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尸体的记忆》赋河图

28、第三案：蝉鸣

　　沙发上，沉睡的陈粒粒，开始发出断断续续地呜咽声，不知是自己难受，还是因为记忆里的那个人在难受。

　　“粒粒？”

　　蹲坐在一旁的陆于桃时刻关注着陈粒粒的状态，听到声音后，他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粒粒醒了？”

　　李耀华放下手里的资料，关切地看着表情狰狞的陈粒粒，不由地握紧了双拳。

　　“她这样重复梦魇，内耗会非常大的，要想办法把她叫醒才行。”

　　“如果用外力叫醒，难免会有些刺激吧？”

　　陆于桃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陈粒粒的脸，在他的认知里，叫醒一个人，除了用声音，还有就是需要拍打之类的动作才行。

　　李耀华看着陆于桃抬起的手，连忙制止了下来。

　　“先等等。”

　　刚准备动手的陆于桃愣了愣，一只大手举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李耀华看着陈粒粒的双眼不断颤抖，眼球更是在眼皮下快速翻滚。

　　“住手！！！”

　　陈粒粒猛地张开眼，正好看到陆于桃高举的手掌，一声凄厉的喊叫回响在解剖室里。

　　原本看向李耀华的陆于桃还没回过神，就被陈粒粒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虽然并不知道陈粒粒为什么叫‘住手’，但是他仍然第一时间凑了过去，仔细观察陈粒粒的状态。

　　而刚刚睁眼的陈粒粒并没有清醒，还有些晃神，看到凑近的陆于桃，条件反射地一拳打了上去。

　　“还有力气打人，看来不用太担心了。”

　　李耀华看到陈粒粒的动作后，紧皱的眉头一松，转身从桌上拿起一瓶营养液。

　　“粒粒，是我，你先不急，仔细看看我们。”

　　李耀华并没有走太近，而是先把手里的营养液递了过去。

　　“我知道你还有些迷糊，先喝一点这个。”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粒粒这才回过神，看了看捂眼的陆于桃，伸手接过了李耀华手里的营养液。

　　“李伯伯，我，阿桃，对不起了，刚刚你离我太近，我以为是刀子来着。”

　　陈粒粒说着话，拧开手里的营养液，仰头就喝了下去。

　　“噗.....咳咳咳咳，这，这是什么啊。”

　　一股酸涩又凉苦的味道在嘴里回荡，对于原本就有些挑食的陈粒粒来说，简直比药还要难吃了。

　　“这是营养液，我看你刚刚那样的状态，就去医务室拿了些，这些都是健康大补的东西，能很快恢复你的体力和你精力。”

　　看着陈粒粒满脸的抗拒，李耀华是心疼又觉得好笑。

　　“至少喝半瓶也行。”

　　李耀华也没勉强，转身去接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喝了再喝水，涮涮口。”

　　陈粒粒也知道李耀华的担忧，虽然难喝，还是听话地灌了大半天，然后又‘咕噜噜’喝完一杯水，最后打了个饱嗝。

　　看着脸色泛绿的陆于桃也没空管理自己的表情了，斜着眼，熟练地从陈粒粒的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剥好后递了过去。

　　“来，换换口味。”

　　原本还皱成一团的脸，瞬间张开来，感激地看了眼陆于桃，一口把巧克力全给吃了下去。

　　“阿桃，你的脸，咳咳，我不是故意的。”

　　陈粒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忍住不看陆于桃眼眶下明显的乌青。

　　“啧，你的力气还没鸟大，不痛不痒的。”

　　虽然嘴上说着没感觉，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控制不住地抽动。

　　陈粒粒看着他别扭的表情，也没戳破，仰头对着李耀华笑了笑。

　　“李伯伯，我可以开始描述，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看着脸色逐渐恢复的陈粒粒，李耀华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三两步就走到桌前，拿起笔，准备记录。

　　一旁的陆于桃也重新整理好表情，目光炯炯地看着陈粒粒，仔细检查她的状态。

　　陈粒粒也对着陆于桃点了头，弯了弯嘴角，用眼神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随后，她轻轻咳了两声，便开始描述她看到的那些记忆。

　　“我，我刚刚碰到他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有一股冲天的怨气，一下就冲击到我的大脑里，然后就不受控制地两眼一黑。”

　　她揉了揉太阳穴，回想着刚刚半梦半醒的状态。

　　“后来阿桃接住我，我都有感觉到，但就是无法‘醒’过来，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一把黑红的匕首。”

　　所以她才会不由自主地挥舞双手，想要拼命抵挡。

　　“因为来得太突然，我差点无法控制自己，但是阿桃的声音传了进来。”

　　即使是现在想起来，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所幸陆于桃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给她指明脸方向。

　　“因为阿桃说这是一个梦，所以我也尝试从‘我’的身体里抽离出来，从不同的视角去查看这个记忆。”

　　说到这里，陈粒粒对着陆于桃投出一个感谢的眼神。

　　“然后我就看到，乔洋爸爸的记忆，从小时候的风餐露宿，到成年后的醉纸金迷，然后结婚生子，最后更换国籍。”

　　陈粒粒也有些佩服，凭着自己的努力与一股子死命向上的决心，乔洋爸爸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今天的位置。

