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故事开始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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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映秋跟着师父下山了。
离开灵气充裕绵延的太一山脉，往西八百里的凡间，塞西莉亚在一座还算繁华的小镇镇外等他们。
她原本应该是在等沃兹华斯的，见到跟着过来缩在沃兹华斯身后的卓映秋，意外也不意外地挑挑眉。
“你还是把这小姑娘捡回来了。”她抱臂靠在树干上，似乎在叹气，“你明白吧，我们入世容易出世难，总有一天要离开，不好和此世人物因果牵扯太深。”
“没关系的。”沃兹华斯笑道，不以为意，“这孩子体质特殊，我打算教她些我们的东西，让她以后能够自保自立。她有些底子，学习这些也不要很久，不会牵扯那么深的。”
“况且这孩子孤苦伶仃的，年纪也小，跟着我们长两年也不妨碍什么。她还拜我为师了呢。”他说着，笑着看看藏在自己身后的卓映秋。小姑娘年纪不大，因为修仙的缘故长得慢些，看着刚刚十五六岁年纪，漂亮的不得了，但身材还是显得稚嫩消瘦。
“我也是做老师的人啦，看在她给我磕了那么多响头的份上，我怎么也得稍微照顾她一下。”
塞西莉亚也跟他一起看向卓映秋。
纤细年轻的人类女儿，有痛苦的过去和不堪的身世。她穿着奉天门带来的脏兮兮的衣裙，灰头土脸。
只有那双眼睛，离开了炉鼎的身份，在两位仙尊面前不再掩饰的当下，里面有着又冷又硬，像是决心和仇恨的东西发着光，耀眼地燃烧。
塞西莉亚沉吟片刻，点了头：“好吧，闲着也是闲着，带上她一个也无妨。”
“太好啦。”沃兹华斯对卓映秋笑道，脸上发自内心的愉快让卓映秋有些无所适从， “嘿徒弟，塞西莉亚答应带着你一起走了，以后就多多关照啦。”
“还没问你的名字。”他略微正色，脸上仍然带着那种让人难以理解的轻快笑意，“我叫沃兹华斯，是的，我的大名就叫这个。你觉得不好发音的话可以叫我沃兹，或者叫我景明也行，这是玄一，就是刚刚太一宗的宗主帮我起的道号。我对外都用景明这个名字，我想它比我的本名好记一点。”
“这位是塞西莉亚。”他又把旁边站着看戏的棕色头发女士拖了过来，展示给卓映秋看，“你可以叫她塞西莉，或者道号，呃塞西莉亚你道号叫什么来着？”
塞西莉亚一脸无语：“你这都记不住吗？”
“忘了嘛，你又不出门见人。是叫凝子还是叫悬君来着？”
“……我也忘了。”
“……”
“随便起一个，叫子悬好了。”塞西莉亚态度活像在集市买小金鱼。
“好的，子悬仙君。”沃兹华斯没有一秒挣扎就接受了这个名字，无缝衔接回来继续给卓映秋人物介绍，“塞西莉亚是我的同伴。我们避世很久了，刚刚才出来。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一种深山里避世许多年的门派，我们俩同门搭伴一起行走，呃这样的话叫她师伯也行。”
卓映秋大概理解了。
她同时还明白了，自己新拜的师父师门似乎有一点憨憨。
“咳，徒弟。”沃兹华斯咳了一声，看起来还不很适应自己有了个徒弟这件事，“说来惭愧，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士……”
“是弟子失礼，请师尊恕罪。”卓映秋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做，又想要往地上拜。
沃兹华斯很熟练地拖住了她。
“别动不动就行大礼，这也太严肃了。轻松一点，你轻松我们也轻松，大家就能一起度过快乐的每一天。”他笑眯眯地对小姑娘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姑娘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下跪。磕着碰着又创造不了什么好东西，岂不白给。”
