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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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冷，月光融融。
周祁独自一人骑了匹马，出了魏军营地，一路朝着城中奔去。
萧氏一族才刚伏诛，京中百姓虽不喜萧氏一族统治已久，但在面对更强大的魏国军队时，人们普遍惶惶然，生怕魏国人会一怒之下将城中百姓屠戮殆尽。
周祁将马停在了百草阁外。
他抚摸了一下马儿的鬃毛，提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的木门。
黑靴踩着马镫，轻巧下了地，衣摆飘扬，丝毫看不出这人身上带了伤。
将马儿拴好，周祁上前轻轻叩门。
短促沉闷的敲门声响，周祁略等了一等，不知柳忌在忙什么，许久没来开门。
他只得耐着性子再次叩门。
萧云嫣身为萧氏后人，眼看着萧氏一族被灭，萧云嫣不可能无动于衷，此人若是留下，势必后患无穷。他今日来，就是要拦住洛同。
人死不能复生，便是长相相似又能如何？终归性格品性天差地别。喜欢一个人，又岂会是单单喜欢这人的皮囊？
他料定洛同不会如此由着性子胡来！
正当他第三次抬起手臂意欲叩门时，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柳忌依旧是先探出了一颗脑袋，见来人是周祁，面上表情有些古怪。
“更深露重的，将军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若在以前，周祁可能会因讨药而秘密至此，如今整个城基本已在魏军掌控之下，柳忌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使得周大将军深夜至此。
周祁负手而立，没想和他兜圈子：“我来找洛同。”
柳忌一脸惊讶状：“将军说笑，洛少将军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怎会在我这个小破地方？”
周祁没理他，直接就要迈入门去，入门前还横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冰冰的，比冬天最冰的霜雪还要寒凉。
柳忌倏地闭了嘴。
得，神仙打架，他实在是没有本事管这些事。
周祁轻车熟路地迈入后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翻找，终于在翻找到第六个房间时，看到了正在为萧云嫣施针的洛同。
他直接抬手推开了门。
洛同好似知道他终会找来，头也没抬，只是专注于手中施针的布囊。
周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正是萧云嫣。
她现下脸色苍白，整个人软塌塌地躺在那里，没了往日的傲慢，也没了往日的骄纵。
周祁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取针、施针，声音冷淡：“他是越国的三公主，萧云嫣。”
洛同缓慢而仔细地施完针，然后一根根慎重地收入布囊中，他小心翼翼地卷起布囊，用一根结实的绳子细致地系好，一切井然有序。随后，他将布囊安放在梨木柜子中。
忙完这一切，他才回首，视线落在风尘仆仆的周祁身上，“那又怎样？”
洛同的口吻不似以往，往日里戏谑散漫的那个洛同仿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依旧披着洛同的躯壳，全身上下却弥漫着深重的苦痛。
“她已经死了。”周祁沉沉地说。
洛同眼眸微红，“我知道。我亲手为她敛的尸。”
桌边的热茶已经凉了，洛同毫不介意，给自己倒了一杯，扬起脖颈喝了下去。
周祁坐在那里，此刻却忽然觉得自己离他有千里远。
“三年了，我从未梦见过她，我已经快要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你知道这种感觉么？我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眠，回忆着与她的点点滴滴，希望她能入梦，可是一次也没有。我怕我会忘了她，我不能忘了她。没有她，我只是城边破庙里的一个任人欺侮的乞丐。”
周祁闻言沉默，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转着杯沿，片刻后，侧眸看向对面将自己沉在记忆中的洛同。
“玉姑娘心地纯良，乐善好义，此等女子，丝毫不逊于男儿。然而萧云嫣其人，心性截然相反。”周祁的声音和缓而恳切。
“我听说过的。”
萧云嫣为人如何，洛同早在入越国皇宫前便有所耳闻，养面首，纵色欲，性娇蛮，那是一个令他鄙夷的女子。
只是在见到这样一张面孔时，他实在是狠不下心，将她舍弃。
他异常缓慢地，将手探入口袋，摸出一个青瓷玉瓶。
“忘忧铃的功效，想必你已见过。”他声音很轻，指着手中的青瓷玉瓶，“这是忘忧散，服之可使人忘却过往。等她醒来，她不会记得自己是谁，我保证藏好她。”
说着，他又取出一块类同于皮肤颜色的软软的东西，“这个面具，从她醒来，我便会给她戴上，不会让人起疑。”
周祁沉默着注视着他拿出的东西，听着他斟词酌句的解释。
