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破镜难圆》火韭

11、（11）

　　詹姆的这部分生活斯内普此前没有从真去了解过，脑中基本只有“娇惯”“备受宠爱”这样抽象的词组。他并不想认识那个詹姆·波特，那个波特是所有他所不是的东西的总和，意味着嫉妒和伤害。詹姆大体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不会特地对他谈起，只偶尔提过几个片段。

　　即便此刻他仍然有点抵触，不想了解自己从前憎恨的人，但他鼓励詹姆说下去。或许有一部分与他希望詹姆同意复合有关，如果他表现得比平时温和，对詹姆更乐于倾听，詹姆没准就会暂时忘掉一些他带来的伤害。对自己正讨好詹姆的怀疑像蠕虫在斯内普胃里爬动，但他决定学学詹姆，将过度思考丢一边去，既然他觉得该听，他就听。

　　“……不想你误会，他们都是好人，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父母。”詹姆叙述道，陷入回忆，“他们一直激烈地反对歧视麻瓜，这导致他们在纯血统的圈子里人缘不怎么好。他们从小也是这么教育我的，将巫师和麻瓜区别对待，认为麻瓜的命不值钱，持这种看法的人是邪恶的。麻瓜既不脏也不蠢，他们中许多人有出色的智慧，在没有魔法的情况下作出了许多不起的成就。得知我与莉莉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真的非常自豪……而且他们是那么喜欢和佩服西里斯，他一来我就失宠了。”

　　斯内普忍下皱眉的冲动，詹姆的故事里永远都有布莱克，当然了，他唯一真正的兄弟和灵魂伴侣。与詹姆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把布莱克当成过什么竞争对手，但在布莱克见过詹姆被他害得最脆弱悲惨的样子之后，尤其是詹姆自己曾经提出过……好吧，他没有真觉得布莱克会只为了避免他俩复合而搞上詹姆。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那两个人都是对彼此最合适的选择。

　　“……我想他们只是忘记要教给我另一件事：别人跟我一样有感觉。或许教了我也不明白。”詹姆继续着，“那就是为什么我该感激莉莉，一个我在乎的人持续指出我的行为令人厌恶，这最终对我造成了影响。她真的从不让步，无论我在赛场上得多少分，受到多少赞美，或者我声称她对我有多特别，不行就是不行。使尽浑身解数都讨不到她欢心之后，我总算开始想，是不是我确实应该改变自己的做法。”

　　【你管我这样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种，西弗勒斯，我又有什么不同？】

　　“她从小就这样。”斯内普说，“永不妥协，不管在朋友还是敌人面前，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但显然我那时候比你顽固多了。”

　　“梅林保佑莉莉·伊万斯。”詹姆露出悲伤的微笑，“和她分手的消息是我告诉我爸妈的最后一件事之一，真让人难过。我走投无路，像个小孩儿那样扑到我妈怀里大哭，于是她也哭了，诅咒让我心碎的坏女人。”

　　“我做梦都想不到这么干，也想象不出如果我这样，我母亲会是什么反应。”斯内普说，只是为了转移詹姆的注意力，“我几乎记不得她有抱过我，更别提我父亲了，我怀疑他们两个也想不起来上次碰对方是什么时候。他们为所有事吵架，砸碎所有能移动的东西，不吵架的时候就整天不跟对方说话，如果一方叫我传话而我照办了，另一方准会训斥我。”

　　“那真是太糟糕了。”詹姆睁大了眼睛，满怀同情，奇怪的是斯内普没有因此被刺伤。

　　“对，很糟。”他坦率地说，“所以我总是找借口从家里跑出来，整天在外面晃荡，避免跟他们待在一起。但那也很无聊，我没有朋友，而且我父母都警告如果被其他孩子发现我是巫师，我就死定了。直到我偶然发现了另一个同龄巫师。”

　　“莉莉。”

