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美人》秋枫暮雪

4、悸动

　　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阳光热辣。

　　于浩洋穿着件白色的工装背心站在木窗边，窗前是一片呈阶梯式下降的梯田，盛夏时节，金黄一片。水稻收获的季节到了，平静的栖山小寨，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一阵山风过，冲散了些许房间里闷热的气息，楼下又响起了不知名的听起来却不太欢快的笛声。闲暇时间大哥总要吹上那么一段。

　　风景看久了也无趣，于浩洋回过头往床上看了一眼，弟弟睡得正酣。

　　忽然门外传来了有意掩饰的细碎的脚步声，于浩洋扬了下嘴角，他一听就知道谁来了。于浩洋背靠着窗双手撑着窗台看向门口，就等着对方入瓮了。

　　张小美走到门口探出一个头，一眼看到于浩洋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小美瞬间拉下笑脸：“没劲，你又发现我来了？”

　　于浩洋一脸轻视：“就你这水平还想吓我，省省吧。”

　　小美立马站直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坐在桌子边问道：“浩洋，你们也是明天开始收稻子吗？好热呀。”

　　于浩洋也在旁边坐下了，看了看小美道：“嗯，大老爷们晒晒怕什么，就是你这白嫩的小脸儿怕是要晒秃噜皮了。”

　　小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都是在家做家务的，几乎没下过水田。”

　　爸妈跟哥哥下地干活，小美主要就是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伺候家里的牲畜。妹妹上学或者给自己打打下手。

　　或许正是如此，小美跟妹妹的皮肤都白嫩水灵。不像于家三兄弟，本身就是麦色皮肤，浅色的卷发，身型高大，看起来就是皮糙肉厚的样。

　　小美侧过头近距离地看着于浩洋，发现于浩洋额前的头发都盖住眉眼了，卷发不好打理，一长就显得乱。

　　“浩洋你热不热？你的头发，眉毛，睫毛都要打架了。”

　　于浩洋往后捞了下：“快一个月没剪了，帮我梳下。”

　　小美找出一把梳子细细地给于浩洋梳了一遍，梳顺了些头发看起来更长了，但还是乱糟糟的。“要不我给你剪剪？”

　　于浩洋闭上眼睛：“行啊，随便剪。”

　　小美一手拿着把老式的黑色大剪刀，一手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给于浩洋修剪了一圈。自己欣赏着，很是满意。

　　于是拿起桌上的小圆镜子递给于浩洋：“好了，你看下。”

　　于浩洋睁开眼睛晃了下头：“嗯，还行。舒服多了，你哪学的？”

　　小美一脸得意：“没吃过猪肉还没加过猪跑么，见多了自然就会了，谁让我厉害呢。”

　　于浩洋扬扬嘴角没有反驳，就让你嘚瑟一会吧。

　　小美凑在于浩洋的面前，又细细地看了会。头发短了，大气的五官显露无疑。

　　“我发现你家就你的脸不一样，你哥跟你弟比较像你妈妈，脸部圆润一些。而且你头发和眼睛颜色比他们更浅。你是个怪物吧，变异了。”

　　于浩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他们说我更像我爸。”于浩洋三岁的时候他爸爸就去世了，记忆里没有爸爸的模样。

　　提到这个话题小美也不好继续接了，其实于浩洋的性格也不一样。大哥于浩海沉稳中带着点忧郁，弟弟于浩东则是没心没肺。

　　于浩洋身手敏捷，做事最是利索。母亲是木讷的慢性子，哥哥和弟弟随了母亲一些。

　　于浩洋看着小美坐着不讲话了，便凑前去盯着她。发现她厚厚的平刘海也好长了，看着都热。

　　“要不要我给你剪一下刘海？这么长看起来好傻。”于浩洋一脸嫌弃样。

　　小美赶紧拿镜子照了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于是把剪刀递给于浩洋：“慢一点，不能乱剪啊。”

　　小美坐在凳子上，于浩洋拿着剪刀弯下腰：“闭上眼睛，我要开始了。”

　　于浩洋咔嚓咔嚓从左边剪到右边，一会斜了一会不齐。于是修修剪剪，越剪越短。

　　最后还是像老鼠啃的，看起来更傻了，于浩洋看着差点笑出声来。

　　小美睁开眼睛，看着于浩洋不对劲的神情，赶紧拿起镜子来看了下，脸色大变。

　　“于浩洋，你剪的什么玩意儿。锅盖样的，你故意的吧。”

　　于浩洋赶紧站起来离远了些，哈哈大笑。

　　“你们俩干嘛呢？天天吵得我没法睡觉。”于浩东迷迷糊糊坐了起来，一眼看到了张小美的头发，瞬间清醒，“小米，你的头发怎么跟二傻子样的？”

