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风》苏零

5、四

　　四
　　灯芯被一瞬点燃，火光在夜风中左右摇摆，晃花了船舫间的轻纱，也晃花了对坐人的脸。
　　小心地把手中的纱罩轻轻放下，火光抖了抖，归于平静。
　　温润的茶水自壶嘴倾泄，沿杯壁旋转，微晃，逐渐静止。
　　原本清透的茶水被灯光镀上一层琥珀色，与杯盏下的几台融为一体。
　　“你还是习惯掌灯。”
　　“你还是习惯倒茶。”
　　对视的两双眼睛都有些狭长，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相同的色泽，很像。只是，一双偏冷，一双略带笑意。
　　水上的夜风有些大，自雕花窗棂间穿梭，带起了层层轻纱。
　　“小叶，这些日子，可好？”温润的眉眼配上温和的笑容，让人顿生好感。
　　“谢侯爷关心，还不错。”可惜，有人不领情。
　　淡漠的视线移向窗外。
　　漆黑的湖面，只有在接近湖岸的地方倒映着点点的灯光，伴着粼粼的水波，光影层层叠叠。
　　“……”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下一刻扯成微苦的弧度，“我错了成不？你这死丫头别跟我扛着了。”
　　夏舒涵很后悔。
　　似乎和夏叶见面都是这么个开场，互相找茬，僵持不下。
　　最后先低头的永远是他这个侯爷。
　　“我哪敢。”夏叶扔了个白眼过去。一直正襟危坐，弄得背脊都酸了，斜斜地靠上椅背。可惜椅背上的雕饰太过复杂，咯得慌。
　　“听说前些天你在客栈里跟人动手了？真的么？”指腹在杯口摩挲，半晌，夏舒涵试探性的问了这么句话。
　　“你手下的探子什么时候出过错？”
　　“他们拿走了什么？”夏舒涵的视线划过夏叶的身侧，那柄细长的剑好好地挂在那里。
　　“我在包袱里放了本心法。本来想带给你的，现在没了。”
　　“……这些日子回府避避吧。”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更何况，我赶时间。”
　　“好不容易下一次山，不在这里住一阵么？咱兄妹好不容易见一面。”
　　“得了吧，侯爷您过的日子我可过不惯。”夏叶挑了挑眉毛，凑近了几台，视线牢牢盯在夏舒涵的脸上。
　　夏舒涵正在品茶的动作顿了顿，略略抬了抬眼。两个人的视线相撞，却是各有深意。青瓷杯的杯沿搁在唇边，泛着隐隐水渍。
　　“哥，其实你根本不用内疚。”
　　夏舒涵的手闻言一抖。
　　“当年的事，就算有错，也是爹欠了娘的。连爹都没欠过我什么，更别说你。”一阵夜风自轻纱间穿过，带起了额边的几缕发丝，扑在面上，微微的痒。
　　夏叶抬手，将发丝挽于耳后。
　　夜风吹得久了，指尖冰冷，略略僵硬。
　　随手拿起桌上的杯盏，依旧温热的触感自杯壁向指尖渗透，很暖。
　　夏叶微微一笑，在夏舒涵诧异的眼神下，直接把杯里的茶泼了出去。夜色中微微反光的一线水色一闪而逝，然后是一道青色的影子飞了出去。
　　“砰！”“扑通！”重物落水的声音几乎在同时传来，伴着压抑的痛呼。
　　“那可是上好的青瓷杯，用它来砸人太不划算了。”夏舒涵一脸惋惜。
　　“我身边没别的东西。”
　　“我可以给你金叶子砸，那玩意有角，比较疼。”
　　“……”
　　隐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珠帘旁停下。灯影遑遑，帘后的青衣完全溶于夜色之中。
　　“怎么？”视线划过帘外的人影，夏舒涵不自觉地屈指轻叩杯沿。
　　很小的动作，声音轻易被船外的水声盖过。
　　“抓住一个。”
　　“逃了几个？”
　　“一个。”
　　奇怪的对话方式，帘后人说话似乎困难地很，问一句挤一句。
　　夏叶忍不住微扯嘴角，不知道夏舒涵从哪挖来这么个宝。
　　“小叶，你看为兄身边尽是这样的人，让他说一句完整的话比让他脱裤子放屁还难。”极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夏舒涵的眼睛，某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愣挤出副愁眉苦脸的弃妇表情。
　　“咳咳，侯爷——”夏叶无奈。
　　“这里又没有外人。”
　　“……原来，那是内人。”愣了一下，眼底却有光芒一闪而逝。
　　夏叶若无其事地夺过夏舒涵的杯子喝茶。
　　“……”

　　污秽凌乱的衣衫，衣袖处还有隐隐的血迹，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只能勉强分辨苍白憔悴的轮廓。
　　夏叶确定没见过这个人。
　　“他不是那天偷袭你的人？”
　　“不是。”那天一共四个人，每个人的长相都很有特点。他们似乎并不怕被夏叶认出。
　　“带回府里好好问问。”夏舒涵挥手，立刻有两条黑影拖着人事不省的人离开，“你来吗？”
　　“不用，我相信你的手段。只要别把人折腾死就好。”
　　夏舒涵一愣，回头。身边的人却整个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远处忽然嘈杂起来，原本漆黑的街巷有零星的灯火亮起。
　　有人飞奔到近处停下，看着装正是侯府的侍卫。
　　“怎么了？”那个人似乎想找谁，却被夏舒涵逮个正着。
　　“侯，侯爷——”
　　“那边怎么了？”
　　“那个——”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人高马大的侍卫微微有点脸红，“属下正在追击那个逃脱的黑衣人，但拐过一条巷子后却突然没了踪影，于是分散了搜。好不容易查到血迹，却突然窜出来一个小丫头，硬堵在路上。”
　　“小丫头？”夏舒涵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这语气让人听了背脊发凉。
　　“秦大人让属下们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要伤及无辜。”
　　秦越？夏舒涵微微皱眉，四下张望却已经没了那道青色的身影：“小叶，去看看？”
　　“……恩。”
　　其实夏舒涵这句话根本不用问，这本是夏叶份内的事，那些人原本窥探的就是夏叶的东西。可惜，某人在听到有个小丫头坏事的时候有一瞬的仲愣。
　　这年头不要命没事找事的人真的不多，尤其一个小小丫头片子有这个胆子的更少。
　　前些天就遇到了一个，今天……
　　想到那个一身浅紫活蹦乱跳的蠢丫头，夏叶的嘴角有那么点小小的抽筋。
　　只是，等看到那个蠢丫头一脸无畏地堵在巷口时候，夏叶觉得自己半边脸都有点抽。

作者有话说

　　T T...我忙得没空贴文。。。
生活啊生活。。。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