠哉地吃点心,鸢儿面色焦急进屋,“姑娘,清居堂出事了。”
鸢儿话音将落,外头传来女子的哭闹声,唐咏宁轻颦眉,“谁在外头哭?”
“是姑娘送到清居堂的娘子,方才在李郎君房中摔了一跤,不小心将房里的一尊粉青釉蟠龙瓶砸了个稀巴烂。”
唐咏宁仍面不改色,随口:“不就是个瓶子吧,哭成这样,让人去库房…”
鸢儿拭了拭冷汗,忙不迭道:“听说那尊蟠龙瓶是李郎君花高价从宋小郎君手里盘来的,李郎君气得晚膳都没用,让人把两位娘子送了回来,说是清居堂用不起。”
唐咏宁拿着箸的手僵住,手里的糕点登时不香了。
“高价?”
鸢儿在心中估了估,伸出手掌,比了数。
唐咏宁险些没昏过去,“他哪来这么多银子!”梦中的李乾未高中前就是穷书生一枚,可眼前这位不但不穷,还富得流油。
这天价的瓶子,说买就买?
夜色浓厚,唐咏宁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睡,一想起鸢儿那句,李乾气得晚饭都没吃,心里就直发怵。
她当即起身换了衣裳出去,还至小厨房捎了一盒糕点,踩着遍地银华月光往清居堂而去。
等她到的时候,果然看见屋里还亮着灯,她暗地里打听过,这李乾作息时间异于其他读书人,听闻他都是在夜间的时候读书。
别人是闻鸡起舞,他倒好打更勤学。
她喃喃:“真是个怪人。”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李乾看上去不像小气的人,自己认了错,许他就不记仇了。
她鼓足了气,叩了叩门,“唐咏宁来赔礼道歉。”
好半晌没人应声,夜风呼啸,她拢了拢身上的外氅,想着还是回去,刚一转身,门倏忽“咯吱”一声,李乾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边睨视她。
唐咏宁抬头,屋内那盏橘黄色的灯光洒出,圈起男子清隽的玉貌,她心里嘀咕,这李乾着实一副好相貌,只可惜是个冷面硬心肠的。
她忙抬高了手中的食盒,讨好一笑:“听说李郎君晚间没用饭,我就带了些酥糕来。”
李乾闭口未答,见她冻得鼻尖通红,侧身腾出了一条道,示意她进屋说话。
唐咏宁犹豫片刻,跟在他身后进去。
书案上,墨砚未干,正中央处摆了幅画一半的街景图,唐咏宁不经意多瞥了两眼,觉得这幅场景眼熟得很,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李乾一只手靠在背后,面上辨不出喜怒,“唐姑娘不认得这地方吗?”
唐咏宁讷讷收回视线,摆了摆首,“不认得。”她顺手将手中的食盒放置眼前的黄花梨四方桌面上,“那我不扰李郎君了,你继续画。”
语闭,她转身正想出去,身后传来李乾不紧不慢的声音。
“三姑娘不是来赔礼道歉的吗?”
唐咏宁脚步顿住,眉尖若蹙,她都示好了还不成吗?难道真要她亲口道歉。
她小手攥着裙摆,转过身软言软语道:“我本是好意,却不曾想那娘子如此不当心,李郎君莫怪。”
李乾冷嗤一声,“不当心?”一想起那位娘子在他面前搔首弄姿,还是她许意的,心中便一通气。
“怎么,唐姑娘认定我是色令智昏之人,看不出那娘子是真摔还是使计扑进我怀中。”
唐咏宁被他一句话呛得面红耳赤,他对着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直截了当地说那娘子意欲勾引他,这话是清高的读书人能说得出来的?
可思及此事,确实是她不对在先,她怎么知道那娘子心术不正,怪不得范姨娘每每见了,总要骂上员外郎几句。
她朱唇翕动,切齿道:“实在对不住了,至于那蟠龙瓶我一定找个更好的赔给你。”
话声稍落,她余光瞥见桌角处还有未扫清的碎片,登时面色微变,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桌角散落的龙头瓷片。
——这蟠龙瓶瓶颈处所堆塑的夔龙图纹,她分明在梦中见过!
耳边骤然响起男子的清冷声,“唐咏宁,我父亲的死和唐家有没干系,你说得清吗?当年进贡之物为何从唐府流出,你父亲又说得清吗?”
唐咏宁白嫩的小手使劲揪着襦裙,仿佛置身于梦中,逃脱不开。
李乾察觉她不对劲,心下懊恼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凶了。他低喊了她一声,见她没应答,大掌抬至她面前晃了晃。
“唐咏宁。”
唐咏宁打了个激灵,恶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满目怯意望着李乾眉角处的痣,渐渐与梦中欺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重合。
下一刻,顾不得满脸愕然的李乾,她慌不择路地推开门逃了出去。
李乾追着她跑了出去,外头薄雪飞坠,落至她肩颈侧,更添几分冷意。
唐咏宁杏目圆睁,粉唇微颤:“你…别跟着我!”