　　“真不幸——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她是个麻瓜种。但我实在太寂寞了，所以我说服自己她会改变的，就算她是麻瓜出身，只要她离那些麻瓜远远的，她也会好起来。”斯内普轻笑，“她总是和她姐姐一起行动，第一次跟她搭话之前我偷看了她们好长时间，反复想着怎么说出第一句话——结果我还是搞砸了。站到她们面前的时候，我把所有话都忘了。”

　　“噢。”詹姆也笑起来，“相信我，我可明白那种感觉了。”

　　“但后来她还是来找我了，她一直好奇自己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那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被认可，莉莉迫切地想从我这里了解关于魔法的一切，让我感觉自己很了不起。”斯内普回忆道，“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我有个巫师母亲而她没有罢了。”

　　“但那个时候你一定是她的英雄。”

　　“我用魔法和霍格沃茨作为诱惑，想说服她远离她的家人，只跟我在一起，结果沮丧地发现这没用。无论什么时候，她那个讨厌的姐姐都比我重要。她一再对我重复过他们对她的重要性，但我没听进去，我认为麻瓜是麻瓜，莉莉是莉莉，她应该看清这点走到我这头来。”

　　詹姆支着下巴，听得目不转睛，斯内普意识到他的成长经历对詹姆也是全新的，在詹姆的世界里没有一个孩子是这样长大。

　　“我不确定那种贬低麻瓜的信念是怎么树立起来的，那时候我只有几岁大，周围除了我母亲都是麻瓜。我猜跟我母亲的抱怨有关，她对自己的婚姻感到失望——当初她的家人并不赞成她嫁给一个麻瓜，但她坚信自己遇到了对的人。她从没带我回过外公外婆家，花了那么久才离开我父亲，恐怕也是不想承认他们是对的，她做了不明智的选择。我们都一样，我母亲将婚姻不幸迁怒于所有麻瓜，我则相信没人喜欢我是因为那些人都是麻瓜，所以我也不需要他们——”

　　“不，是因为他们都是白痴。”

　　“少来这套，波特。”斯内普假意训斥，“总之，我母亲很可能并不是有意促成这样的结果。我想出人头地，摆脱我的家庭和蜘蛛尾巷，魔法是我唯一的机会，巫师必须比麻瓜要好，否则我就再也没希望了。我以为去了霍格沃茨一切都会好，我能回到我的同类中间，莉莉在霍格沃茨也会发现巫师远比麻瓜值得她在乎。”

　　“结果你不幸地遇到了我。”詹姆没什么幽默意味地说。

　　“如果要我诚实地说，其实跟你没太大关系。你是格兰芬多的宠儿，那么你的敌人，而且是个信奉巫师至上的人，就该在斯莱特林大放异彩，不是吗？恰恰相反，我在斯莱特林中间一样不受欢迎，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个装模作样的书呆子，不管我多努力做到最好，他们都只是等着看我笑话。其实有那么几个人起初试过跟我搭话，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同龄笨小孩交朋友上，我只想远远超过他们好让他们崇拜我，我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

　　“你一定很孤独。”詹姆叹息着说，“如果我知道……”

　　“你没法知道。”斯内普说，“客观来看，我就是一个阴沉的混血怪胎，心高气傲，学了一肚子攻击别人的咒语，一句中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别这么说你自己。”詹姆皱起眉头。

　　“只是想解释，我或许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恨你们，至少不比恨自己更多。”斯内普低声道，“我最近才意识到这件事——我遭受的大部分痛苦并不是别人造成的。”

　　“我也不觉得那时候我有那么恨你，说实话。”詹姆说着，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敲打盘面，“你是特别讨厌的一个斯莱特林，或许，但我并没有真的想把你怎么样。”

　　“当然，你救过我。”

