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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故事开始的地方 ...

  •   天风阁挽留无用,青年确保他们把大多数人安顿好了以后,带着卓映秋离开了那片灵山。

      他一同带走的还有一名被奉天门抓住的重伤太一宗修士,几件邪修搜罗过来,功能诡异的法器,以及几个想要回去家乡的凡人。

      那修士半死不活,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在天风阁的地界里曾短暂清醒过,说他来自太一宗,出门历练不慎被抓,伤得太重想要回去。金发仙尊说太一宗和他们顺路,就顺便把人带着,还要了好些灵药补品给他。

      他把奉天门搜罗来的灵石宝物多数交给了愿意收留受害者的天风阁,对方承他人情,放人给药给的心甘情愿。

      卓映秋有点摸不透此人的路数。

      说他独行,似乎也并不是不理解人情世故。可散修在世间行走何其艰难,看这人大大方方把仙尊都会眼馋的灵宝挥手送给天风阁,态度潇洒得像是路边摊买单大白菜一样,又怀疑这人这种大大咧咧的处事态度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包括他的金发,也不遮掩一二,就这么自由自在的散着,每看一眼都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妖兽。

      修仙界妖兽低人一头,浑身是宝还容易被人当做材料或是坐骑捕杀。无论是出于人类修士的尊严,还是行走方便,他都应该遮掩一二,都是仙尊了,把头发变个颜色又不难。

      卓映秋盯着那头金发的眼神逐渐困惑。

      这困惑被金发仙尊捕捉到了,他回头冲小姑娘灿烂一笑,笑容有些得意洋洋:“怎么?看上我的头发了?金色的,好看吧?”

      卓映秋张了张嘴,面对着这家伙明明是仙尊却好像毫无心计发自真心自豪的笑容,又把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金发好看吗?看了这么久,看熟悉了以后——好看。

      她点点头。

      金发仙尊一笑,带着他们降落,把最后一家凡人姐弟放到了地上的村庄里。

      望着那对姐弟跌跌撞撞地往家跑,虽然家的方向也只有贫瘠的土地和面黄肌瘦的爹娘,他们还是扑了过去,抱成一团痛哭流涕。卓映秋实在无法忍住心中的疑问,抬头看向了那位金发的仙尊。

      “您为什么……亲自送这些凡人回来?”

      只是凡人……他可是一位仙尊啊。

      “顺路嘛。”金发仙尊笑眯眯地答道,语气坦然,毫不作伪,“救都救了,送回来也不差什么。我时间很多,不做白不做。”

      “你觉得我不该送他们回来?”他反问道,“多管闲事?可你也是被我多管闲事救助的人之一哦。这样劝阻可能会多事帮助你的人不要多管闲事,真的没关系吗?”

      卓映秋眨眨眼,以一种懵懂的表情看着他。以此来掩盖自己没有回答。

      是的,她就是觉得多管闲事。

      这不是一种贬低嫌弃的回答,而是修仙世界人们对这种行为的普遍客观描述。修仙世界弱肉强食,烂好心不适合生存。

      她不知道……这和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完全相反。正如她也无法理解这人为什么把她带到身边,不作为炉鼎使用,不送给天风阁一样。

      这对她是有好处的,所以她立即接受,心中也十分感激。

      可她仍然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因为这人这样做对他自己是没有好处的。父母保护她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可此人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做这些事可以说是很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报。她至今仍然对这一切感到困惑和惊异,甚至拿不准此人后续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她。

      金发仙尊不期待她的回答。

      “我们接下来会去找个能安置你的地方。比如能够教导保护纯水灵根的门派。”他对卓映秋简短说道,“不过路途比较遥远,在那之前,我得先去和同伴汇合。”

      卓映秋在官道旁的一条小溪边见到了他口中的同伴。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有着一头富有光泽的棕色卷发。和时下对于女修纤细窈窕,白肤削肩的审美形象不同,这位女士身上肌肉饱满,肤色比起白皙来说略微偏深,虽然说不上粗壮,但看起来十分健康有力量,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她坐在荒山野林中官道旁的大树叉子上,翘着二郎腿,毫无女子纤细柔美的自觉。看到金发仙尊来了,冲他爽朗一笑。

      “回来啦,沃兹华斯。”她冲金发的景行仙尊挥挥手,看起来很高兴,“还挺快。不过你这后面怎么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呢?”

