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侍卫》顿号

7、第 7 章

　　夜晚的承和殿内，灯火通明。

　　已过了亥时，正殿内那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去歇着的意思。

　　路川冲外头的宫人们摆摆手，叫她们晚些时候再来伺候。

　　“殿下，刚查到的消息。”

　　路川双手奉上一卷手指大小的密信。

　　萧云亦单手接过，很快用手捻开。

　　皇后赏菊宴的帖子早已送到承和殿，他不喜与皇后身后的势力虚与委蛇，一早便以练兵为由推了过去。谁能料到今日辰时，忽然传来碎梦轩应下赴宴之事。

　　碎梦轩既然能应，必是皇后允的。然而赏菊宴办了这么多年，碎梦轩从无出席，今次突然受邀，他料定其中必有隐情。

　　他自是不信皇后会这么好心。

　　十五年来，他与七妹没有死在宫里，已是不易，能得皇后的恩惠，那是绝无可能。

　　一定是有什么细节他没有觉察到。

　　他再三扫过密信上的名字，脑海中回忆着最近城中所发生的桩桩件件大事小情。终于，他的视线落在“陈温”这个名字上。

　　崔老将军不日前战死沙场，八万越国将士群龙无首，目前越国亟需一位能人志士救越军于危难之间。

　　朝中有人举荐了陈温。

　　陈温其人，年近不惑，据说在排兵布阵上有几分本事，早年跟着崔老将军时便常得其夸赞，称其是“越国难得一遇的良将”。可惜，良将虽有才，却沉湎女色，家中妻妾众多，且偶有夜里被作践至死的妾室……

　　萧云亦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还查到些什么？”

　　路川被萧云亦突然冷下来的语气惊到，他跟了殿下五年，鲜有看到殿下因何情绪波动。

　　“有传言说，那陈温本是看上了三公主。他本想以此投靠皇后一族，只是他年纪太大，且后院太乱，皇后担心三公主受辱，便拒绝了他的攀附。可是崔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来，整个大越都在等人主持公道，皇后不得不又指望起陈温。只是皇后不想三公主委屈，是以送了一副七公主的画像给陈温，说是可以将七公主赐给他，那陈温岂是好打发易糊弄之人，虽是见过了画像上七公主的美貌，却仍提出要见上七公主一面才肯答应领兵出征之事。”

　　萧云亦越听心情越沉重，右手紧紧攥着细瓷杯盏。

　　“她怎么敢！堂堂越国公主，就这么被许给一个莽夫，真可谓皇家的耻辱！”

　　如今的大越，皇后几乎只手遮天，皇帝萧季虽然健在，但是整日耽于嫔妃间享乐，荒废朝政。一批溜须拍马之徒，把持超纲，弄得整个大越乌烟瘴气。

　　他入军历练已有五年之久，却只是积攒了很小一部分自己的势力，堪堪自保而已。

　　七妹一介女子，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又当如何自处？

　　“那陈温功夫如何，你可见识过？”

　　“属下虽未与之交过手，但听人说，功夫一般，只是擅长排兵布阵，上阵打仗而已。”路川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说下去，“只是……现在大越无人可用，若是没了陈温，只怕前线的交锋会更为艰难。”

　　萧云亦抬眼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淡淡说：“我没想把他怎样，只要他不打碧禾的主意，一切都好说。”

　　路川心里暗暗为陈温捏了一把汗，世人都道六皇子沉稳内敛，小小年纪便修得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成持重，唯有跟随了他五年的人知晓，六皇子的骨子里，住着怎样一个狠厉的人物。

　　*

　　翌日，碧禾换上了那件桃红色彩绣水纹纱裙，赵嬷嬷过来帮她挽了个十字髻，又攒上一朵清晨采来的烟粉色山茶花。

　　齐舟静默地瞧着她们忙完这一切，侧眸瞧了几眼那朵山茶花。

　　才出了碎梦轩，眼看没有赵嬷嬷跟着，齐舟抬手将她头上的山茶了取了下来。

　　碧禾意外地“诶”了一声，疑惑转头看他。

　　“今日赴宴，还需低调行事。”

　　齐舟轻声提醒，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戴过的山茶花藏匿于袖中，又拿出一支笔，一手捧着她的侧脸将她身形稳住，一手执笔在她脸上轻点了一下。

　　碧禾眼睫轻颤了下，右侧脸颊碰触着他温热的掌心，额头上被笔点过，留下清凉的触感。

　　“你做了什么？”

　　“造了颗痣。”

　　“什么？”

　　她抬起手，想着亲手摸一摸，却被他挡住。

　　“别动，克夫痣，假的，帮殿下挡一挡烂桃花。”

