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他认错了青梅》甘草团子

6、第6章

　　小茶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是很小时候的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不过五岁年纪就被人拐了，辗转于人牙子之手，最后流落到了扬州。那时候她也有名字，因为脖颈上戴了个长命锁，上面刻的一枚“茶”字，就得了个名叫小茶。

　　长命锁摘不下来，铜制的也不贵重，牙婆子就由着留在了颈上。后来她长到约莫八岁时，被前往江南赴任的苏府管家采办奴仆时买了下来。
　　本来只是个粗使丫头，夫人不知怎的看她顺眼便调在了身边，后来小姐瞧见喜欢得不得了就要了过来。那枚铜锁也在她十二岁时生了场重病后断了开来，竟像是挡灾一样。

　　生了那场病后，小茶以前的事都渐渐记不清了。
　　那枚锁她也留着，总觉得这是找到家里人的印证。小茶也知道自己是被拐来的。
　　被拐时太小什么都不记得，身边也有一群小孩子，淘气的话照管他们的婆子动辄打骂。小茶一开始还会哭，到后来不敢吱声，身上被掐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在那认识了个兰姐姐，长得最是出挑。兰姐姐坦然说自己是被家里人卖来的，因为饥荒年没了粮食。也是兰姐姐教她要乖乖的，别提来这之前的事，被打时别哭喊打滚求饶，缩着只会打着更疼倒不如放开手脚。不给饭吃挨饿就多喝罐子里的水，多喝就不饿的。

　　就算有饭吃吃得也是粗糠菜粥，一众小孩子被饿得面黄肌瘦，看着那些拐子大吃大喝，桌上满是鱼肉。有个叫狗儿的男孩，有回饿不住和狗抢了丢桌下的骨头，被打得半死不活，第二天就不见了。婆子吓唬他们说是被喂了狗，只有兰姐姐告诉她是被卖了，以后大抵非死即残。

　　她和兰姐姐一起只呆过几个月。后来他们一行人被分成三六九等，兰姐姐和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分在了一起，整天好吃好喝养着，面色都红润不少，兰姐姐依旧是最美的那个。
　　只是她的眉头蹙得越来越深。小茶吃着兰姐姐偷偷给她留的馒头时，还问过她为什么不开心。兰姐姐只是摇摇头，冲小茶勉强笑笑。

　　后来兰姐姐和那些女孩子都被买走了，带走她们的是个脂粉气艳俗的中年妇人，拉着兰姐姐的手瞧着她笑得一脸褶子。兰姐姐的头低得更深了。
　　牙婆子数着银钱满是得意，告诉剩下的说她们是去享福去了，以后可要当成瘦马养嘞。
　　戳着小茶的脸指指点点，说你们这些剩下的歪瓜裂枣，都只能贱卖了去当洗脚婢去。

　　小茶不知道瘦马是什么，她只知道兰姐姐不开心，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兰姐姐了。

　　……

　　小茶醒来时眼泪流了一脸。她指尖擦擦眼角，眼尾泛着微红。然后摸索着从里衣拿出一枚帕子，包裹得仔细。她慢慢地展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铜锁，镂空着上面刻着“茶”字。

　　她从里面拿出一缕头发，缠着掉色的红头绳。那是兰姐姐留给她的，因为这枚铜锁小茶才能把它藏了起来。兰姐姐走前的那个晚上告诉她，以后一定还能再见到的，只要小茶乖乖的。

　　被打时不要哭，挨饿时多喝水，破草席下放着她攒的碎馒头——虽然已经有了霉点。
　　只要小茶乖乖的。

　　小茶偷偷地哭起来，不能哭得被人知道，只有哭丧时人才会哭，对主人家多不敬。
　　她抽噎着小心地收起发束铜锁，复又掖在怀里。小茶想到了被褥下攒的银钱，等她给自己赎身出府，然后就能见到兰姐姐了。
　　纵使都不知道她如今在哪。

　　兰姐姐偷偷跟她说过，自己会些刺绣，如果两个人能逃出去的话，缝缝补补替人洗衣裳再找活干能活下去的。当然如果他们再大一些。
　　这里的孩子没人能逃出去的。试过的都被抓回来打断了腿，几天不许吃饭在外面吊着，鬼哭狼嚎的。不过也有一个逃出来了。

