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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策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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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生面色惨白,一时间思绪一片混乱,连如何行礼都给忘了。
段渊瞧着他,那双桃花眼较往日锐利了些。
他左手的玉骨扇子轻抬,示意着身边的侍从,薄唇轻吐出两个字。
“动手。”
“殿下!”孙生声音有些发抖,额前的冷汗滴落在青石地上,“这,这里是京府,殿下恼草民一人无妨,只是若在这里打人,恐怕会影响殿下的声誉……”
“影响声誉?”段渊走近他须臾,狭裹着些微嘲弄的笑意游走在他眼底,他声线不疾不徐,“本王觉得不会。你欺负本王府上的人,本王打你,合理。”
“草民不曾……”
“打,”段渊打断了他的话,眼眸凉如寒渊,轻嗤一声,“打到他清醒为止。”
他身周的侍卫上前,眉眼凌厉,二话不说便开始动手,半分颜面都未曾留。
孙生叫声颇为惨烈。
原本这场周围观者众,瞧见如今这一遭纷纷退开了去,方才那些欲同孙生一起颠倒黑白的人皆吓白了脸,不断地朝人群后藏着,生怕这无妄之灾落到自己头上。
“殿下、求殿下饶命!”不过几下孙生便受不住,苍白的脸上挂了彩,看起来颇为滑稽,当下跪在那里连连求饶。
“知错了?”段渊声音懒散。
“知、知错了!”
“哪里错?”
一时未防他这样问,孙生愣了一下,没立刻回答。
段渊却没多少耐心,手中扇子一挥,轻描淡写道:“往死里打。”
孙生几乎要哭出来,连声道:“哪都错了!不该参与这赌,也不该、不该输后反悔……”
“还有呢?”
“还有……”孙生生怕他那侍卫再动手,微抬头瞧了一眼沈寂,脸色灰败道,“不该因自己恼怒强词夺理,又对沈兄无礼……”
这话刚落下来,便挨了那侍卫一脚,孙生“诶哟”一声,只听得那侍卫声音冷冷:“沈经历如今是中书司事,又是殿下侍读,这称谓岂能容你高攀?”
周遭骤然安静下来,孙生亦是一怔。
中书的……经历?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官职,位居八品。
从前只听说给贡士进士封官,何时一介举子也能成为经历了?
“愣什么?”侍卫又是一脚。
“我错了,别再打了!”
孙生被他这一脚踹倒在地,捂着心窝不断叫唤,瞧了一眼那侍卫阴冷眉眼,骤然低下头去,哭丧着脸继续道:“不该对沈经历无礼,不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不该诬赖沈家清名……不该、不该……”
他实在想不出了,只得跪爬到段渊和沈寂脚边,连声道:“殿下,沈经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殿下饶命!”
“你自己既知道,本王打你,你可还冤?”段渊眼帘未抬,漫不经心问着。
“不敢……不冤!半分都不冤!”
“那就好,本王亦是讲理之人。”
段渊颔首,随即又回过头看向沈寂,开口淡问,“沈经历,可学会了?这才是本王府中人解决问题的方式。”
沈寂瞧了孙生那张花脸半晌,良久才张口应道:“……是。”
“殿下!”孙生身侧的李勤忽然站了出来。
他瞧着这怀王殿下是个雷厉风行的,心下又替自己好友打抱不平,便跪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这赌局并非孙兄设下的,而是沈经历设下的!”
当下这么多人,他总不会当众偏袒一个刚到府上的小经历,来坏自己的名声罢?
怎么也要公平公正才能服众!
李勤说过之后,场中静了一瞬,众人皆在等着段渊的反应。
沈寂手紧了紧,正要跪拜请罪之时,余光却瞧见那人望过来。
目光居高临下,却不带太多压迫,倒有几分让人意外的玩味。
“能赚多少?”
沈寂神色微顿,猜不透这人心思,如实答道:“开一翻四,一对三百七十八,能有万余两。”
段渊一声轻笑,低下头来凝着她,目光澄透。
“不愧是本王府上的人,够奸诈。”
众人听完下巴都险些掉到地上。
……竟是夸了一句?
这沈寂,何以让怀王如此偏爱?
众人心中这般想着,忍不住又朝沈寂望去。
只见沈寂跪着,将头又低了须臾,眼帘微垂,让人看不清神色。
半晌这京府前的风波终于消停了些,京府之中的官员听到动静,心下皆惶恐不已。纷纷从里间赶出来,连连道歉,并接手了此事后续的处理。
段渊点头,也不欲在这里多留,回头只见沈寂仍跪在原地。
“沈经历,还不走?”