……
隔日一早,鸢儿在房中都找不到唐咏宁,转了一圈发现人在后院佛堂内。
鸢儿将人从蒲团上扶起来,“姑娘,你该不会是跪了一夜?”
这佛堂是唐夫人在时供奉的,自打她去世后,便极少有人来这里。
唐咏宁膝盖隐隐发疼,被鸢儿搀扶着回了房中。
鸢儿看她面色实在不好,“姑娘,我让厨房做些补身子的。”
唐咏宁反握住她的手,紧张道:“今儿是初一,我要茹素,往后逢初一十五我都斋戒。”
“为什么?从前姑娘也没有这样的习惯。”
唐咏宁未答,抬高了手臂,“你先扶我到案桌,我要写信。”
待信写好,她用火漆封缄交于鸢儿,“你让人将信送至奉南唐家,我堂兄家中。”
唐家祖上皆在奉南经商,至唐盛祁这脉才进京入仕。
唐咏宁心想,若真是预知了未来,那她解了因,是不是便能免去果?
鸢儿没注意她写的是什么,只瞧见信中附带了一幅画,是夔龙的图样,她面上茫然不解,见唐咏宁神色肃穆,没敢多问,乖乖应下。
唐咏宁揉了揉紧蹙的眉,这连日的心惊,再加上那个预知未来的梦,让她不得不信那个道士所言。
当年李乾之父受命将各地进献的珍宝运送回京,却在半道上遭了劫,最终以失职之罪论处,如今李乾花重价买当年丢失的进贡之物,显然已经怀疑唐家,眼下又出了这件事,他素来叵测,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故意毁坏证物。
她不禁摇头,不成,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事情查清楚,消除他的疑虑,想到这,她又吩咐道:“这些日子你到京中瞧瞧有没有好的蟠龙瓶,拿我的私房去买来。”
鸢儿一脸诧异:“什么?李郎君竟要姑娘赔吗?”李乾看上去不似小气之人啊!
唐咏宁有气无力,那个价钱,她大抵是赔不起的,能补偿多少是多少,最重要的是让李乾知道,是自己是无心之失才好。
……
时光如梭,一晃阳春三月,外头雨花纷扬。
李乾阖上书页,“今天就到这。”
唐修安小眼睛一亮,带着书童没一会便溜了。
绛云斋内,只剩唐咏宁和李乾两人。
唐咏宁背脊挺直,面上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见唐咏宁难得还没走,他笑了笑:“外头下了雨,三姑娘没带雨伞,我这有一把,先送三姑娘回屋?”
唐咏宁想起那夜的失礼,真是这辈子都没试过那么丢脸,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绛云斋与唐咏宁的院子离得不算远,走了一会路就到了,鸢儿恰好取了伞想去接人,刚走至廊檐下,烟雨朦胧间见到竹青色的墨画纸伞下,两人偎在伞下缓步而来,心下暗自嘀咕,她家姑娘和李郎君真是相配。
将人送进屋内,李乾正想离开,袖口忽然被葱段般的小手攥住。
“这是做什么?”
唐咏宁嗫嚅了半晌,“外头雨势正盛,你要不要进屋喝口热茶再走?”
她朝鸢儿使了眼色,鸢儿忙道:“我这就去泡茶。”
李乾垂眸看着她扯着自己袖口的手,默默叹息:“三姑娘现在不躲着我了?”
对上他玩味的目光,唐咏宁仿佛被烫了下,当即收回了手,自打上回她从清居堂慌不择路地跑了,现下一看到李乾恨不得绕道走,平日上课也是尽量避免与他交谈。
眼下离春闱越近,她心里就越发虚,她没有多少机会了,讨好他是第一要义。
她面色未改,拒不承认道:“我何时躲过你了?”
李乾淡淡一笑,犹如清风和煦,“没有就好。”
婢女们端着托盘上了茶,鸢儿从她房里取来了一个蟠龙瓶,质地做工虽远不及李乾那个,也是她这些日子里瞧过最好的。
李乾看着面前的蟠龙瓶,眉宇一沉,想不明白都难:“三姑娘这是要赔个给我?”
唐咏宁走上前,托起茶杯双手恭敬递过去,“我是来同你讲和。”
她低着头,支吾着将话说完:“我知道眼前这个比不上,可我是诚心诚意同你道歉的,那件事…我绝对是无心的,那天晚上失礼,也是因为我惹恼了你,一时害怕所致。”
她心中战战兢兢,想着自己言辞恳切,李乾定能饶了她。
李乾眼中隐有惑色,唐家三姑娘性格温顺,却也得恣意,不会因为一件小事低声下气地跟他致歉。
难不成这些日子就为了这件事躲着自己,看来果然是不禁吓的。
唐咏宁原以为他会义正言辞地说教,耷拉着脑袋瓜子,俨然做好了挨责的准备。
谁知李乾剑眉一片柔和,软了语气:“我没同三姑娘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