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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第十八章

      “明仇策?!”夔心实在不理解:“你到这里做什么?”
      火光下的夔心的也不过二十三岁,仅仅比痴赖大三岁,却比江湖上传言小七岁。
      痴赖道:“我是来找郑悦玲的。”
      “郑悦玲走了,骑着一匹白马,向东走了。”
      痴赖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夔心道:“她不让我告诉你,一般一个女孩子不告诉一个男孩子自己的状况,就是为了让你去找她。”
      痴赖找了吗?痴赖找了,借了一匹大马向东跑了,时间的错综复杂带来的就是缘分,若是不告诉他郑悦玲是何时走的,那么这场交错在立体的世界里是没有终点的,对付世间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一个找一个等,若是都找、都等,那么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去想办法的人完全依赖不了缘分,那也是一种痛苦,若是一个人实在不喜欢想办法,那么定然以缘为说。
      现在的痴赖就很痛苦,他在悔恨为什么没有去关怀郑悦玲,让她这样的痛楚,若是遇到了坏人该怎么办?这个世道的坏人不讲道理,也不懂美。
      马在疾驰,痴赖很小就会骑马,骑最好的马,好马在奔跑的时候的颠簸往往不会取悦一个人,因为它是忘我的。不像人,他总有目的地,路途便变成了劳累。
      晚上他从黑夜骑到了天明,他失望了,他一眼望去,这所有的方向都可能是她去的地方,他根本找不到,特别是半夜,他连个可以打听的人都没有遇到,他已经迷路。心灰意冷的痴赖瞑住眼不想去看那朝起的太阳,他只想不断的叹气,用这气息将时光吹散,不要踱步到他的发隙染白。
      他已经没有气力驾马了,这马是自己走回家的。直到他醒了,跳下马,还是看见夔心蹲在院子里暗夜下摆弄那些碎刀片,他实在不明白。他悄悄地走了,不敢打扰他,已经是晚上,他还要回“家”,不然肚子饿了真的没有办法。
      他回去了,里面火烛银花,来来往往都是人,果然摆上了很多吃的。
      “少爷,您回来了?”一个家丁道。
      为什么要叫他少爷,他明明是个市井。痴赖点头,他进去了。
      明笙云在招呼着客人,看见痴赖来了便迎了过来,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客人都等好久了。”
      痴赖奇怪:“他们在等我?”
      明笙云道:“要知道今天是给你洗尘的,所以我请他们过来喝点酒,总之,把以前的霉运洗过去,以后我们要好好过日子,虽然我知道你一定在担心项蔚毓,可是她一定没有事。”
      痴赖道:“我怎么会关心他,我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明笙云道:“你真的忘了?”
      痴赖疑惑:“忘了什么?”
      明笙云道:“他是你的妻子。”
      痴赖傻了,编织泪是明仇策的妻子,那么他是谁,他是不是真的明仇策,他的这张面颊怎么也撕不去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对她的感觉……是不是一个男人对妻子应该有的情感?他的脑子里一阵眩晕,两瓣嘴唇再也合不上,里面含着一块死去的风,他实在不明白。
      明笙云给他介绍人,道:“这是虎字一平的铁庆风铁镖头。”
      “明二公子好。”他抱拳道。
      痴赖没有理他,他整个人已然失魂,那铁镖头“哼”了一声走了。
      又来了一个人,明笙云道:“这位是迁阳钱庄的老板,东方生茂老爷。”
      痴赖忽然醒了眼睛,他的儿子东方嘉芝还在魔窟里出不来,痴赖突然问:“东方老爷的公子呢,可安好?”
      东方生茂的皱纹变得更深,上面好像还夹着一只挣扎的蚊子,他道:“犬子在家,学书论画。”
      他在撒谎,痴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撒谎。痴赖忽然道:“他真的在家?”
      东方生茂看了奇怪:“怎么?明公子在哪里见到过小儿?”