　　张小美恼羞成怒，放下镜子拿起门边把门的一根小竹棍，于浩洋见状赶紧开溜。小美一直追到楼梯口，只见于浩洋跳上楼梯栏杆，一滑就下去了。

　　小美只能站在楼梯上着急瞪眼，承受着后面于浩东的嘲笑，接受着前面楼下于浩洋的挑衅，真是双面夹击。

　　从小到大于浩洋总是捉弄她，于浩东就在后面看笑话。自己就像个无力反击的小丑，可是自己就是喜欢跟着他。

　　小美的发型被小寨的人笑了个遍，关键还无法修补，没处遮掩。小美在心里把于浩洋骂了一通，暗暗发誓再也不去找于浩洋玩了。

　　而这几天恰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家家户户早出晚归的收割水稻。轰隆隆的稻谷机的声音，人们在田间的谈笑声，还有寨子里的鸡鸣犬吠。这是寨子里难得的热闹，人们忙碌而欣喜。

　　小美每天除了做正常的家务外还要翻晒稻谷，每天还要去田间送茶水。碰到于浩洋的时候怒从中来，还得瞪上几眼。

　　于浩洋看她这个样子更是想去逗她，但每天都晨曦中出发，戴月而归。实在无暇，于是于浩洋也就看着她笑笑，并没有付诸行动。

　　还没几天呢，小美就不习惯了。特别是穿了新衣裳或者是做了什么美食的时候，脑袋里就蹦出了于浩洋的样子，就想往他家去。

　　今天忙活了一上午，做了几大盆的仙草冻，小美再也按捺不住了。

　　于是午休时间，小美端上一盘仙草冻放上两勺红彤彤的辣椒酱，屁颠屁颠地去了于浩洋的房间。

　　夏日为了空气畅通，于浩洋他们的房间从来不关门，小美直接进去了。于浩洋正斜躺在床上看着一本快翻烂了的杂志。

　　小美把仙草冻端到床沿边：“浩洋，你看，想不想吃？”

　　于浩洋抿了下嘴唇：“先放桌子上。”

　　于浩洋起来坐着巴滋巴滋，三两口就快干光了。小美坐在他对面，一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吃。

　　“看你这傻样。”于浩洋扒完，轻轻地用手指弹了一下小美的额头，“很好吃，Q弹爽口，辣椒酱很香。你一个人做的？”

　　小美摸了摸额头，笑着道：“也不算，我跟我妹摘的仙草。我爸打的米浆，我妈妈烧的草灰还亲自指导，呵呵。”

　　一阵砰砰砰上楼的声音越来越响，于浩东看了看房间的情景一脸不满：“小米，你又给我哥做啥吃的了？我也想吃。”

　　小美赶紧解释：“我就是先盛一点给你哥尝尝味道。你去厨房吃吧，辣椒酱和糖都在桌子上，自己弄啊。”

　　“小米，你真偏心，每次有好吃的都亲自给我哥送过来。”于浩东切了一声就出去了。

　　小美收回目光与于浩洋四目相对，眨巴着大眼睛，脸开始发烫。

　　“我，回去洗碗了。”小美拿上盘子逃也似地跑了。

　　于浩洋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倩影，勾了勾嘴角，满眼笑意。

　　小美回到厨房时，看到于浩东还在那吃。于是又补偿似地给于浩东盛了一大块：“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于浩东看了小美一眼，自己加上了一勺辣酱，不爽道：“为什么我哥的口味你就一清二楚，我的每次都要问？”

　　小美瞬间脸红到脖子根：“我记住了，你也喜欢咸的。你慢慢吃啊，我给你妈妈送点去。”

　　小美装了两大盘出去了，一盘给于妈妈，一盘给夏爷爷。整个寨子里就三户人家，小美经常做美食，做好总要分去给邻居们人尝尝。

　　夏爷爷家在最东边，稍稍有点距离。小美端着仙草走在路上，想着于浩东的话。还好他就是个二货不明所以，不然就尴尬了。

　　可是于浩洋知道自己的心思吗？这可是个聪明的家伙，应该知道吧。可是他怎么想的呢？深藏不露的坏蛋。

　　哎呀，好烦呀，不想了。

　　夏爷爷是个独居老人，看见小美总要聊上一会，夸上几句。聊完小美都忘了那点所谓的烦恼了，开开心心回家了。

　　农忙时节过去了，栖山小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蝉鸣聒噪，太阳依然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日午后，于浩洋躺在木架床上翘着二郎腿，头枕双手，嘴里咬着一颗狗尾巴草。木窗里一阵风过，带来一股清爽。

　　忽然咚咚一阵响，于浩东急匆匆地回来了：“哥，哥，不好了，落栖山下竹林里来了一群人要找小米姐。”

　　于浩洋坐了起来：“你整天咋咋呼呼，也不午休，搞什么鬼？说清楚。”

　　“就是，就是在学校天天围着小美的那个人，带了一群人追过来了。”于浩东气喘吁吁。

　　于浩洋一听立马跳下了床，踩着夹板拖就冲下楼了，下完楼梯迟疑了下。本想去柴间找个工具的，但一眼看道楼梯边的木柴上有把劈柴的斧头，便拎上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