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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戏假情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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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风的如意算盘本来是,若能助禾双王将交阯脱离天朝属国的身份,甚至入主中原,他便能在交阯混得高位。
虽然不及曾经风光,倒也还算凑合,但他未曾想到,那与他通信,字里行间中透露着杀伐果决之意的王爷,竟然是个情根深种的情种。
人算不如天算,赵长风叹了口气,道:“这是自然,只是如今惨事已经发生了,王爷还是想想怎么告诉王妃,怎样去安抚她情绪。老夫在朝中还有些可用的耳目,若是日后交战,可供王爷驱策。”
禾双王将赵长风让到自己的马车里,道:“本王先送赵御史到驿馆休息,其他的事情,本王仔细思量一二,明日家宴照旧,还请赵御史暂时不要透露这些事情,让宁儿知道。”
除了点头答允,似是也别无他法。
王爷的马车极为宽阔,车中摆着一张小桌,桌上冰镇的花酿装在晶莹剔透的琉璃酒器中,酒器周围,摆了几样时新点心和新鲜水果。禾双王为赵长风倒了一杯酒,道:“这是吊钟酿,赵御史尝尝。”
一路上,直到了驿馆,禾双王再没给赵长风谈论政事的机会。
这自然是因为王爷心中有自己的算计,他与赵长风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赵长风也会透露中土朝堂的一些动向,但那些大多是些聊胜于无的信息,如今赵长风骤然来投奔,一来不知虚实,二来即便他所述大部分属实,想来他如今背离旧主,且能够倒戈相向,那部分被他隐匿或歪曲的事实定然叵测,此时万万不能贸然行事。
第二日家宴,禾双王只是邀了几个王室亲眷作陪。
郡主巴不得赵长风将话题引到父王那处,但赵长风与禾双王商议好了,这事暂且不提,饶是郡主三番几次的将话题绕到中土皇室,赵长风都含混过去了。
最后她索性直接问道:“赵老师此来,父王可有什么交代,托您带了什么话给我吗?”
赵长风心里其实也是恨不能将这话说破,但他眼光扫见禾双王坐在郡主身边,直对自己摇头挤眼,就只差蹦起来大喊一声“不要说破”,心里无奈,只得道:“老夫这次来的匆忙,未曾与王爷照面,所以不曾有话带给郡主。”
宴会已毕,禾双王亲自送了赵长风到王宫城关门口,绛玉便寻到禾双王,道:“王爷,郡主有请。”
当日,郡主到了交阯不久便重病不起,后来终于好了,又闹出还朝的事情,如今二人依旧尚未大婚,交阯本对男女之事无太多避讳,但禾双王念及郡主出身及中土礼节,每日一更之后,便不再于她单独相处。
现下都已几近二更,郡主邀自己前去,他到底还是有些踟蹰,低声问绛玉道:“玉姑娘,郡主找本王前去是何事呀?”
绛玉摇头道:“奴婢也不知,王爷若是得空,去便是了。”
禾双王到了郡主的寝宫,见郡主正等着他,他理了理袍袖,走上前去,道:“宁儿,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郡主没答他的话,却道:“王爷一直唤我宁儿,但王爷可知,安宁是我的封号,我名字里并没有这个宁字。”
禾双王一愣。
这个他倒是真的不知,也更不知郡主为何会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就顺着她的话道:“怎的突然提到名字了,你不喜欢本王叫你宁儿,那你本名是什么?”
郡主站起身来,推开了一扇窗,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道:“晛睆黄鸟,载好其音。这话出自诗经,我的本名便是一个睆字,父王母妃,取这名字给我,本是希望我美丽、明媚,但想不到如今我便如这诗中的七子一般,为子不孝,不能守在父母身侧侍奉,如今连他们的境况都不能知晓了。”
说罢,她转身回到桌前,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晛睆”二字。
禾双王虽然中土官话说得利索,也看了不少诗词书籍,但这《诗经》年代久远,他听起来更觉得晦涩难懂。
想了半天,只听懂了郡主是在惆怅父母境况,心中暗道,她应当还不知道她父亲的事情,怎的突然拉着我来说这些,难不成是从哪里听到了些什么?想到这,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就叫你阿睆,可好吗?”
郡主放下笔来,眼睛直直的看着禾双王的眼睛,缓声道:“王爷,我父王母妃到底出了何事?今日家宴上,我每每问及他们,你和老师都搪塞过去,到底是为何?”