      痴赖只有摇头:“没有。”
      东方生茂看着他,真的是奇怪,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摆了下袖子便走了。
      “怎么了?”明笙云道。
      痴赖道:“没有什么。”
      第三个人来了,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孩扶着一位雾鬓云鬟的美妇,明笙云道:“这是马踏生莲的神秘人——沈迷夫人,当年江湖独树一帜的暗器和骑术可谓前无古人,这位是吴家的千金。”她长得飘游仙气,你在街上绝对找不到这么貌美的女孩,即使你一年四季蹲在那里,只要她不经过那里你就永远见不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可是痴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看的是那个妇人。
      沈迷妇人道:“哪里哪里。我们两个到那边聊,叙叙旧,不要打扰孩子了,你看他都烦你了。”
      明笙云道:“也对。”
      项蔚毓走了,那么就再为他找一个,这就是明笙云。可是痴赖看出了另一个端倪,就是那美妇的头发落了,落了很多,虽然用黑墨染上了白发,可是落了多少痴赖仍然能够看得清楚。
      少女嗫嚅着嘴唇,若是她的嘴张开了,正如艳起的花瓣,可是半开不开的就定然会灼伤男人的心思。
      痴赖没有让她说话,而是先开了口:“我敢打赌你是个结巴。”
      女孩是个结巴,所以她不敢说话,甚至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她一出口就露了,那是多么的难堪。
      痴赖道:“所以我们也聊不好的,你认为呢?”
      女孩这次反而坚定了,道:“是。”她转身走了,绝对不想再看痴赖第二眼,走远的时候还向痴赖扔下了一枚毒镖,痴赖躲也没躲,那毒镖破空的声音很像,就像个哨子,小时候痴赖用柳树皮做的中空的哨子,毒镖被明笙云接住了。
      “你在做什么?!”明笙云喝住痴赖,江湖上的人知道,他脾气根本不好,这都是杀人造成了,一个人手上染着别人的血那么也一定被怨气缠身。周围人都听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的态度那么的严苛,就换了语气:“你心情不好?”
      痴赖道:“我只是见到踧踖的人不是很欢心。”
      明笙云道:“你既然不喜欢生人,那么我就让你见一见熟人好了。”
      他拉着痴赖继续走,可是这次走过来的人却让痴赖张大了眼睛,他冲上去,疑惑地问道:“你没有走?!”
      郑悦玲冷冷道:“我何时说过我走了?”
      痴赖道:“可是我找你找了整整一个晚上。”
      郑悦玲道:“你找我做什么?”
      痴赖道:“我只是想看你好不好。”
      郑悦玲道:“你现在岂非看到了?我好还是不好?”
      痴赖道:“你好。”
      郑悦玲道:“那就行了。”她转头走了,痴赖不明白她何时变成了一块冰,而不像曾经一样叫他痴赖哥,是因为这幅面具,还是别的什么?
      有一个人过来了,他向痴赖敬酒:“二公子赏个面子?”
      痴赖道:“面子可以时常给,但是调情却不能。”他说反了,人已奔了出去。
      在一条河边,痴赖还不知道这里有条河,只是这里的柳树栽得很美,在月光下透出了宁静,像女人一样纤柔。
      “你当然已经看出来了。”郑悦玲就在那棵树旁,整个人就像谜一样,似刚成精的女妖,怎么也摸不清楚。
      “我的确看出来了,但是还是很不明白,这么多人都已经家势中落,而今全都夤缘于明笙云。但是看到只是看到,不懂永远不懂。”痴赖知道懂的人就是郑悦玲。
      郑悦玲道:“你以为我就很懂?”
      痴赖道:“但是你却可以告诉我。”
      郑悦玲道:“告诉你,我也不懂。”她也深深呼了一口气:“当你懂的时候全都晚了。”
      痴赖道:“告诉我怎么回事?”
      郑悦玲道:“魔窟,一切都是魔窟,魔窟就是人们传言里的地狱,只有邪魂才能安家,一个人之所以邪是太相信自己,而魂也是这样。”郑悦玲梳理着自己的发鬓道:“我爱的人不是痴赖,而是你的哥哥——明笙云。”
      痴赖错愕了,可是他没有说话,他还要听完,不然他怎么能懂?
