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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仰望 ...

  •   “真要去?”老夫人再问。

      “要去。”沈寂声音笃定。

      室内静了好一阵子,老夫人盯了沈寂许久,最后终于咬牙切齿地移开了目光。
      “真是个犟蹄子。”

      又叹了口气,道:“罢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陷害你父亲的真凶如今亦不知晓是谁,沈家就算现下能一时安稳,保不齐将来也要被他查出和林家有关联,早做准备也好,你既想去,那便随你吧。”
      沈寂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撩袍再跪,久久不起。

      “沈寂替林家谢外祖母。”

      “你谢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了林家。”老夫人缓缓盘弄手中佛珠,声音一点点低下来,她抬眼看向明窗外,眸光暗淡寂寥,带着老人藏不住的痛楚。

      “我的女儿,不也是那些官兵杀死的。”
      ……

      今年的天气暖得早,府试也较往年提前了些,举办在三月中旬。

      沈寂是作为州府学究的直荐入的场,一路省去了繁琐的检查,亦不用随着众多考生们一起排长队。

      科考之事本就纷杂琐碎,人群中早有人已经排得不耐烦起来,此刻见着沈寂一路由人领进去,更是心中不平,不由议论声四起。

      “哎……你们瞧,这不是沈家公子吗?可是今年被州府学究直荐的人?”

      “可不是嘛!州府学究每年保荐的人选只有一个,竟是给了沈家公子!”

      此言一出,有几人探出身子去瞧那沈寂的模样,但更多的人则是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中的一位青衣男子。

      “霍兄,我本以为今年准是你被保荐的!”

      “是啊,其实这保荐的名额明明就应该是霍兄弟的,可偏偏……原以为学究们皆是个个清廉,看来是我错了!在金钱势力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听着众人为他打抱不平的话,霍明低头勉强笑了下,道:“众位别这么说,或许这位沈家公子真的在学术上有不小的造诣……”

      一听这话,众怒更甚。

      “谁人的造诣能比得上你?你可是京中成安文章公认的第一!”

      “老天真是不公平,想当初县试我亦是考了三年才过,可人家这叼着金汤匙出生的,竟能直接把霍兄的名额抢了去,命就是和咱们不一样啊。”

      “兄台不必叹慨,要我说这有得必有失,兄台你肚子里装的是真才实学,那沈家公子肚子里……估计只有铜臭气呀!等一会儿上了考场,准是不成的!不过,我还是为霍兄可惜啊!”

      霍明微皱眉,对身侧众人摇了摇头道:“考试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别再说了……沈家公子作为州府学究的保荐,定然也不会是凭空白来的,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好。”

      众人暗中交换眼色,眸中神情仍忿忿。

      当然不是凭空白来的,是拿钱买来的啊!

      众人还在互相交换着看法,霍明自喧闹的人群中抬头看了看前方,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正瞧见那个被称作沈家公子的人回过头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好似独独在人群攫住了他一样,就好像……认识他一样。

      他自嘲地笑了下,摇了摇头。

      这等身份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定是他自己看错了。

      不过人群却随着沈寂这一回眸渐渐安静了几分,那些人心中晓得沈家是个什么地位,说到底也是只敢私下里宣扬对沈家公子这等行为有多不齿,明面上仍是不敢的。

      他们虽不说了,可跟在沈寂身后的侍从长风却早就一路将这些话听了个彻底,眉头拧得很紧。

      “怪不得老夫人在家中不许哥儿考科举,科考的人虽有些是能安心做学问的,可更多还不都是些好大年纪还标榜自己是个读书人,秉持着所谓的文人傲骨,既不肯出力做活赚钱,又艳羡他人的——”

      “难怪叫穷酸文人,真是又穷又酸!”他声音不算高,却也能让几个靠的近些的人听着。

      那些考生们听着这些话渐渐白了脸色,看向沈寂的目光也愈发怒火中烧。

      “你说什么呢你!”

      “说的就是你,如何?”

      眼见就要争执起来,沈寂微回眸,不轻不重道:“好了。”

      长风见她开口,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沈寂又望向众人,淡道:“据我所知,考场应肃静,诸位。”

      她生来骨相冷冽淡漠,眉眼鼻唇勾勒似书法墨宝,一峰不多,一笔不少。

      此刻一双丹凤眼抬起时,琥珀色的眸子迎着日光更显清透,让人在这暖阳天里也忍不住身上生寒。

      外场渐渐寂静下来,直至沈寂被人领着进了考场中去,人群才有复议起来。

      “不就是投胎得好些,她得意什么?”

      “是啊,瞧那身板瘦弱不禁风的模样,若不是忌惮她的身份,咱们哪个人能轻饶了她去!”

      “从前从未见沈家公子来过私塾,那记诵或许拿出些时日来可以自学,辞章和政见时务考得可都是多年积蓄的底蕴,她从未上过学,又怎么可能懂?”站在霍明身边的肖景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说道,“等府试这三场考完了,她定是要把这位置让出来的,到时候可能连带着州府学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霍明未接他的话,而是看着那人身影消失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

      府试一共考了四日,强度很大,有许多考生还未考完就已经被人从贡院中抬了出来。

      长风在外亦等得焦急,往日里瞧着自家哥儿也是瘦削薄弱的身子,功不功名得倒不要紧,只求别伤了身子才好。

      正隐隐心忧之时,却见沈寂已从贡院内走了出来,身后并无人。

      长风一愣。

      自家哥儿这是……被监生从考场给逐出来了?

