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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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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见状,悄悄递了帕子与她。
瞧她穿得单薄,又去取了玉兰色缎面披风,为她系在肩头。
有丫头送来了梨饮子,刘嬷嬷见状,拦住了。
“姑娘这几日受了风寒,且将这梨饮子拿去。”
那丫头是后来入的沈府,不太识得眼前的嬷嬷,只见这嬷嬷说话好生厉害,便撤了手里的梨饮子,又换了一盏热茶。
秦书元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到她身姿柔弱,眉头不由得蹙起。原来嫁去越国皇室这几年,她的身体竟已经亏虚到如此地步?
沈芷端坐在一旁,忍不住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哼笑。她抬起那双充满精明的眸子,凝视着沈若,轻声道:“十几年未见,姐姐的身子怎的愈发虚弱了呢?”
秦书元听到这话,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沈芷。沈芷话语中的讽刺与不满,在场任谁听不出来?
沈若直了直身子,侧眸凝视着对面的沈芷。她离开沈家前,沈芷还只是家中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每次见到她都会用那讨好的口吻唤她姐姐。然而,时光荏苒,再相见,沈芷竟已嫁与秦书元为妻。
沈若与秦书元的事情,沈芷当年是知情的。沈芷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嫁于秦书元的,沈若猜不出。
沈若又将视线落在两人身侧的孩子身上,那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一身杏黄蝶纹织锦裙,头上戴了一对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耳上还挂了对红珊瑚耳坠,笑靥如花地坐在那里。
比碧禾小不了多少,想是她离开魏国不久,二人便成婚了。
她眼睛泛酸,又想到了生死未卜的碧禾,忽然悲从中来。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秦书元,那视线带着哀怨,很快又将视线落在了沈芷身上:“十几年不见,妹妹倒是更为牙尖嘴利了些。”
秦书元额头冷汗直冒,他避开了沈若的视线,低头垂眼,盯着手中的酒水。
正值此刻,有下人匆匆来报:
周祁周大将军登门拜访,现下正等在门外!
众人都有些惊愕,周祁周大将军与沈家之间似乎并无交情可言。
倒是安静坐在一边的秦忆双眼光芒微闪:周祁,不就是那位刚刚返回洛城的公子?
众人心思各异时,沈澜已经迅速带人去迎了。
沈澜才出了府门,便见门外站着一位身段挺拔如松的青年。那人穿着一件素面缂丝月白锦袍,气质清冷,他淡淡地望着沈澜,礼貌微笑:“沈大人。”
沈澜想,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周祁周大将军了。
当初周祁战胜越国归来洛城,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魏国,周祁自然也算得上是魏国家喻户晓的英雄。只是沈澜早已卸任多年,是以并未亲见周大将军凯旋而归的盛况。
于他而言,今日倒算得上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英雄人物。
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且相貌不俗,俊逸非凡,如圭如璋。
沈府上院内一众人俱停箸静待,秦忆忍不住弯起了唇,期待地望向游廊方向。
颀长的身影从垂花门拐入,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踏入上院,秦忆呆呆望着,整颗心似乎要从心里跳出来。
那日不肯告诉他姓名的人,现在就要和她坐在一处用饭了。
她心里暗喜,即便知晓现在应当低下头去避开那人的目光,她也没有这样做。
沈若兴致缺缺地垂着头,直到传闻中的周祁站到了她的身侧,她才象征性地站起了身,垂着眼皮,淡淡道:“周将军。”
周祁低眸看了一眼沈若,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唤了声:“娘娘。”
沈若蓦然抬首。
只见眼前之人,面若斧削刀刻,眼眸深邃如幽潭,他下颌微抬,唇角含笑,依稀仍有记忆中的少年气质。
“齐……舟?”
她下意识出声,意识到什么,又压低了声音,“你是……齐舟?”
她犹记得当初齐舟忽然离去,转眼又收到齐舟为救萧云嫣身死的消息。碧禾为此,很是难过了一些日子。
周祁轻颔首,“是我。”
就在此刻,秦忆起身步入众人的视线,她走向周祁,身姿轻盈,面含笑意。她微微俯身,双手交叠于身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子之礼,柔声道:“周将军。”
周祁循着声音看向来人,只见眼前之人一身杏黄颜色,脸上洋溢着盈盈笑意,正凝眸注视着他,赫然正是那晚遇到的女子。
他心里涌上一丝不耐,眉心忍不住跟着蹙起,但这既是沈府,想必此人也是沈家人,于是压下内心的反感,淡淡还了一礼。
秦忆心中暗自欣喜,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得见心中所念之人,更让她感到惊喜的是,这人今日的态度与之前相比,明显温和友善了许多。
她唇边的笑意更大,心情也更为愉悦。
倒是一旁的沈芷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线问道:“你认识周将军?”