      郑悦玲看了一眼痴赖最后又看向天空的风,她道:“我知道关于有婚约的我们来说这是一段不伦之恋,可是女孩从来不懂伦理道德,她们通常认为那是虚伪的男人以天下为己任的藉口,用来铺路前行的,因为它听起来常常是钩章棘句,毫无感情。而女孩需要的是追求,更需要的也是自由,关于自由只有两种情况,就是你得到的时候开始变得手足无措、无所适从,更多的是茫然而不是想象中的奋斗。女人不懂,没有取量,何以质更(质变)?”这就是她所懂的。
      郑悦玲道:“每一个女孩都会喜欢事业有成的男人,即使他年纪大一点,而这个人不会是你,也不会是痴赖。”痴赖低下了头,他已经知道是谁,那声音沉了,沉入了水中,郑悦玲的眼神是这么冷,她终于道:“我是故意将你骗到了魔窟,没有赎一分钱,我和他一样,都希望你死。”
      痴赖摇头道:“不可能,估计这江湖上没有一个人会信明笙云会是这样的人。”
      郑悦玲咍笑:“是吗?在我和他苟合的时候我也没想到!”
      痴赖被骇住了。
      她道:“他之所以利用魔窟就是要拉拢那些人对他臣服,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很快就会建立起最强大的组织。我知道你和黑派的人斗过,而他恰好就是黑派的头目!”她的目光中盈框着泪,流向身后河面上涟漪起的波纹,在轻颤,在发抖,在波澜。
      三更,每个人都睡着了,只有痴赖还醒着,因为他在不停地想事,这对有些人来说是痛苦的,唯有信任才能去抹平那些痛苦,可是偏偏关键的时候很多人选择的是不去相信,痴赖也无法例外。
      他从墙头爬到另一个墙头,动作没有规律,手却很稳,仍然死死地合住小拇指,经过他小拇指的他都会去切碎,这就是痴赖最可怕的地方。
      他见到了立在院子里的明笙云,他还是那么干净,就像一个不善心计的君子,可是他的内心早已被痴赖看透。
      他知道痴赖来了,而他只是看月光下他的剑,到底有没有别人的灵魂,再者精钢剑上溶出一个深邃的洞,然而他只看见了痴赖,是明仇策的那张脸。
      痴赖道:“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我实在不明白的问题。”
      明笙云道:“我可以给你答案,痴赖。”
      痴赖感觉眼角被刺了一针:“原来你知道我是谁?”
      明笙云道:“我本来不知道,但是你的性格,实在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懦弱,但却好事。”
      痴赖道:“谢谢,在明仇策进去的时候,你不但没有赎钱,并且还将项家姑娘拿去做赎金的钱劫了,是不是?”
      明笙云道:“没错。”
      痴赖道:“难道你希望明仇策死?”
      明笙云道:“没有错。”
      痴赖道:“你的剑是不是从剑门伤学的。”
      明笙云道:“也没有错。”
      痴赖道:“剑门伤的分支就是黑派。”
      明笙云道:“你全说对了。”
      痴赖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明笙云道:“你不明白什么?”
      痴赖道:“她?”
      明笙云道:“那你就应该去问她。”
      痴赖道:“我也希望我能活着去见她,问问到底为什么。”
      明笙云道:“可是痴赖也只是个小偷、无赖,在我眼里,你死与不死我都看不在眼里。”
      “为什么?”痴赖道。
      “因为家教。”
      “家教?”
      “没有错,家教将人指出来哪种人的命实在连狗都不如。”他说得阴冷,他不是故意激怒痴赖,他只是在说实话,用实话才能真正激怒一个人,并且达到怒不可遏的地步。
      痴赖的红信剑出鞘了,既然出鞘了那么就决定了明笙云会杀死他,但是痴赖知道,他是为了救郑悦玲。
      没有人知道痴赖还会用剑,比起夔心他简直什么兵器都不会,可是他却用剑挥出了几招,发现离明笙云的剑还有几寸的时候他放心了,他只是怕在挥剑的时候剑会自己掉下来,打在了自己的头上,那么岂不是更致命些。
      明笙云的剑快,没有破绽。是极快,有人称谓他的剑是剪云刀,一次舞起,即便是阴云雨落,也能破开云朵见到太阳。那只是一种说法,可是痴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它剑就要横着割开他的动脉,他眼看着没有办法。于是痴赖向他吐了一口口水,他不可能不躲!