卓映秋被他拉着，站直了。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年幼的时候就被拉出自己家庭和宗门再也没有回去，之后一直作为炉鼎仰人鼻息。虽然她对许多事有些概念，但这会落到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弟子出身吴地灵境宗。”她看着师父眨眨眼，感到胸腔里有一种久违的被关爱的饱胀温暖，又表达不出来，“从父亲姓卓，单名两字映秋。”
“哦哦，映秋，好名字啊。”她师父毫不犹豫地夸赞道，“……是哪个映秋？”
“是‘豁达云开霁，清明月映秋’的映秋。”*注1
如果卓映秋没有看错，她师父的表情显示出了大约三秒‘啊，这个我没有听说过’的，没有文化的空白。
“是映照秋天的映秋对吧？”三秒之后，他笑眯眯地强行把话题拖拉的落了地，还不忘夸赞一番，“好名字，含义优美，音调也好听。”
卓映秋：………………
……感觉师父常在山里呆的有点傻……不过应该是好人。
“按照山外面的习俗，我们是不是该称呼你小名？你希望被怎么样称呼？秋儿，映秋，阿秋？”
“您是师父，叫什么都可以。”卓映秋低头，“师父也可以给我起个道号，以后就按道号称呼我，不叫名字亦可。”
这是所有的修仙门派入门都会有的步骤，修仙当然要看破红尘斩断尘缘。特别是凡间被挑选上来的孩子，把姓名换做师父赐予的道号，也可以视作一种对于过去凡人身世和尘世中亲缘的割舍。
但沃兹华斯显然不这样觉得。
“我们的师门……一般不取道号。”这人陷入了沉思，一本正经地想了半天，“虽说入乡随俗……但我觉得父母给的名字很好，贯注了亲人期盼和幼时亲友的关怀。你用这名字生活许多年，它当然也代表了你自己和你的过去。”
“在我们流派，名字代表自我，再高修为的修士也是从还是凡人的时候一步一步修炼上来的，没必要和过去的自己做切割。我们一般少提姓氏，但除非特殊情况，人们不会改名。”他想了想，求证似的看向卓映秋，“不过如果你很想要的话……我和塞西莉亚也可以给你取一个。”
整个寓意好点，没有谐音的……就他俩这听不懂诗歌，典籍一本没看过的文化水平……取出来的名字不被人笑话就算大成功。
卓映秋不知道她师父《没有文化》。她只是想起了父母温柔的弯腰拥抱她，呼唤她秋儿时候的声音。
“不了，既然师父这样说。”她碰了碰袖子里的短剑，“我就不改名字了。师父师门不提姓氏，我也没有做什么对得起卓姓的事情，以后便也隐去姓氏，道号和名字都叫映秋。师父如何称呼我都可以，映秋，秋儿均可。”
“那叫你秋儿好了。”沃兹华斯看着卓映秋，笑眯眯的，“好姑娘，可别太拘谨。我既然说要教导你，肯定会教到你出师的。”
……
他们在镇子门口的大树下寒暄完了，两位至少是仙尊的大佬带着刚刚改名映秋的卓映秋进去镇子里。和他们高贵神秘的仙尊称号很不同，这俩人并肩走进这灰头土脸，粗制滥造，脏兮兮又贫穷的凡人地方，姿态自然得和回家一样。
这镇子不小，可能因为在交通要道上，贸易还挺繁荣。俩人找了间成衣铺子，把映秋塞进去挑衣服，之后坐在门口台阶上背着小姑娘嘀嘀咕咕。
“……除了纸笔还需要买什么啊？首饰饰品要不要买？要不要给她整个储物空间？”沃兹华斯小小声。
“什么储物空间，那叫纳物戒子。”这是塞西莉亚略微柔和音调稍高的女声，“首饰饰品要买的，她得梳头。还有女儿家私下用的东西，待会我带她去。”
“凡人的东西她们修士会不会看不上眼？唉从太一宗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有机会找几个女修士要点。……说起来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塞西莉亚，你当时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化妆吗？要不要买点胭脂水粉给秋儿凑活用用？”
“我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军事院泥地里摔跤。每天废寝忘食读书看报，一个人打爆了半个学校的男生。”塞西莉亚的声音略微无语，“你问我化妆不化妆？我那会连抹嘴的抹脸的抹眼睛的都分不清楚。”
“啊，这么说我们俩都不会养小姑娘。”
沃兹华斯的背影垂头丧气。
卓映秋穿着挑好的，素淡的青白衣裙从店里走出，来到了他们背后，轻轻呼唤：“师父，子悬仙尊……师伯。”