　　“入了外籍后，乔洋爸爸更是与乔洋聚少离多，看似对乔洋是不管不顾，但是却又很爱自己的儿子，只是爱的形式错误，或许是从小自己吃苦，所以才想要自己的儿子能衣食无忧。”

　　虽然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但是乔洋爸爸却忘了正确的教导自己的儿子，所以才会演变这样的性格和结果。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眼里听话乖巧的孩子，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横行霸道的恶魔。”

　　陈粒粒摇着头，也有些惋惜这样的父爱，却造就了这样的孩子。

　　“他自己也不清楚乔洋在这边是怎样的行为习惯，直到乔洋被杀，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但是他不承认自己教育错误，所以大闹警局，然后又去大闹学校。”

　　记忆里甚至有很多刺耳的谩骂，虽然孩子的死去值得同情，但是他们的本性却完全不值得同情。

　　“他们从小道消息买到了乔洋的霸凌名单，然后就顺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个找去。”

　　陈粒粒顿了顿，伸手从陆于桃手里拿过巧克力，含在了嘴里。

　　“名单上的人，比你们给我还多。”

　　她一边咽着巧克力，一边皱眉，语气也变得低沉。

　　“最后找到C大附中的时候，原本之前还是像前面的学校一样，用一大笔钱买通的领导，然后让领导带着名单上的学生，在酒店里审问。”

　　说到这里，陈粒粒的声音也变得恼怒，一句句逐渐拔高。

　　“所以那个乔洋真的就是完全和他的父母一样。”

　　陈粒粒四处张望了一下，实在是找不到发泄口，最后只得一把握住陆于桃的手，狠狠地掐了几下。

　　“呼.......，乔洋爸爸就把那些学生关在房间里，先是像审问犯人一样，从姓名身高，到家庭地址，都详细问了一遍。”

　　说到后面，陈粒粒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两个成年人，面对基本都还是未成年的高中生，那副丑恶的嘴脸。

　　“乔洋爸爸就展开威逼利诱，从各个学生嘴里知道了乔洋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们并没有想着悔过或者是道歉，甚至要求学生对外改口，反而把乔洋包装成了一个助人为乐的好学生。”

　　虽然陈粒粒恨生气，但是看着乔洋父母的尸体躺在冰冷的钢板床上，她的怒火又降了不少。

　　“这样的事情循环了几天，直至昨天，他们被人杀害。”

　　陈粒粒叹了口气，对于凶手也是充满了惋惜。

　　“能确定是C大附中的学生，他把乔洋父母诱骗到没有人烟稀少的巷子里，然后直接击晕了两人，后来醒来的时候，好像是在什么偏僻的垃圾站。”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记忆力残留的感知，还是会传达到陈粒粒的大脑里。

　　“那个学生先是当着乔洋爸爸的面，把乔洋妈妈给.....给肢解了。”

　　陈粒粒回想起那刺耳的嚎叫，还有匕首在骨头上拉扯的声音，不由地一阵冷颤，呼吸也开始急促。

　　“粒粒，如果太血腥，就不要回想了，你尝试着想想凶手是谁。”

　　陆于桃抓着陈粒粒的手腕，强有力的大手覆盖在她冰凉的皮肤上，陈粒粒也重新恢复平静。

　　“垃圾场视野很模糊，但是乔洋爸爸也看到一些关键的地方，那身显眼的校服，就是C大附中的，头发齐耳，看不清五官，因为恐惧和愤怒，乔洋爸爸整个人都是狂躁的状态。”

　　陈粒粒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气血上涌，整个大脑都在轰鸣的状态。

　　“乔洋妈妈是被折磨死的，匕首看起来很钝，因为凶手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四肢都割了下来，乔洋爸爸就看着她不断地昏迷又痛醒。”

　　虽然陈粒粒已经尽量简单描述当时的情况，但是一旁的两个听众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一个学生，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陆于桃有些不太相信地问了出来，但是看着陈粒粒坚定的双眼，他又不得不相信事实就是这么魔幻。

　　“只要拿起了武器，无论年龄，都是能致命的。”

　　陈粒粒咽了口唾沫，开始描述起乔洋爸爸的经历。

　　“看着乔洋妈妈死掉后，乔洋爸爸一度是气晕了过去，但是又被凶手弄醒，而且嘴还被垃圾堵上，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骂人求饶了。”

　　接下来的记忆，陈粒粒也是尽量把自己抽离出去，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待。

　　“凶手接近的时候，乔洋爸爸也想仔细看看凶手是谁，但是凶手并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就割瞎了他的眼睛，然后采用同样的方式，把他虐杀了。”

　　虽然已经尽力控制自己，陈粒粒还是或多或少地感受骨肉里的拉扯感，还有死亡时的恐惧和窒息。

　　“乔洋爸爸到死都不甘心，甚至都没有懊悔，只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透彻，没能找到凶手，反而着了凶手的道，他的心里，即使到死时，都是满腔的怨恨，还有一点，我也很惊讶。”

　　陈粒粒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沙哑。

　　“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他除了怨恨凶手，就是对乔洋的自责，但是仅仅是自责没有带着孩子早点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