      明笙云骇住了,那一刻他也在想该躲还是不躲?!
      就在那一刻,红信剑已经将内力灌到明笙云的穴道里去了。痴赖倒了过去,他实在吓得脚指头抽了筋,无论谁都不想来第二次,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第三次了。痴赖擦擦汗,就像被阴雨淋透,他的心脏也一定吓得沁出了血。
      “厉害。”
      来的是个小女孩。
      “是你?”
      “没有错,是我。”小女孩就是那个小魔女,她道:“你的进步很快,简直不可思议,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揣摩赢对方的心思。”小魔女在明笙云旁边转了转,又点了他几处穴道,她才放心地和痴赖一块坐下,她道:“像他这种拼命舞君子剑的人都是怕脏的,所以在你向他吐痰的时候,他不只要躲,而且还要躲得干干净净、躲得漂漂亮亮,躲完之后还要看看身上染上了没有。明笙云的武功之高,混了江湖这么久他只有一个错觉,就是剑与刃根本杀不了他,这几乎不是错觉,而是铁定的事实,所以要打败他,会用剑就太可笑了。所以那人若是将剑磨得越利那个人就越傻。能杀他的不会是剑,那么就一定是剑以外的东西,也只有你能想得到,是口痰。”小魔女不禁摇头:“所以你真的是难以想象的劲敌,每个与你为敌的人其实都是在自掘坟墓,只是你的性格……确实是懦弱,却好事得不行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痴赖问。
      小女孩道:“来替你收尸或者杀了他,本来以我的实力根本杀不了他,因为还有一个夔心,我只好用一个比较弱的人当诱饵,这样才能不知不觉地得手。”说完她又点了痴赖的穴道,她拍拍痴赖的衣服:“你现在穿得才像个人样。”
      痴赖是真的被定住了,只叹刚才被人夸晕了。
      小女孩拿着刀渐渐走向明笙云,明笙云已经闭上了眼睛。那刀要划下去的时候却被什么揪住了,到底是被什么揪住了,小魔女仔细地打量着,她看见了,是一个人的小拇指,是痴赖的小拇指,那拇指就像一柄玉勾一样挂着人们最奢侈的物品,就是生和死。
      小魔女转身看着痴赖,道:“你仗着比我高?”
      痴赖道:“我也想杀他,但是我一定要弄明白一个问题。”
      小魔女道:“什么问题,你不妨问我。”
      痴赖道:“只可惜你年纪不够,否则的话我还真有可能问你。”痴赖在笑,可是他的手指已经发麻,他现在真的有问题:“你的刀上有毒?”
      小魔女诡秘地笑了:“不然呢?”
      痴赖感觉那毒正在将他的皮肤溶开,他疼得仰了过去。小魔女笑了:“像你这么笨,哪有女孩会喜欢你?这也是你最笨的地方。”
      痴赖痛着可是也笑了,他道:“你杀不了他,因为夔心就在你的身后。”
      小魔女道:“你喜欢吓唬小孩?”
      夔心确实在她的身后,正在张开一张鬼脸,小魔女感觉到了,这就是人对现实奇特的反应,她看见的时候向后一个踉跄,她气坏了,不是因为她被吓着了,而是因为不信,所以她被自己骗了。这是种蠢人,最蠢就蠢在自己也能骗自己。
      夔心道:“他不喜欢吓唬小孩,喜欢吓唬小孩的是我。”
      小魔女道:“你这么大的人却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你信吗?”
      夔心道:“那试试喽。”
      夔心这次拿的是峨眉刺,这峨眉刺不是特别好用,但若是你能轻功强一点的话,其实最适合的武器就是它。
      小魔女道:“我的武器就是这把匕首,但是你要小心,这把匕首不仅有毒,而且还是个暗器,我只要扔出去他就会追着你打,不知道你行还是不行?”
      夔心道:“你随便。”
      小魔女道:“好!”