      景行仙尊,又或者这棕发女子口中的沃兹华斯叹了口气,把卓映秋和那伤号放在树下,啪的一下蹿到树杈子上,挨着女子坐下:“那个躺平的男的是太一宗的修士,见义勇为被抓了,因为知道的太多也没给放回来。我想有机会可以顺道把他送回宗门,就带上了。”

      “至于那个姑娘……塞西莉亚,别提了,我这回去真是见了没见过的鬼了。”

      棕发女子挑眉。

      沃兹华斯连比划带描绘,把采补双修之法,被统称为炉鼎的受害者,以及一系列从天风阁长老处详细了解听来的,根据炉鼎延伸出来的黑暗产业链和内幕交易抖搂了个干净。

      这在卓映秋听来,都是常识,或是稍微深入了解一下就能知道的内幕消息。但这沃兹华斯仙尊就跟没见过世界的黑暗面一样,诉说形容的姿态好像见了活鬼。

      “这帮人竟然还把炉鼎分了个三六九等,据说有正常点的门派跟凡人父母买儿女,还根据这个属性划分钱财和奖赏。”

      他表情几乎说得上是惊恐了,和一路上过来在奉天门和天风阁面前四平八稳的宗师气度很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这玩意还能衍生出来产业链啊!而且还能划分出三六九等来!这帮人什么商业贸易生产力解放全没有,这种完全没必要的烂事方面倒是无师自通,商业化标准化的很快啊!这都是什么人啊?!”

      那位棕发的女子,被他称为塞西莉亚的。刚开始还一脸冷漠托着手听他讲,听到这里,终于也绷不住了。

      她低头捂脸,露出一个哭笑不得无法形容的表情来。

      “确实。”她捂脸说道,“我们光知道智商和知识不能通过床上深入交流传递,他们能通过这方法传输修为也是……很行。”

      “我听说这事太离谱了,所以就把那姑娘带来了。”金发的沃兹华斯指了指树下,“说什么水属性不能修炼,咱们……水属性还不是乱杀。这帮人不会几万年来逮着水属性的人群薅,把好苗子都给薅死,导致一直没有人才搞出修炼方法吧?”

      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卓映秋不知道。不过听他这一串一串吐槽抱怨的话,连原本已经接受水属性命运,只是自己不想做炉鼎的小姑娘都愣住了。

      “这种吞噬别人修为的邪法能正常存在这么久就离谱,我现在开始怀疑他们整个世界的修炼方法都不太对劲了。”沃兹华斯还在说,都没有停过。

      “都说修行是感悟大道,叩问天地,提升自我,问心养性,求道求真。反正大概这么些东西,听上去正常得很,怎么一操作就变成这一套吸取别人修为内力化为己用的鬼东西了?这修行出来能什么正常成果?他们不会所有的修行者都跑偏了吧?不自己体悟靠外力修行上去的修士不会就是那么多邪派为非作歹的原因吧?这样会不会养出邪神来啊?”

      塞西莉亚严肃了一点,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把沃兹华斯说的这些情况都记了下来。

      “先观望吧。”她对沃兹华斯说道,合上本子,“这确实是个问题,也是个突破口。先记下来,后面看看再分析。你这一趟还有什么发现?”