　　“我是在救莱姆斯和西里斯，可不是什么无私的行为。”詹姆摇摇头，好像为了拯救朋友冒生命危险就没什么了不起一样，“我感觉不到，你明白吗？我意识不到自己伤害了另一个人，不光是你，我对待别人也没太大差别。如果我学会一个恶咒，我会马上跑到走廊上找个人演示出来，最好就是那些——”他顿了一下，露出一丝歉意，“——没人关心、出了丑大家只会哈哈大笑的人。你是个斯莱特林，袭击魁地奇球员，管别人叫泥巴种，整天鬼鬼祟祟想让我们被开除，给你点教训是理所当然的。不仅是在你犯错或者袭击我们的时候，只要你出现在我们面前，只要我想，我就有权利去做……只是因为我做得到。我都记不得有多少次。人们总是为我叫好，觉得我很机智什么的，我享受那种追捧。没人告诉我这是错的，哪个假正经这么说我就让他也尝尝。莉莉怎么说来着？头脑膨胀，那就是我，我是个可怕的自大狂。”

　　“这点上我也一样。”斯内普说，“我以为学校里那些就是全部了，戏弄麻瓜出身者，把他们赶出巫师的地盘，最终巫师统治麻瓜……直到我真正见到那是怎么回事。第一次见到杀害麻瓜的现场，我必须努力咽下呕吐物，害怕被认定软弱和失败，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还是看出来了，她告诉我以后会变好的。但没有变好，我越来越害怕，只是害怕，不是为了任何高尚的理由。”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詹姆倾身握住他的手腕，他们都不再在乎这是否恰当了，“最后压垮我的是发现他们计划杀掉的人里包括莉莉，我不能……所以我跑去找邓不利多，泄露了那次任务。我本来打算去死，死亡比黑魔王的惩罚仁慈得多，但邓不利多要我活着，为他传递更多情报，说将来他会以我的功劳为我争取赦免。我能有机会真正改过自新，远离这一切。”

　　“我真高兴你听了他的。”詹姆柔声说，斯内普用力摇头。

　　“我应该待在阿兹卡班。”他从詹姆指间抽回手，握紧拳头，“或者被杀掉——”

　　“不！”詹姆绕过桌子，半蹲在他面前，急切地仰视他，“千万别这样想，西弗勒斯，永远别。你值得第二次机会，如果说所有被赦免的食死徒里谁有这个资格，那就是你。”

　　斯内普往后挪了一点，将詹姆拖到自己身边坐下，哭笑不得地想这家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举动在旁观者眼中可能被误解为求婚——就算意识到了多半也不在乎。人们大概觉得这是两个傻瓜：啥？他们怎么可能是一对？如果是的话他们肯定出问题了，但怎么那个帅哥突然要向那个丑男求婚？他以为结婚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可怜的年轻人，那个丑男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他的CHUANG上功夫一定很好。

　　“有什么好笑的？”詹姆迷惑地问。

　　“我一直把你们当成两个人，过去的詹姆和现在的詹姆，我的敌人和我的爱人。”

　　斯内普倾身在詹姆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詹姆震惊地瞪着他的时候，他可能都红成煮熟的虾了。

　　“但你其实没变，你一直都是你。”他口齿笨拙地说，希望詹姆能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詹姆摸着额头上他刚亲过的地方，“只不过多了一点儿共情能力？”

　　“大概还有不那么头脑膨胀？”

　　“哈。我渐渐明白我做的事是错的，我停止了，但这不该是终点。我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我转变了就自动消除。”詹姆看着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行人寥寥，“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会意识到自己伤害别人有多深，我想把那个时期坏的部分尽快揭过，但这是自私的想法。我无权自认为改变了，就要求别人接受——不过我现在受到惩罚了。”

　　“我不想惩罚你。”斯内普说，“那从来不是一方的责任——”

　　“当你爱上一个人，却发现你在爱上他之前对他做过可怕的事，这本身就是一种惩罚。”詹姆倒在靠背上，“我没法不去想你说的话，西弗勒斯……我本来可以拥有另一个家，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们已经那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