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谜》厌门

25、第24章

　　和姜夏想象中凶神恶煞或者世故油滑完全不同，半耳金的长相普通，乏善可陈，和一般的中年男人一样，不修边幅，腹部微凸。没受伤的那侧耳朵和耳垂都很大，另一侧则缺失了包括耳垂在内的斜下方半只耳朵，却并没套上那个传说中的金耳套，看来进入新地界，行事也谨慎起来了。
　　他正坐在马扎上玩手机，身旁的摊位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型支架。上面只放了两样东西，有种愿者上钩的神棍气质。这个距离看不清是什么，不过可想而知，其中应该有从隋逍那里买入的一册档案。
　　程隋二人叮嘱姜夏看着人，同时保持站位不要走动，接着转身迅速离开。姜夏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过了几分钟，他们二人拎了三把马扎，扛着一口袋东西和一个折叠货架，风尘仆仆回来了。
　　姜夏有点无语，但也瞬间明悟，这的确才是最好的伪装。要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市场里盯住一个固定目标，又不引起怀疑，最好的方法就是融入其中，扮成摊主。
　　隋逍把货架支好，姜夏帮程灼一起把编织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都是些仿古工艺品，有香炉、铜像、手串，还有天珠，看上去簇新得耀眼。
　　一件件上货完毕，三人各自坐好。时间尚早，市场里人流还比较稀疏。半耳金的摊位一时半刻不像会有人光顾的样子，隋逍百无聊赖，掏出手机开始刷视频。背景音乐乱七八糟传来，姜夏心说这倒好，完全融入环境，练摊就像他本职工作，而且扮演的还是个沉迷手机不太敬业的老油条。
　　另一边，程灼一直在四处张望，像个懵懂新手。她转回来时，姜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天已经黑了，虽说各个摊位都有小灯亮起，但总体环境依旧照度不足，而她却怡然自得戴着个巨大的墨镜，看细节，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架在她鼻梁上那副。
　　程灼看姜夏情态，知道她被自己这行头惊到了，凑过来一手拉下点墨镜，从镜框上方对她眨了下眼，“这是我锻炼视力的独家秘方。”接着神秘一笑，又坐回去。
　　姜夏尴尬咧了咧嘴，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和这两个活宝一起来调查这种严肃的事件，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但来都来了，线索就在眼前，还是专注行动的好。
　　监视工作也是一项漫长而乏味的事情，比查监控更容易走神。看身边两人时不时扫向目标的视线，姜夏才深刻体会到，用某种自己感兴趣的活动冲淡监视的疲惫和无聊，才是长久坚持之道。
　　隋逍陆续打发走了几个对手串和天珠感兴趣的大爷，以及对他本人感兴趣的女孩子，凌晨一点多，在昏昏欲睡之际，他突然精神一振——半耳金的摊位前来人了，他连忙掏出个望远镜，向那边看过去。
　　姜夏和程灼也立即注意到了来人。定睛看去，还是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姜夏回忆了一番，立即记起，这人就是她和师姐押车向谷承平归还器物时，在谷宅后门收货的那个耳钉青年。
　　半耳金放下手机，忽然像变了个人，面对客户笑容可掬。但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姜夏总觉得他那笑里有阴险和算计的意味。
　　耳钉青年侧对他们，表情一直很严肃。半耳金说了一大段话，他才微微点头或摇头，回个一两句。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像是达成什么共识，半耳金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程灼戳隋逍：“那两人说了什么？”
　　隋逍摇头，一脸无辜：“我又不会唇语，看样子大概是达成交易，要回店里去看真正的货了吧。”
　　姜夏又被他这番话哽住。程灼却像习以为常：“好吧，反正我也不会。”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转向姜夏：“你会不会读唇语？”
　　姜夏一愣，斟酌着回答：“没试过，不太清楚。”
　　“行吧，”程灼说着，一把拿过隋逍手中的望远镜，塞给她：“等会儿你来试试。”
　　他们说话间，半耳金已经收完他那寥寥无几的东西，一手拎起包，另一边扛着小货架，带耳钉青年向外走去。
　　程灼见状，让隋逍留下收东西，自己则和姜夏坠上前边两人。
　　市场里人来人往，半耳金带着东西，闪避行人，走得并不快，因此她们很容易锁定目标。出了市场又是熟悉的路线，七拐八拐之后，回到了博古斋前。
　　时至凌晨，这里是市场外围，已经没什么行人，周围零星的几间店铺也都打烊了。她们若是在路边监视，很容易露馅。因此两人像之前预计的一样，上了对面这幢破旧的居民楼。
　　楼道漆黑，每层的灯似乎都因年久失修不约而同坏了。不过这倒方便了她们监视，不会被对面人注意深夜奇怪的光亮。