      他们之后又说了不少,约摸是察觉到了卓映秋在旁听,使用了什么法术让她听不到了。

      卓映秋蹲在树下,无聊地拔了两把枯草,又看看身边躺平睡熟的重伤修士,有心想要治疗他,又因为自己从来不会治疗法术而没有动手。

      若她成为炉鼎,只要能够长久存活,那么治病救人是她一定会学习也唯一能掌握的法术。父母在世时总是不甘心她面临那样的命运,着重培养她的其他法术。而若她不想做炉鼎,她必须学会战斗保护自己,治疗法术是没什么用处的。

      只可惜水灵根就是水灵根,到父母过世,她也没法自保。

      卓映秋垂下视线,摸了摸腰间的短剑。不远处小溪潺潺流动,不算茂盛的树木在干涸的土地上投下稀疏的阴影。

      她闭上了眼睛。

      ……

      那两位名字奇怪的仙尊在树上坐了一个多时辰,过了晌午,才下来带上他们,连着去了附近一大堆宗派。

      就像金发仙尊说过的那样,他们想要给卓映秋找个不做炉鼎也能生活的地方。

      可惜,没有。

      他们问了四五个宗派,或大或小,许多人听说卓映秋是至臻炉鼎体质以后眼睛放光,却没有一个能够让卓映秋以修士身份平等生活的。他们能够给她的最好待遇就是和天风阁一样与宗门年轻才俊结为道侣,连自由婚姻都决定不了。

      卓映秋很失落,忍不住扪心自问她想要作为正常修士修行是不是痴心妄想。那金发的沃兹华斯仙尊比她还生气个四五倍,看起来颇有些要和这狗屎世道赌气到底,无论如何都得给这可怜孤女找个出路不可的意思。

      他们旅途的终点,是送那位重伤修士回归的目的地,天下第一大派,太一宗。

      卓映秋从没想过天下竟然有如此恢弘广大的门派。

      灵山绵延百里,数十座仙山浮空飘摇其间。浓郁的灵气让山间云雾缥缈,草木茂盛。山石奇伟险峻,流水灵动的汇成瀑布溅落,在漂浮的仙山之下拉出一条条氤氲纤细的白练。

      来往的修士神情自信饱满,乘坐大鹏灵龟或是灵舟御剑。他们身穿太一宗洁白的道袍,道袍上绣着金色的祥云,栩栩如生的仙鹤振翅欲飞。

      太一宗的守门弟子在确认来人身份以后,对于两位头发颜色不常见的仙尊态度极为尊敬。

      他们接走了那位受重伤的同门,引领着两位仙尊和孤女往灵山之中走。穿过云雾缥缈层峦叠嶂的灵山,在一座漂浮的最高的仙山上,一位穿着华美,容貌俊逸出尘的修士接待了他们。

      引路的弟子早就换了三四波,引他们进来此间的最后一波修士恭敬地称呼此人为“宗主。”

      天下第一仙门,太一宗的宗主。

      一位超越合道的修士,大乘。在修仙界的尊称里,可以称得上一声真仙了。

      卓映秋简直不知道手要到哪里放,沃兹华斯倒是自在,毫不见外地坐在了那大乘真仙面前,甚至还端了太一宗主倒在他面前的茶来喝。

      “又有什么事。”返老还童,年轻如青年的俊美大乘真仙问道,语气平和,如同平辈相交。

      “我捡了个纯水属性的天灵根。”沃兹华斯对他说,示意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卓映秋,“他们都说她是至臻炉鼎。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你们宗派有没有法子让她不做炉鼎,正常修炼?”

      太一宗主于是缓缓抬头,看了卓映秋一眼。

      他容貌极俊美,皮肤白皙,眼瞳漆黑。这样看过来的时候,卓映秋仿佛被一块玉石映照,又好像被仙山上的清泉山风穿越身体轻柔拂过。

      “可。”他说,收回视线,低头倒了杯茶,“她可以留在太一宗修行术法或丹药,有你开口,太一宗会护她周全。”

      “只要她不离开太一宗,无人敢上山欺辱她。”

      这已经是卓映秋能够想象到的自己最好结局,其中借了多少这位仙尊的人情她根本不敢想象——能以这种姿态同太一宗主对话,要么是这位景行仙尊有什么奇遇背景,性格也大大咧咧。

      要么,他是个大乘……不不不,别瞎想,大乘应该不至于。

      卓映秋感到一阵眩晕。

      而合道(?)本人似乎对这结果尚且不满意:“不能离开太一宗,你的意思是她还是没法保护自己,修行有成出门被抓也只会变成更有用的炉鼎?”