　　他的声音很轻，一道隐隐的冷香从他身上传来，她好像第一次闻到这种香气。

　　碎梦轩这么穷，什么时候用得起香了？

　　压下心中的疑惑不表，碧禾听从了他点痣的建议。皇后突然相邀，她不可掉以轻心。

　　藏在袖中的细指又摸索了一遍匕首和银针，这才放心地同齐舟一起，向赏菊宴所在方向走去。

　　*

　　赏菊宴设在承安宫。

　　承安宫外，各色盛开的菊花按照颜色错落排开，踏入承安宫，地面上更是铺就了一层淡黄色菊花花瓣，踩上去压出细微的声响，花瓣被踩破，菊花的淡香便散发出来，飘入宾客们的口鼻之中。

　　若说这花瓣不费什么，那么去细细打量那些承载着菊花的花盆，便可知晓这一宫的菊花何其奢靡。

　　花盆外皆由能工巧匠使用金丝绕出图样，这阖宫上下，花盆数以千记，耗费的金子不计其数。

　　众人皆感叹于大越国库充盈，边境尚在打仗，皇宫内还可如此奢靡，可见小小战事，对越国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碧禾才走到承安宫外，便瞧见已经到了的宾客正三五成群地赏着菊花，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夸赞。

　　正要迈入承安宫，忽然身前横过一支手臂，是一位宫人拦住了她。

　　“怎么？”她抬眸问道，语气波澜不惊。

　　“搜身。还请配合。”

　　碧禾当然不愿配合，她的袖中还藏着匕首和两枚银针，她断不愿被人没收了去。

　　偏巧这时萧云嫣也入了承安宫，碧禾侧眸瞧见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承安宫，于是转过头对着宫人说道：“搜身还搞区别对待……这赏菊宴不来也罢。”

　　萧云嫣闻言转过身子，方才在承安宫外她便注意到萧弃被人拦了，齐舟就在她的身侧，他依旧一身旧衣静默地立在那里。

　　她气得牙痒痒，心里有一万种理由想要上去给萧弃一点颜色瞧瞧，只是她目光与齐舟对上，对方冲她挑了挑眉，她倏地想起那夜他冲进自己的宫殿，喂自己吃下了一粒药丸，威胁她若是再找碎梦轩的麻烦，他便让她死。

　　那药丸没什么味道，可是没几日她就发觉身体发软浑身发寒，炎热的暑天，她仍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把宫里所有的被褥都裹在身上，还是不能驱除那股寒气。

　　她不敢着人去叫齐舟过来送药，因为齐舟，她与兄长决裂，母后虽疼爱她，可却更加疼爱自己的儿子。若是叫母后知晓她仍想着齐舟，只怕最后死的不只是齐舟，还有她！

　　她可太清楚，若是兄长再见到齐舟这幅模样会有多发狂。

　　她忍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天将拂晓时，看到那抹青色的旧衣站在她的殿前。

　　“解药一个月服一颗，三公主是惜命之人，所以也务必珍惜碎梦轩的命，不然，我们不过蝼蚁，死了不值什么，但是三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我会请最好的太医，天下之大，不会只有你才有解药！”

　　“那便请吧，我至交好友研制出来的东西，还没被人成功解出来过。”

　　萧云嫣没有相信他的鬼话，她三天两头进出太医院，让每一位太医为她把脉瞧病，然而得到的结论统统是“殿下身体康健得很”，还让她不必忧思过重。

　　真是一群庸医！

　　碧禾被拦，转身正欲离去，没成想已经入了承安殿门的萧云嫣竟然回头过来迎她，她警惕地看向萧云嫣，身子片刻不敢放松。

　　萧云嫣冲那位宫人点了点头，那宫人便不再为难。她知晓今日之局，需得萧弃来了，才能成局。

　　“妹妹快与我一同入座。”她热络地拉过碧禾的手，语气友好得像是两人已是处了十几年的闺中好友。

　　碧禾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几年不见，那个刻薄骄纵的三公主转性了？

　　二人一同入了承安宫，齐舟静默地立在碧禾身后一丈之远的地方，也跟着迈了进去。

　　方才的宫人又出来阻拦。

　　“今日皇后娘娘设宴，你这般带着兵器，恐惊扰了贵人，还请在外面等着罢。”

　　有了方才三公主的解围，这宫人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齐舟当即解下佩剑，交于宫人。

　　他可以不带佩剑，但是必须进这承安宫。

　　那宫人愣了片刻，又道:“你这人怎这般死心眼，既然你们认识三公主，我便可以给一分薄面，但你解佩剑是何意？你便是解了佩剑我也不能放你进去。你瞧瞧里面，哪位公子小姐带侍卫进来了。你若是担心主子身前无人伺候，大可以再遣个丫鬟过来。”

　　他好心提议，却见眼前这人只顾拿回自己的佩剑，冷着脸转身离去。

　　他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方才得了三公主青眼的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养出来的下人如此不知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