      她已经扔了出去,是真的,那把刀追着他打。
      痴赖却看见了,是一个黑色衣服的影子,他接住了刀,夔心也看见了,可是他实在看不清。
      痴赖道:“左下右怀宏锥穴!”夔心刺了过去,痴赖道:“右边一点扫过去,一定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呼啦”好大的风声,夔心笑了,就要打他的要害的时候,痴赖脸上已经露出胜利的喜悦的时候小魔女却游鱼般地游过去,一拍,将夔心拍晕了。
      玩砸了,痴赖想起了第一次偷钱,被当街辱骂,他们还说要把他送到官府去,脱掉他的衣服鞭刑,他只偷了几文钱。所以铸成了痴赖这个人根本不喜欢钱,他不认为这是个品质,就像喜欢钱也不会是道德沦丧一样,只要不刻意,去道言神鬼之意,趋附势流一说,顺其自然,人不比人的。
      小魔女对痴赖道:“现在我要杀两个你说好不好玩?”
      痴赖笑了:“只要不是杀我我又有什么好玩?”
      小魔女道:“我说的就是杀你和明笙云。”
      痴赖仍然笑道:“怎么?还有我?”
      小魔女道:“没有错,只要杀了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这支薄弱的队伍就垮了,因为实在缺少高手。你也一样,其实你也是高手,可惜武功确实太臭了。”她扇了扇鼻子,好像被臭得熏到了。
      痴赖道:“中原有一种吃的,是臭豆腐,等你长大想尝尝新口味的时候我可以请你。但是现在你必须要面对中原的第一高手,只是你们已然没有了高手和他对决。”
      痴赖又看见了什么?小魔女眺向远方,曙光照着一层袈裟,原来袈裟上的金丝在阳光下是那种颜色,就像晚上麻衣晚上编织出来的静电一样,它在蜇你的眼睛,却绝不会蜇疼你。痴赖想起了那个女人,划冰成光,是那么曼妙。
      只可惜小魔女只看见了一个光头灿出来的光,是绝悲大师。
      而那个黑影开始转过身来,他就是那个不是古魄的古魄。
      绝悲大师从不说话,他像是个哑巴,古魄拔出刀,已经迎了上去。
      在朝阳下的决斗,痴赖都看痴了,他知道绝悲大师绝对不会输,他是达摩院里的鬼僧,熟通金钟罩,刀枪不入,你想伤他类比登天,内力刚纯百毒不侵。痴赖在想唯一的缺点是不是年纪太大了?
      可是他眼睛里的光从来不会涣散,里面也没有寄生恐惧,薄暮之年也可以安然死亡。
      四招,仅仅四招绝悲大师就赢了,只有三招,第四招是杀招,他不会杀这么年轻的人,虽然他杀过的人太多,不过都是些将死的人。
      “你输了。”最后痴赖道。
      他们输了,晨启的时候他们只看见了一件事,就是他们输了。
      “痴施主莫走,老衲为你内功疗伤。”绝悲道。
      痴赖没有听,而是扶着受伤的手奔跑过去,他不知道跑晚了会不会晚了,他冲了过去,去见郑悦玲。他一下撞开门,把他受伤的手震麻了,里面的经脉也断了。可是他忍痛还是要见到她。
      “你还在?”痴赖道。
      郑悦玲道:“我在,你为什么找我?”
      痴赖道:“我还是不明白。”
      郑悦玲正在收拾床铺,可是此时她有坐在凳子上,道:“你想要明白?”
      痴赖点头。
      郑悦玲道:“其实你已经知道了,魔教里每年都要训练很多年轻人为他们办事,有一件事就是‘迁面迷殇’。”
      “迁面迷殇?”