郡主在他面前做戏,他自然不知道。
只是心中暗道不好,以为千方百计的想要瞒住她,却适得其反。
他见她就那样微蹙着秀眉望着自己,仿佛想要寻求的那一缕真相就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可及,此时当真是不忍瞒她,却又不敢告诉她。
郡主上前一步,一双小手拉住他,眼睛还就是那样看着他,轻声恳求道:“你告诉我。”
肌肤相触,王爷便知道,今天终归是混不过去了,他脑中只是自嘲,自己算不算得英雄倒是未可知,只是这美人关确实是过不去的。
当下,他反手握住郡主的手,拉她坐在身侧的太师椅上,自己扯了旁边的一只矮凳也坐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莫要过于心焦。”
郡主讷讷的点点头。此时她心里其实早已知道那结果,但是等待禾双王说出真相的这一刻,她的心还是很痛。
禾双王声音极缓,只听他道:“天朝的皇上,对你爹爹似是有些误会了,你爹爹如今的处境……怕是有些……有些艰难。”
终究“蒙冤离世”这四个字,他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只在心中思量,这么难以接受的事实,若是能循序渐进的让她知道,她心里再难过,也终归是能够好受些。
郡主握着禾双王的手在颤抖,她的声音也打起颤来,道:“误会……什么误会?皇帝伯伯……皇上他最看重皇位,之前因为谋逆杀了逸王,如今又误会爹爹些什么?”说着,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禾双王见状,更是不忍将实情和盘托出,只得敷衍她道:“本王只是听说了这些,其余的便真的不知,你莫要太心焦。”
说罢,伸手想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谁知郡主突然起身,向侧面斜跨了一步,同时拔出腰间配的匕首,抵在自己咽喉处,道:“不对,你肯定知道,若是事情还不明朗,老师不会突然到访,他定然是带了什么消息来。”说罢,将匕首使劲抵在自己那如同春雪般洁白的颈子上,瞬间,一道殷红便滑落下来。
王爷见状大惊,想要上前夺了匕首,却又怕失手适得其反,只得站在原地,连声道:“你别……你伤了自己了,哎呀!哎呀,你把刀子放下……我告诉你便是了,你先把刀子放下。”
想不到那在政事上的运筹帷幄,筹谋决断的王爷,到了安宁郡主面前,就全然没了主意,更不顾郡主这是在威胁自己。
这事儿若不是郡主的作为,即便他不会冷笑着离开,也自有千百种谎话诓骗对方。
这危机时刻,禾双王的真情郡主自然看在眼里,心中怎会不感动,但她此刻意在让禾双王将自己父亲的事情挑明,好快些让他助自己为父亲平冤,只得又用力将匕首在脖子上抵了抵,那伤口就更深了。
禾双王直急的道:“你把匕首放下,我就告诉你。”
郡主垂泪更甚,颤声道:“你先告诉我。”
禾双王终归是拗不过她,道:“煊王殿下……你爹爹被冤谋逆,被天朝皇帝,赐死了。”
时光瞬间仿佛倒回,安宁只觉得她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她在雨中胡乱的奔跑,那日的情形和如今仿佛重合了一般,她本以为自己心中早就知道这个噩耗,即便再伤心,也就只是伤心罢了。
谁知这一念的恍惚,竟让她一个晃神,拿着匕首的手不自主的颤抖。
那匕首锋利之极,瞬间她脖子上便深深的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喷涌。
禾双王“啊”的一声大惊上前,也顾不得如何下手,一把握住那匕首的刃口,将匕首夺了下来,紧接着用力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高呼道:“官医呢?快点传官医!快来人!”
郡主非真的想要伤自己,如今她见禾双王急切的抱着自己,心中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乎自己到骨子里了。
她脖子上温热一片,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他的血。
如今眼前,只满是这个男人关切的脸,恍惚之间,她心知,如今便是她期盼的机会,她伸手扯住禾双王的衣袖,颤声道:“他……他冤枉爹爹,你帮我……帮我平了爹爹的冤枉……”
禾双王心疼的看着她,只点头道:“好,你只管好好的,本王来帮你。”
两个月后,皇上接到边关急报,交阯禾双王佣兵犯境,发布檄文,文中声讨天朝上君重岁贡,致使交阯百姓,未晓求衣,昃晷未食;又特别称其冤害宗亲,攻城之势如决堤洪水,迅猛难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