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师》委鬼

5、第五章

　　但不论母亲同不同意，岳风行还是在准备了几天后开始制模。
　　成为街坊的商路遥时常拎着个小炭炉，带着茶具上铁匠铺门口闲坐，看着岳风行用陶土制范——也就是做浇铸用的模具，时不时提些外行的问题，美其名曰：给岳师傅解闷。岳风行也由得他不务正业，毕竟这次铸剑中最重要的东西是这人提供的。
　　“你就直接用这些原铁矿来铸剑呐？”商路遥指着岳风行堆在地上的铁矿石块问。
　　岳风行满手的陶土，在未成型的模具上东涂西抹，半晌才回答一句：“现买的铁纯度太高，要造古剑，太纯了反而不好。”
　　商路遥眨眨眼：“可是含杂质过多，太脆易断呐。”岳风行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青年连忙摆手，“我只是听说……”
　　岳风行撇了撇嘴，沉沉的开口：“不要用现代技术去臆测古人的智慧。”
　　商路遥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是。”

　　一切进行得并不顺利。
　　对于铸剑，岳风行所知道的多数是从父亲那里传授的知识，并不曾实际操作过，因此，光是做模具就用了两个多月才琢磨成功，起先商路遥还常来，后来大约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嫌无聊也就不再日日来闲逛，尽管如此当铺多数时间还是关着门，一来是没生意可做，二来是做朝奉的本人自己十有八九不在店中。
　　商路遥通常离开个三五天，然后回来，岳风行猜测他多半去做他另外的那部分营生去了，但从来不曾问。倒是他妹子风铃见这人不常来了，偶尔问一句。

　　这段日子岳风行一直在研究图中示意的机关，商路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张剑图所示意的并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对双剑，有意思的是，这对双剑并不是像普通双剑那样各自成为一把独立的剑，而是一对剑可以合成为一柄完整的大剑。
　　“一对双剑，分开能用合起来也要能用……哥，这不是难为人么？两柄剑的刃怎么可能完全吻合？”岳风铃自从知道兄长要铸剑后不知为什么来了兴趣，反正不用上学，便时常在铺子里帮着兄长扯扯风箱。
　　“这就是考验锤功的地方，就算是现代工艺，要把两片薄刃锻成完全吻合也是难事……”岳风行嘴里虽说着是难事，却充满的斗志，平日不怎么爱跟妹妹闲扯的习惯也因为是谈论这柄奇怪的剑而有所改变。
　　岳风铃看着炉子里融着的铁水默不作声，面上还是一脸的不信。
　　岳风行再次看着图纸，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这种手艺本来就是咱们岳家的！之前我怎么没注意？！”
　　岳风铃皱眉看着自己兄长：“又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这图纸怕是几百年前就画好的，跟咱家哪里来的关系？”
　　岳风行听她这番嘲讽竟也不恼，反而笑了笑，也没解释，风铃并不晓得行帮的事，也不知道家里那柄龙渊刀的秘密，毕竟她是女孩子，这些事也轮不到她操心。
　　不想她继续追问，便换了话题：“怎么现下要来帮我了？你不是说做铁匠没出息么？”
　　女孩一怔，脸上泛起一抹红，低了头道：“那晚我听你跟妈说让我继续读书的话……我就想啊，其实你对我还是蛮好的，可惜现在没办法继续读书了，那就来帮帮你呗。”
　　岳风行愣了一下，忽然笑着伸出手往女孩的头上轻轻揉了揉：“难得小妹伢子懂事了。”
　　女孩往后缩了缩，拍开他的手：“做死！我才洗的头！”说完，抿嘴一笑，提着墙角的空桶出去了。

　　打磨模具用的水必须是含有地寒之气的井水，小城里唯一保留的一口井在隔江的西区中心，岳风铃这样的姑娘家去那里打个来回，就算手里负重也要走上半个小时。
　　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小街尽头，岳风行对着巷子转角处的阴影开口：“行了，出来吧。”
　　程简从阴影里走出来，一脸倔强不服：“你怎么知道的？”
　　岳风行朝风箱呶了呶嘴，少年瞪了他一眼，虽然不情愿还是坐下来拉起了风箱，鲜红泛青的火舌在炉中翻腾着，就象少年的心情。
　　“你看着铃子的时候别那么专心，我就不会知道了。”岳风行揶揄的说道。
　　少年的脸一红，嘟囔：“才没！我是来找你的。”
　　岳风行没有继续取笑他，只是挥锤敲打着砧台上的铁片问：“做什么找我？”
　　少年抬头看他，挺了挺胸，吸气沉声：“我找你比比身手。”停了一下，见岳风行没回应，又道，“帮里来了新人，你知道不？”
　　岳风行一愣，失笑：“帮里来新人跟你要找我撒气有什么关系么？”
　　程简眉头一竖，怒道：“那人姓商，商路远！一进帮就被硕哥派在老庄那边跟班，老庄年纪大了，又没儿子，这不是明显着让他接老庄那个长老的班么？可他是什么人？他是那姓商的朝奉的弟弟！凭什么？他们兄弟两个外头来的，凭什么管到帮主这样的照应？”
　　岳风行眨了眨眼，摇头：“那是硕哥的事，你来找我做什么？”
　　程简被这话堵得一哽，但立刻又道：“你是护刀长老，这事你不管么？”
　　岳风行皱眉：“我为什么要管，我只管护刀，其他的事我不管。”看着少年一脸愤然的表情，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老庄的位子应该你得才最好？那个什么商路远我是不认得，但是就算没这个人，硕哥也不会把你扶到那个位子上的。”
　　程简被他说得脸色都青了，咬牙：“我哪里不好？硕哥从来都不说我……”
　　岳风行笑了，眼前的少年跟自家妹子的脾气实在有许多相似，摇摇头他说道：“不说你不代表你从来不干错事，只不过是你还没错到让他生气的地步，你这脾气自己都没反省过么？这两年惹的事还少了？行帮要是让你做了长老，你能不把昭陵城给翻个边去么？”
　　程简低了头，咬着唇不说话了，拉着风箱的手捏得死紧，鼓动得炉子里的火虎虎的嚎叫着，全是不甘的吼声。

　　岳风行没有继续教训他，只是一下下的敲打着几乎薄如纸的铁片，心里却在思量着程简口中说的那个商路远，他是商路遥的弟弟？识得商路遥这么些日子，怎么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个人进行帮是为什么？偶然还是早有预谋？这件事曾硕是否知道？疑问很多，一时想不出缘由，商路遥又不在，只得先由得它发展，毕竟行帮的事，让曾硕去操心吧……
　　看了看还在生闷气的少年，叹了口气：“你别气了，收收性子，硕哥不会亏待兄弟的。”
　　程简朝他翻翻眼，忽然抽了抽鼻子，闷闷地说道：“我本来是想来找你打架发发火气的，怎么倒变成你来安慰我了？”
　　岳风行失笑：“我可不同你打架，大白天的，我还要做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