      “纯水灵根,天生如此。”太一宗主答道,“太一灵山绵延百里,许多弟子一生不离开仙山也能修行有成。入世繁杂危险,并不必须。”

      景行……沃兹华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卓映秋。

      卓映秋在犹豫,而他约莫是看出了这一点。

      “玄一,谢谢你。”他对太一宗主说道,直呼真仙的道号,着实让卓映秋捏了把汗,“我知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但我总觉得生而为人,一生被人作为可以敲骨吸髓的物件窥觑,能做的最多不过自缚逃避,太过可怜可悲了。”

      太一宗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了他。

      “我会纯水灵根的攻击性修炼功法。”沃兹华斯说,一句话惹得一片寂静,玄一真仙和卓映秋都抬头看他,“……攻击性的法术也会,应该也能保护纯水灵根不被采补。”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伸出手来,指尖出现了一团环绕盘旋的清澈水流。

      水流向着外界激射扩散,在空中化为令人心惊的利刃,切割在太一宗主洞府的门窗挂画上。宗主洞府的防护法术自动激活,将它们挡了个干净,但法术激荡之时扩散出的令人心惊的力量也是真的,毫不作伪。

      他用出了这一手,水球射出来,却明明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

      “但我不是纯水灵根,若你要和我学,道途需要自己摸索。”他看向了卓映秋,浅棕色的眼眸里神情认真得出乎她的意料,又明亮得仿佛要决心撕开一切不公和蒙昧,“我无门无派,没有洞府,在各地游历,跟着我恐怕不得安生,一直颠沛流离。而我的修行方法和世间其他门派路数都不一样,你可能需要放弃已经获得的修为,以后想要反悔回到正路,也需要从头开始。”

      “但我可以教你真正的,能攻击的,不弱于其他任何灵根属性的水属性功法。”

      他对天生水灵根的年轻少女说道:“你可以选择跟我走,也可以留在太一宗,玄一会庇护你。不过你需要尊重我们给你的选择,选择完成不能反悔。”

      卓映秋看了他一会,不等他说完,嘭地一下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徒儿愿意和师父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磕了三个,还嫌不够,又来三个。沃兹华斯被她的行为惊到了,看看她又看看太一宗主,这会才想起把她扶起来,“没事,我能教你的不多,也不用这样正式。”

      他一个没拉住,卓映秋跪下去,又是三个。

      沃兹华斯都傻了。

      太一宗主玄一真仙在旁边看着,微笑倒了杯茶给她:“看来你这次也用不上我了,景行。徒弟拜师是要师父喝敬茶的,既然这孩子如此诚恳,你就认下她吧。”

      沃兹华斯想说他其实没想收徒弟,但看着这个场面又似乎说不口。

      ……行吧。

      他看着卓映秋接过茶杯,恭恭敬敬地递给自己,无奈地只能伸手。还没碰到茶杯,就听到旁边的太一宗主最后说道,“其实让纯水灵根加入我们太一宗不失为一个好选择。这体质身为重宝易遭祸患,跟在你们身边多少容易照顾不周,惹来麻烦。”

      沃兹华斯也是这样想的,奈何卓映秋坚持给他敬茶。

      少女抬起磕到流血的头,漆黑的眼睛明亮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仙尊:“徒儿想学攻击和自保的水属性功法,不怕苦痛,九死不悔,求师尊成全。”

      玄一闻言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沃兹华斯觉得他们真的没必要搞成这样。

      但少女就在他面前,白皙纤细的手指端着茶杯,因为紧张而有略微的颤抖。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茶杯,喝了半杯:“好了,我喝了。”

      “起来吧徒儿。”他把卓映秋扶起来,“别磕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快擦擦你的额头,都磕流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秋儿:我一定要拜仙尊为师,死都要入仙尊的师门,求仙尊一定成全。
    若干年后的秋儿:为什么我和师父是师徒……师父对我这么好,我却想对他行欺师灭祖之事,我真是个带恶人,我像个人渣,我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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