洛同又轻声地说：“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是我没见到也便罢了，既见到了，便做不到让这样一张面孔惨死在我眼前。”
洛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望将军体恤！”
周祁盯着手里的细瓷茶杯，转了两圈，终是轻轻地将它放在了桌上。
“你自己保重。”
他提步正欲离开，手指刚搭到门上，只听洛同在身后轻道：“你就没想过，你的七公主殿下，要怎么办？”
周祁停下了开门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子，只见洛同手里托着青瓷玉瓶，提议道：“我想了一夜，没有比服下忘忧散，再掩盖一下容貌更保险的法子。”
他将青瓷玉瓶推到周祁手中，周祁颔首盯着那只青瓷玉瓶看了一会儿，又推给了他。
“上次我和你提到过，她不是越国人。”他看着洛同，“这是真的。”
＊
周祁回到魏军营地时，夜色更浓，雾气蒙蒙中，有人提了灯笼站在那里等他。
那身影细瘦窈窕，远瞧着还似有一层病态。
周祁赶忙拴了马儿朝那身影奔去，黑色衣袍在夜风中扬起，他不顾被风吹乱的袍角，眼里只有那抹娇弱的身影。
及至离得近了，周祁终于看清月光下略显苍白的小脸。
碧禾睡下不久，始终心神难定。她与齐舟朝夕相处太久，想到他身上带着那么重的伤，她总是睡不踏实。
担心他夜里无人照应，担心他行动不便伤了自己。
她打了灯笼去找他，却发现他根本没在营帐内躺着。
她本就担忧的心情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小腹愈发坠坠，她回到自己的营帐，抱了手炉暖着，终于还是坐不住，又跑出来寻他。
他离开的时间越久，她就愈发担心，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若是伤口裂开时，身边无人帮扶，该是何等难挨？于是终于决定打着灯笼站在门口等他。
好在不久后，他便到了。
他跑得那样急那样快，碧禾心中惴惴，唯恐他的伤口因着这种折腾而加重。
“这么冷，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周祁关切道，他走近她，拉起她的手，便一路牵着入了自己的营帐。
她的手指冰凉，两只手都像是刚从寒冬腊月的白雪中浸泡过似的，冰得吓人。
他翻出一个红铜镂空手炉，里面是颂烟放了没多久的炭灰，尚有余热。
“你这里怎么还有这个？”碧禾接过手炉放在腿上，一边暖着手，一边问。
周祁不是个怕冷的人，他也从不用这种东西。他既担心碧禾不来自己这里，又担心她真的来了，再冷着自己。于是私下里也让颂烟多备了一份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他没有解释这许多，生怕她再多想。虽说碎梦轩的生活并不富足滋润，但是从一个安逸的小院子到现在她自以为的不知去往何处，她心中必然是彷徨的。
他不忍她再有本不必有的担忧，所以只是轻道：“你用便是，待凉了，我去换炭灰，断不能冷着你。”
碧禾心中微微一暖，她抬起眼皮，看到他一张脸被夜风吹得两颊发红，又加上身上有伤，唇色发白，于是放下手炉，弯下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受着伤，还往外跑，不要命了？”她小声嘟囔，似有不满。
周祁闻言，直接弯起一双眼睛，大大方方地解开衣袍，露出伤口。
“你说得对，受了伤，着实不该如此。”
碧禾跟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的伤口——
她“呀”地低呼一声，那伤口果然又渗了许多血出来，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被染红了七八成。
碧禾连忙去箱子里翻找可用之物，才站起身却被人忽然扯回。
“你坐着，我去拿。”
碧禾被按在一个圆形杌子上，怀里又被塞入一个冒着热气的手炉。
她呆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带着流血的伤口自行翻找东西。
她的眼眶忽然有些酸。
周祁是个练家子，所以受伤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只不过这种场面碧禾鲜少见过，所以才会如此在意。
他正打算扯开身上包裹伤口的东西，忽然想到什么，温声道：“你回避一下。”
碧禾没想回避，她本就是想着能帮着他一些，怎会同意回避？
周祁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她。她胆子并不大，不仅怕黑，还怕血。
他并不想让他看到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再严重的伤，于他而言不过是皮肉受痛，终归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她略显紧张的身体上，终是不忍让她受到惊吓，于是再次出声提醒：“不回避，我就要灭灯了，到时候你可别怕黑。”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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