　　逃出来后还叫了官府里的人，吓得拐子们连夜换了地方，之后看得更严了。
　　这是小茶和兰姐姐的秘密，是兰姐姐帮那个小男孩逃出去的。他也答应过会带人救她们出来。

　　但是食言了，小茶和兰姐姐不知道他真带了官府里的人，扫了拐子的老巢。她们只知道他没来，就这么走了。
　　小茶还记得小男孩刚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却掩不住那双大而黑亮的眼睛，身上破旧仍可见华贵的衣袍。兰姐姐偷偷告诉她这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她们有救了。

　　小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小男孩和兰姐姐说话时她插不进嘴，只能呆呆地在一旁听着，还有小心地放着风，以及……小男孩塞给她的一颗糖。
　　甜丝丝的，她永远都记得那个味道。

　　她缓过神来看着手上的绣活，鼻子又酸了起来。不知道兰姐姐现在还会刺绣吗，如果她还在的话，小茶的刺绣手艺是能养活她俩的了。
　　正发着呆，外面的小丫头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小茶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而小姐还没有回来。小丫头看起来眼生，才留着头胆胆怯怯的。

　　“怎么了？”小茶放下绣活，温声问道。
　　“秋茶姐姐。”小丫头愣愣地开了口，手指下意识绕着衣带，“外头来人说，姑娘留宿在夫人那了，要您送些东西。”

　　看着呆呆的，说话倒有条理。“知道了。”小茶点点头，外头来的想必是夫人那边打发过来的，“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去。”
　　小丫头欸了声，转身要走时却被门槛绊个正着，手忙脚乱地愈发难堪。

　　小茶忍不住噗嗤一笑，却吓得小丫头一抖，她忙道：“没事没事，你慢些。”又想起了什么：“你叫什么？”小丫头细声细气：“我叫秋蕊。”说完脸一红就急忙跑下去了。

　　小茶一愣，她记得这秋蕊是老夫人陪房林安家的小女儿，怎么来小姐院里当小丫头了。
　　算起来跟春枝还是表姊妹，怎么一点都不相像。

　　她也没多想，起身收拾起要送去的东西。
　　小姐虽大了搬去自己的院中，但还是隔三差五去夫人那歇一晚。
　　要送去的无非换洗衣裳还有些梳洗用的。
　　这些她是习惯亲自去送的。

　　小茶提着灯端着红木托盘，里面盛着要送去的物件，一路走到夫人院里。
　　到门口时遇见了琳琅姑姑，这个姑姑是夫人的陪房，也算是看着小茶长大的，跟她还算亲近。

　　“小茶来了？”琳琅姑姑笑道，顺手接过托盘。小茶点点头，听着屋内的谈笑声会意，想必小姐正和夫人逗乐，自己是不好进去的。于是行礼道：“姑姑好，那小茶先走了。”

　　“哪天若有时间，来我家吃个茶。”小茶听言俏脸一红，姑姑有个侄子和她年岁相当，之前一直有着撮合的意思。她窘迫得很，忙忙地走了。

　　小茶出来时脸还热着，她想到自己已经十四岁的年纪了，再大些也该婚配了，如果不能快快赎身的话不知出路如何。

　　好些嫁个姑姑侄子这样的人物，说不上好也不坏，至少人不错性子也好。坏些被指给爷当通房或者被送给谁，前者的话府里只个二爷，小茶脸更红了，给二爷当通房的话倒也不是很坏。后者的话按苏氏的家风无甚可能。
　　如果小姐嫁人早，那她就要陪嫁过去了。没准能像琳琅姑姑一样，现在也没嫁人，这样也不错。

　　小茶提着灯慢吞吞地走着，天色黑得很就连一弦弯月都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一阵阴风吹过，冷得她拢了拢衣裳，不禁快步走着，灯火也摇曳起来，忽明忽暗的。

　　突然听到了凄厉的一声猫叫，冷风钻入脖颈，小茶恍惚觉得有黑影闪过。
　　什么东西正好砸在背上，小茶尖叫一声，哆嗦着手提灯照着地，原来是一枚果子，她松了口气。

　　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吗，小茶借着灯光抬头看着，惊得手一抖，提灯啪嗒掉落在地渐渐熄了。
　　树上有鬼。

　　有什么轻盈盈地落在身边，伴着慎人的猫叫，小茶僵立在原地，她耳畔传来温热的鼻息。

　　顺便闻到了一股酒气，那人低声笑着：“小丫鬟，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