      郑悦玲道:“在那些少爷公子、千金小姐被软禁的时候,被特地训练的人就会易容成他们的模样,去汲取家族的财源,来扩充给魔教。这样既不会被小事化大、惊动官府上报朝廷,也可以很好地巩固势力。”
      郑悦玲道:“不要去小瞧‘迁面迷殇’的本领,因为‘迁面迷殇’不只是一种易容术、一个计划,她还是一个人,一个会魔法的人,她的武功已经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因此她本不该称为人的。”郑悦玲叹了口气:“不该称为人常常有两点,第一点是天上的神仙,第二就是地狱的魔鬼。”这话就像地狱的岩浆撕破大地裸露出来,溅到了人的脸上就是一个漩涡、一个洞。痴赖当然不信,人都有弱点,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鬼神只是来自于人的弱点,那就是胆怯。
      当一个人不再敢面对真实的时候,他才会相信天命。痴赖对于真实的态度不是厌恶,而是只要混得比这世间的一半人好也就心满意足,为此他无法放弃,他本来就比这世间的一半人要强。
      郑悦玲道:“你一定认为你在魔窟里见到的是明仇策和项蔚毓,你一定认为你的眼睛可以看清这个世界所有虚假的东西,可是你都错了。在烟雾缭绕的地方,你根本没有办法去辩认清楚一个人到底是否贴了人皮面具,贴的人皮面具会是真人的人皮还是一坨面。他们也是迁面迷殇,为的只是欺骗你,把你骗到明笙云的家里,于是他们出不来,出来的也会被活焚烧,不留下一点点端绪。没有人可以自焚,但是他们这些受过训练的人可以,可以随时去死,甚至活着就是为了死,从小失去了自己的人生,这样的人最淡泊的就是活着,因为活着只是为了别人。这点有点像江湖上的盲流,活着只是为了肚子,如果你明白他那么你也明白他们。”
      痴赖震惊了,他不相信:“我的眼睛一直很好!”
      郑悦玲道:“只可惜那烟撩到了人的心肺那么也会夺去那个人的眼睛,接着夺去他的双腿、夺去他的双手、夺去他的知觉,最后夺去他的命。”
      这是痴赖知道的,可是此时他不相信。
      郑悦玲道:“没有人能看出迁面迷殇,就算他能看出端倪他也看不出自己,只能怪这个世界的水面不够静,铜镜不够清。之所以在你来之前给你看那张星惑粗糙点的易容是因为让你绝然想象不到世间会有这样的易容术,在一个人放弃观察之后那么他一定比别人忘记的多,所以他一定看不出眼前这个郑悦玲的脸是假的。再加上你许久都没有见到过郑悦玲,你感觉到亏欠她,所以从始至终你都失去仔细看过她。你还能说没有东西能逃过你的眼睛?”郑悦玲轻轻看了一眼痴赖。
      痴赖只有承认,眼睛好的人也会瞎。外面飞着一对燕子,鲜红配黑,轻轻踩着楼阁,但忽又流过眼底,好像上面拉着一根牵丝线,让它不至于落下来。
      痴赖在想倘若在燕子上头划一刀,那么燕子就会掉下来,不会的,这就是关于飞的惊艳,就是失去支点,它还是能够自己。为什么能飞的鸟身上的羽毛能够如此光滑莹润,毫无折痕,既不像鸡的羽毛杂乱分叉,也不像莺花盘起的惊鸿髻一样浮夸和千丝万缕?那是因为风,若是一个生命能飞,它就注定了与风常伴,甩也甩不掉了。
      风是世间最和煦的雕琢,既有异于鸡翅膀下的尘土,又有异于莺花身上的手。
      “我也是的,”郑悦玲道:“我从很小就被派来做任务,来夺取郑家的家产,只是并非那么简单,我更需要的是得到明笙云家的家业,于是我一早的目的就是嫁给与郑家交好的明家,直到我长大了,我才开始害怕,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给明仇策?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作为奴隶,我得不到的,唯有去做的就是失去,而让我们所侍奉的主人去得到我们争取到的东西。而我们失去的若是再也回不来怎么办?谁为我们着想过?被割舍的尊严。”
      痴赖忍不住道:“跟我走吧,我们躲起来,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郑悦玲笑了:“你是个血热的人,我不可能跟着一个血热的人一辈子,因为哪天雪若是冰层了他的血,那么他就会后悔,发着抖重新去刺探自己的内心。”
      冬季的时候,天上是雪,地上也是雪。
      郑悦玲道:“你爱我吗?痴赖。”
      痴赖说不出话了,他不爱,爱是一种无法割舍,可是痴赖却只存着怀念,怀念不是无法割舍,只是由于血热而溶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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