      沈寂走到他身侧,问:“怎么不走?”

      “哥儿,这……”长风指指贡院门口,神色颇为小心地开口问道,“怎么出来了?”

      “题已答毕,为何不出来?”沈寂反问。

      长风睁大了眼睛。

      答……答完了?!

      周围旁观的人面色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谁人不晓得府试的最后一场策论乃是难中之最,往届考生每每都要夕阳西斜,监生考官催促之下才能勉强将卷纸交上去,出来还要哭丧个脸的。

      如今不过才刚到申时,她就交卷出来了?

      “恐怕是因为题太难才这样早交的卷吧!”

      “就是啊,哪有策论提前作答完的,更何况就算作答完了,不也要好好查对才是吗?”

      有声音自人群中传出来。

      长风自是相信她的,可听见这些话之后原本绽到一半的笑容僵住了些。

      他悄然抬头看了看沈寂的神色,却见她面色平静如常,对那些话恍若未闻,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说起来也怪,寂哥儿分明年纪也不大,可自从十五岁来了府上,言谈举止皆不似个孩子,在生意场上同人博弈往来时更是冷静得可怕,让他这个年岁长出她不少的人都只有暗暗咋舌的份儿。

      “回吧。”

      “好,好!”长风忙不迭地应了,管他到底会还是不会的,反正沈家又不指望这些功名!

      沈寂和他行到贡院后身,却见贡院西侧有一小门半开着,内里人群来往不绝,看着忙碌极了。

      “府试不应在前院吗?这是在做什么?”沈寂侧头问了句。

      长风之所以这些年能被安排给沈寂,就是因为身上有“包打听”的名声,这四日在这贡院外混了这么久,早就将大事小情摸了个干净。

      “哥儿,这是他们在整理可参加乡试的学子名录呢,这个贡院是成安之中最大的,便收录了不少邻边乡镇的生员名单,这几日可将贡院里的人忙坏了。”

      “乡试应是在八月,距离现在不还早着吗?”

      “乡试是在八月不假,可今年据说是一位大贵人要亲眼见这名录,这给上头的东西,贡院自然是要查这届考生的家底的,别是有什么背景不干净的人厮混进来,故而这些时日才这样忙呢。”

      沈寂默了片刻,看向场中来往不停的人,没有说话。

      长风说着起劲儿,没有注意她的神色。

      “等咱们哥儿考过了府试,再考过院试,过几年也能上这名录去考乡试了!”说着说着,他忽然感受到有一丝凉意打在脸上,长风抬眼看了看天,懊恼道,“这天怎么又阴沉下来了?这季节总是多雨,我今儿出来太急,忘带了油伞,哥儿,咱快回去吧,可别让您着了凉!”

      长风话音未落,却见贡院内有像侍卫模样的人骤然转过来,高声问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一个学究模样的人忙向他告罪,又骂着那些守门的不仔细,吩咐着让人把门关好。

      “且慢。”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侍卫瞧这二人也不像坏的,本打算放过他们一马,可听见这人开口说话,却立即跪了下来,低头道:“是属下看管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长风早已吓白了脸。

      早前只听说这些人在寻那名录呈递给贵人,却没想到贵人竟亲临成安,还是个殿下!

      这可如何是好?

      他慌忙跪下,道:“给殿下请安!小的和公子并非有意涉足此地,只是公子刚从前堂参加过府试,又不便从前面的封锁场走,只能绕行至此,无意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说罢又拉了拉沈寂的衣襟,不断地抬眼向她使眼色。

      沈寂瞧着那着了一袭白衣的人自簇拥的人群中缓缓步出,对上他那双桃花眼,微怔。

      他身侧的侍从为他撑着伞,雨越下越大,却不染他衣襟分毫。

      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跪了下去,轻声道:“给殿下请安。”

      段渊看了她一眼,缓步走了过去。

      至她身侧,唇微勾,问:“这样快就答完了?”

      他语气很慢,却没有惊讶,仿佛是笃定了沈寂会来参加科考。

      沈寂垂眸,平静应道:“是。”

      “倒是听话,可是想通了?”

      “是。”沈寂又应。

      “如何想的,说来听听。”段渊漫不经心问着。

      沈寂垂眸看着他的鞋尖。

      自那日她便想清楚了,她不但要科举,她还要像一把尖刀一样切入大雍朝堂,要还林家一个清白,要让所有与此案有关的恶人付出代价。

      而段渊既对她有意招揽,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在这个仇敌身侧,虽然最危险,但也胜算最大。

      她向来都不怕赌。

      想至此,沈寂抬起眼须臾。

      “多谢殿下日前提点,”沈寂声音轻而坚决,“感念庙堂不弃,家中三代从商,愿从吾辈开始仰望庙堂。若日后得以为用,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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