　　三四楼间的缓台，窗前各种电线网线横七竖八斜拉乱绕，它们交错出大大小小的空间。透过窗户，从大的空隙里看出去，刚好能把博古斋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程灼发了条语音，“三楼，老地方”。姜夏则抬起望远镜，仔细看过去。
　　博古斋里，白惨惨的灯光亮了起来。半耳金进店后径直进了里间，耳钉青年则直直站在外间茶桌边。
　　过了一会，半耳金拿了两个匣子出来，放到桌上，和耳钉青年面对面落座，然后他开始讲话。
　　这时，姜夏才体会到，原来唇语，真的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和技术。既要兼顾说话人语速，又要随时猜其说话内容，并把这些连缀成有意义的句子——总之，比想象中难很多。
　　她猜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但私心还想要观察更多细节，向一旁瞟了一眼，程灼正专注向下看，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博古斋的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半耳金还拿出放大镜、小凿子、小刷子等等工具，让耳钉直接动手鉴定。后来，耳钉青年边听半耳金讲话边频频点头，看样子交易的达成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程灼的声音忽的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悠悠响起，语气复杂：“之前谷承平做了那么多掩饰，对隋逍的处理手段温和，没急着动乾村的东西，现在还低调派出不常出面的助手，看来是想让人相信他和近些年祝诅术的痕迹无关，可真是机关算尽呀。但看下面这两个谈话愉快的人，啧啧。诅咒甲骨的消息散布出去，抻了几天，就引来了他的助理，事情可以说是基本清楚了。谷承平和那个势力，一定有关。”
　　姜夏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么快下结论，总有点不踏实，“来的这人很少代表谷承平出面吗？”
　　“他负责谷承平西山那个宅子的库房，平时基本不出门。”
　　姜夏觉得事情更奇怪了，这种收集诅咒媒介的事，应该对那个势力非常重要，但现场出面的只有一人，还是个在谷承平手下并不太受重视的人。
　　刚要继续想下去，思绪却被打断，身后突然有加速上楼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回头，隋逍刚好拐上三楼，微微一笑，加入两人，“他们聊得怎样？”
　　姜夏刚犹豫了一下该不该把望远镜还给他，程灼就突地惊呼一声，提醒他们注意看。
　　姜夏立即抬起望远镜。画面里，第三个人气势汹汹，拉门进入。
　　“丘道龄的助手，三坤，”隋逍沉声道。
　　丘道龄？收藏圈最有名的人之一，拥有不止一个私人博物馆。这事和他也有关系？
　　姜夏皱眉，更加专注看店里的情形。
　　茶桌前的两人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似乎都很惊讶。半耳金站起身，从桌前绕出，来到三坤面前，两人交谈了几句。接着，半耳金把桌上的器物放回匣子，一并拿起，三人都动身进了内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姜夏放下望远镜，颇感疑惑：“那两人认识吗？”
　　程灼也皱了下眉头，“应该不会。丘道龄和谷承平这种收藏圈的大人物，私底下关系其实不好，互相都不太对付，截胡竞价之类的事屡见不鲜。”
　　“而且那三坤是个狠人。和丘道龄做生意的小商户，听说有那种家破人亡找他报复的，但一批一批没什么人能过得了三坤那一关。”隋逍摇头叹息。
　　姜夏嫌恶地皱眉，刚想说什么，忽然瞥见那铺子的灯熄了。
　　“可能要出事，”隋逍断言。
　　姜夏和程灼都紧张起来，盯着店门。
　　没一会儿，一个人匆匆出来——是那个耳钉青年，一闪身从下个路口消失。又过了几分钟，另一个壮些的身影也出来了——那是三坤。路边一辆车恰好驶过，停了停，就带上他扬长而去。
　　楼道里三人等了又等，迟迟不见博古斋开灯。几分钟后，隋逍等不及了，撂下句“我先去探一探”，就匆匆转身下楼。
　　程灼没拉住他，转向姜夏急道：“我们也过去吧。”
　　姜夏点头，转身跟着她一路飞奔下楼。
　　三人在博古斋门前站定，程灼有点喘，隋逍回身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音。隋逍只能依照刚才在楼道里看到的视觉记忆慢慢向前摸索。
　　姜夏跟在程灼身后，最后进入。一步步缓慢向房间内深入，视觉的剥夺没有使她逐渐习惯黑暗，反而渐渐生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摸索着手边的茶桌前进，估摸着前边隋逍该是要踏入内室了。那里面应该还有一人，半耳金。
　　姜夏暗暗活动了一下手腕，绷紧心弦。
　　突然，她听到前方一阵短促而轻微的破空声，接着是隋逍的一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