秦忆颊边飞红,悄声回答:“有过一面之缘。”
沈芷缓缓点着头,眼见女儿露出小女儿之态,便知女儿心里所想。当下也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人。
打量了片刻,便觉一道寒如冰刀的视线冷冷打在自己的身上,她一抬眼,正与那位传闻中的周大将军对视,那眼神泛着冷淡与警告。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心虚,忙低下头避开了那道锋芒。
心里忍不住暗忖:年纪轻轻,眼神怎的这般冷?!
秦书元也起身与人寒暄。
片刻后,周祁眼神掠过众人,视线又落在沈若身上,轻淡道,“晚辈今日前来,实是有一事想求您解惑。”周祁言语稍顿,侧眸看向沈澜,继续道,“还望沈大人允我们借一步说话。”
沈澜虽不知自己的长女同新晋的大将军有何可谈,但他忽然想到女儿曾嫁入越国皇室,而这位周将军曾在越国久待,便也不再细问。
毕竟,关于女儿嫁去越国之事,他不希望任何人再拿到台面上来说。
周祁同沈若礼貌告退,刘嬷嬷稳稳端着茶水跟随伺候。
秦忆脸上难掩失落,皱着眉头望着他们出了游廊。
几人一路行至一处花厅,周祁抬手请沈若落座。
沈若瞧着他通身气度,更胜以往。
“周将军想要知道什么?”沈若坐下后问道。
周祁听到她唤他将军,面色微变,道:“幼时,我母亲唤我祁儿,您也可如此唤我。”
沈若想到过去虽然在碎梦轩相伴多年,然而她与齐舟接触并不算多。
祁儿?
她疑惑看向他,难道他们算得上很亲近的人吗?
周祁从怀里取出一只玉镯,那玉镯通体碧绿,一看便知不俗。
沈若瞳孔微缩,这玉镯,她明明已经丢在了马车上。
“晚辈发现这玉镯上,写了一个‘秦’字,不知,这个秦字,是否同碧禾的生父有关?”
沈若身形微晃,怔然抬头。
他竟知晓碧禾不是萧从山的女儿?
“晚辈当初去越国,本就是为日后起兵越国做打算。入了碎梦轩,知晓您是魏国人,也曾想告诉您一切,可是考虑到您的病情……”他停了一下,看向沈若。
沈若自然明白,她发病时,整个人丧失记忆,胡言乱语,甚至会伤害亲近的人。
她这样的病,不仅保守不住秘密,还会害了身边的人。
“我知道的。”她语气轻缓,“若我没有猜错,你想知道的,一定和碧禾有关吧?”
她沉沉叹了口气,眼中隐隐有泪,“可是,碧禾生死未卜,真相如何,又能怎样呢?”
“她还活着。”
周祁清淡悦耳的声音,砸在沈若耳中!
“你说什么?”她急急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周祁声音沉沉,又将当初如何将碧禾带出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中间隐去了自己的旖旎心思。
沈若一时激动惊喜,忍不住道:“多谢周将军相救之恩。”
她转头与刘嬷嬷相视一笑,一滴眼泪倏然滑落在侧。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喃喃道,拿起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周祁看着她平静了些,才又道:“祁倾慕碧禾已久,如今重回洛城,自是希望可以光明正大求娶碧禾,碧禾不再是越国公主,她在魏国本也有身份,请您告知晚辈,碧禾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何人?祁定当令碧禾认祖归宗,堂堂正正地在魏国活着!”
一番话振聋发聩,沈若听完愣在当场!
他说他要让碧禾认祖归宗!
他说他要求娶碧禾!
他要让碧禾堂堂正正地活着!
沈若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当年魏国战败,为止战她不得不嫁去越国,可是如今越国被灭,又有谁在意当初嫁过去的人是怎么活的呢?
她虽侥幸得以重回沈家,可是路上对她下了死手的,也是沈家派去的人啊!父亲自不会对她如此狠心,那么又是沈家的谁,要置她于死地呢?
她有沈家庇护,尚且如此凶险,那么无人庇护的碧禾,又当如何自处呢?
她终于正色打量起眼前的年轻男子,他已不复往日少年模样,如今的他,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年轻的身体裹在一身缂丝月白锦袍内,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
她忽然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