沈寂回过神,仓促起身,却不妨腿跪得麻了,只觉得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楚蔚之正站在她身侧,连忙伸手扶她一把。
段渊看在眼中,眸光里笑意寡淡。
随他走出一段路之后,又忽然听得他开口。
”沈经历,本王今日不是在为你出气,是为了怀王府的颜面。”
这语气十分冷淡,同方才那亲和态度判若两人,听得楚蔚之心中都无端紧张起来。
沈寂心下却好像早有准备一般,低声应:“草民明白。”
“沈惊澜,”他侧过头,言辞平如止水,“你如今是中书经历,别错了规矩。”
沈寂神色顿了下,而后改了口:“臣明白了,多谢殿下提拔。”
一路上气氛沉闷,楚蔚之只觉得跟在这位殿下身后如同凌迟,送过一条巷之后便匆匆告辞。
怀王府距京府不远,沈寂再抬头时,已能看见那前世瞧过千遍万遍的牌匾。
段渊不发一言,径直走进院内。
他身侧一个叫谢泽的侍从总管,则从他身边退开,缓步走到沈寂身侧,面上挂着淡笑,轻声对她道:“沈经历这边请。”
沈寂随这人一直步到青竹院。
谢泽边走边道:“恭喜沈经历拿下解元,当初贡院一见,我只瞧沈经历年岁尚小……如今看来,确是我没有殿下那般慧眼。经历可放心,如今被咱主子瞧上,今后自然有锦绣前程。”
“总管严重了,是殿下肯给下官这个机会。”
“能被伯乐瞧上的,自然也是千里马,经历不必过谦。不是我还是得提醒经历一句,咱主子较这京中别的主子虽是个心善的,可毕竟是上位者,主子给脸面咱也得接着。到了咱这怀王府中,便生死都得是怀王府的人,经历是聪明人,想必是懂得这样的道理的。”
“是怀王殿下给了下官得见庙堂的机会,若可能的话,必当以命相答。”沈寂恭声回道。
谢泽面带赞许,点了点头:“经历今后便是殿下的侍读了,中书的事务日常处理妥当便好,最主要的还是常伴殿下身侧。若方便,明日便可搬到府内。今后的事务会有府中人带经历熟悉,这点不用担心。”
“多谢总管告知。”
沈寂正听着他的提醒,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小侍从。
进门请了礼,随即看向沈寂道:“沈经历,殿下命您晚间酉时前交上一篇策论,论题在这竹筒之中。”
谢泽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殿下会这样快便给沈寂交下任务,不过还是十分耐心地对沈寂讲解道:“也不算什么严肃的大事,这是翰林院那些老学究留下的策论题目,谁若是感兴趣便到翰林院自取竹简,作答之后递交回去由翰林院中的人评判就是,答得好了有赏,若是答不出也不算什么大事。”
沈寂垂眸看了看,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目光停在那竹简上。
谢泽见她不言语,只以为她是紧张,连忙宽慰:“殿下往日里也不大参加这比试,许是恰好瞧这一期的策论题目有趣,故而才来给沈经历的。经历不必紧张,就算答得不如意,殿下也不会怪罪的。”
“是,”沈寂双手接过那竹简,“多谢大人告知,下官今晚之前会将策论送到殿下那里。”
那二人同她告辞离开,沈寂抽开那竹筒,拿到了一张写着题目的宣纸。
题目不大,观海则意溢于海。
沈寂看见这七个字,却怔了下。
倒是巧了,前世她为了接近他,曾为他府中书童代笔,写了以此为题的策论,交到翰林院。
段渊瞧见这文章那一瞬,便知不是他身侧书童写的,辗转调查知道是她所作之后,只觉惊诧。
自此便同他有了些许交集。
她手腕轻动,将那墨研了开,略沉吟,而后在宣纸上下笔。
不过须臾时间,便是洋洋洒洒一篇。
窗外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映得室内暖意盈盈。
此刻,不过才刚到申时。
只是这策论刚递交上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被谢泽送回来了。
谢泽敛了方才的神色,正经道:“沈经历,殿下说……这策论,不合格。”
“不合格?”沈寂抬眉,平静问,“不知哪里不好,还请殿下示下,下官这便修改。”
“殿下说……”谢泽神色有些尴尬,“哪里都不合格。”
沈寂默了一瞬,而后点头:“下官重写一篇。”
不过就算重写,下一篇也照旧被原封不动地打回来,没有任何修改意见,只有简单三个字。
“不合格。”
连续三次之后,仍是如此。
一直改到华灯初上,沈寂瞧着那三篇策论,略一思索之后便站起身来,随谢泽一起到了段渊的内院。
外间黄昏落幕,沈寂跪在院外,周身被镀上沉幽淡月色。
“微臣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