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一左一右同时回头。
卓映秋聘聘婷婷地站在他们身后。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洗干净打扮好了，头发柔顺黑亮，脸庞如同初开的花朵一样白里透红。她的身姿纤细窈窕，刚刚抽长，显得柔软又青涩。
卓映秋其实无心展现自己的美貌，她捡着素淡的颜色，挑了一件白色做底，绣着青色竹叶的长裙。又想长裙行走凡间不便，在外面搭了件浅青色的短衫。
这一身颜色寡淡的很，只能说给她师父面子没有弄得一身全白。但她漂亮的脸孔和窈窕的身材在那摆着，遮掩是遮掩不住的。这样一打扮，虽然身上穿着凡人的衣服，也好像一位年纪不大但姿容突出的清冷仙子了。
“你不弄点颜色鲜亮的衣裙？”沃兹华斯眼睛亮了一瞬间，看得出来有些惊讶，没料到她气质颜色是这一挂的。但此人作为单身直男，只会给出过分朴实的看法建议：“我看店里有红黄绿紫的衣裙，它们料子不好吗？我们有的是钱，你多挑几件，以后轮换着穿。捡着喜欢的，不用省钱买白色，不耐脏。”
塞西莉亚按住了他长着金毛的大脑袋。
“这身挺好的，小姑娘穿秀气。”她冲卓映秋笑笑，“不过确实不用给我们省钱。多挑几件不讨厌的，换着穿，多穿几种你就晓得喜欢什么样的了。”
沃兹华斯的行为就显然更加直白一些，他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坨金子，远远扔在了店家记账的桌上：“这些钱今天不会从这个店里出去了，要么秋儿你花了，要么送给老板做慈善。多买点，花完了我们再出门。”
师父和师伯（？）的态度太热情，让卓映秋招架不住。
她回去又选了十好几套衣服，看起来够换着穿半年的。素淡的冷色为主，也拿了几件颜色鲜亮的。沃兹华斯给她拿了个手镯暂时戴着，说手镯里有个储物空间，暂时借给她，以后从修仙大派那里弄到纳物戒子再换回来。
“之前你从那奉天门那里穿来的衣裙，还有吗？”卓映秋都收拾好了，出门站在成衣店门口，沃兹华斯问她。
有的。
卓映秋低下头，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了那条朱绍送给她的裙子。
布料光滑无痕，上面弥漫着淡淡的灵气波动。和此间城镇中卖的凡人衣饰不同，这是一件修士的法袍。
——最便宜，最粗制滥造的那种。
“唔，凡人界买不到法袍，我帮你清洗一下。”沃兹华斯接过那件裙子，放在手中一抖，就抖掉了卓映秋一路上摸爬滚打逃命远行的痕迹，让那条裙子好像新的一样漂亮了。
他想起什么，看了若有所思的徒弟一眼：“……或者，如果你不喜欢，它这么脏了，我们也能把它扔掉。”
那裙子在他手里迎风招展，布料光洁崭新，对他所说的话无法提供任何侧面的佐证。
但卓映秋理解了师父的意思。
她抿抿嘴唇，上前接过了师父手中的裙子：“……这条裙子是朱绍搜刮凡人做成，送给他的至臻炉鼎的。它确实又旧又脏，若师父允许……我不想留它。”
“明白了。”沃兹华斯二话没说，把裙子从卓映秋手里接过。火焰从他手中腾起，顷刻间把那条用灵材织成，本应水火不侵的裙子烧成灰烬，“不喜欢就烧它，什么垃圾人送的垃圾东西，晦气。区区法袍，满街都是。委屈你穿两天凡人衣服，有机会我立马给你弄条新的出来。”
卓映秋呆呆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时隔多年，眼眶有一点发酸。
“走了走了。”沃兹华斯摸了她的发顶一下，“去给你买点首饰胭脂，别难过了，区区法袍而已，我和塞西莉亚要什么什么没有，就是有的是钱。”
“多谢师父，但胭脂首饰就不必了……”
“要的要的，先给你买上。你不喜欢可以不用，不过在你发现自己的喜好之前，得有一点可以用来拿着玩。”
卓映秋拒绝的话没有成功说出口，沃兹华斯拉住了她，带着穿着新衣服的少女走下成衣店的台阶，汇入到店铺门口的凡人之中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故事开始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