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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梦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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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梦呓
张宣惊得睁圆了眼,他喊的是云舒。杨云舒,不是容王么?
张宣悄然起身,掌灯打量常乐卿。他手中的灯火明灭,映照得面容忽明忽暗。
一盏茶工夫过去,张宣仍杵在原地,心思混沌,想问他梦见什么,又暗骂自己多事。
二盏茶工夫过去,张宣按捺不住疑惑,咬咬牙,学着容王的调子,道:“你喊我做什么呢?”
常乐卿舒展眉头,又念了一句:“云舒。”
张宣身体僵硬,移动不了,手指轻微发颤。油灯随着他的手起伏,灯火跳跃。
常乐卿长长的黑发散开,覆在月白色的枕头上,眉宇间有意味不明的笑意。常乐卿,你为谁而笑,为谁而欢呢?
梧桐树,三更露,不识人间情苦。张宣不懂,自己为何难过?
常乐卿喊的是容王,与我无关,当然无关。张宣甩甩头,努力忘掉莫名的心思。
“呃。”常乐卿的神情有了变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水。
糟糕,定是毒发了。他白天硬压住不出声,睡梦中才肯不经意泄露一丝脆弱。
张宣停下胡思乱想,灯火放回木桌,准备弄湿纱布给他冷敷。
张宣捞起袖口弄水,受伤的手心陡然触碰冰水,疼得猛一抖。纱布哗啦甩出去,水渍溅起,一地的水花。
待他拾起纱布,扭头瞧时,正对上常乐卿的视线。他应是被水声吵醒的,神色略带疲惫,冲张宣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醒了。
“很难受么?”张宣傻乎乎的问。
“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吗?”常乐卿睡眼惺忪,顿了半天没说完整话。
张宣以为他欲言又止,画蛇添足道:“放心吧,你睡得很安稳。”
“什么意思?”常乐卿眉头轻蹙。
张宣掩饰道:“别多想,你啥都没干。就算你不小心,在我心中,你也永远是威武将军,很了不起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六宫粉黛无颜色。”
“?”常乐卿脸色不佳了。
“好难受么?”
“有没有发现,你的词用串了……”
有吗?或许吧。张宣是掏钱捐的官,能懂多少诗词歌赋,乱用也不足为奇。
“睡觉吧。”张宣钻回床上。不心烦了,常乐卿在梦中呼唤友人很正常。
窗外树叶摩挲,哗哗声清幽缥缈。
张宣手痛好像发了,翻来覆去的,闹的常乐卿也睡不着。两个大男人,半醒着躺了大半夜。
常乐卿身中剧毒,扛不住,熟睡过去。
张宣也不是铁打的,慢慢地陷入半梦半醒。
守候在外的哨兵可忘不掉。他站在寒风中,内心那个火热啊。
他听到房内的某些声音,还有床板的吱呀叫唤,不由感叹江湖奇人真是诡异。好端端的大美女不爱,怎么就爱小白脸男人?
不过常乐卿也够惨的,男人就这样被那啥了。
想着,哨兵的心理略微平衡。常乐卿虽少年得志,但是吃了这种亏的,也是苦命的人啊。
第二天,他向大帅汇报了常张二人的对话,情色八卦更是添油加醋,宣扬的满军营皆知。
下午时分,江尚语跨出大帅帐篷时,听到士兵聊得热火朝天。
“听说没啊?女真攻打来了。”
“正巧无聊,打他们练手。”
江尚语听得好笑,女真与我朝几年不曾交战,平日最多有小规模抢夺而已,不伤及人命的。边城老兵说的像英雄豪杰,其实不过是借人多势众,抓几个小强盗而已。
江尚语看不起吹嘘的士兵,一把年纪了,再无升官可能,就能过过嘴瘾。
士兵闲聊的很欢乐:
“我呸,轮的到你练手?有那高手在,一拳就搞定!”
“不过高手口味真怪,喜欢小白脸。昨晚他们啊,吵得很。”
一拳搞定女真的高手?江尚语从未听闻军中有这等人物,纳闷地侧耳倾听,听到的净是些污秽字眼。
中年士兵无聊久了,有成为街头大妈的趋势。也对,他们闲着也闲着,管他是真是假,胡说八道又不犯法。反正扯淡这种事,坏的他人的名声,爽的是自己的嘴。
终于有人说重点了:“你们该不是嫉妒吧,怪你们自己,没姓常的好看。”
江尚语一惊,莫非小白脸是指常乐卿?他听得更仔细了。
常乐卿是来夺解药的,又是容王好友,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
有兵道:“今天,常小子给高手包扎双手,那叫一个惨。”
“常小子那叫包扎吗?人家好端端的手,包的比脑袋还大。高手都快晕了,硬撑着没倒。”
果然和常乐卿有关,江尚语挂心了。
女真是边城的敌人,他懒得管。常乐卿是自己的敌人,不管不行。
他施施然上前,打听道:“常乐卿身旁那位,是高手么?”
士兵们并不待见外来人,集体闭嘴,无人愿意解答。
江尚语笑吟吟地重复一遍。
有人爱理不理的说:“那人随便动动手,砸烂了一大块地,你说是不是高手?”
“自然是,谢谢这位好汉。”江尚语记恨他们的冷淡,面上仍是暖洋洋的,缓步走向常乐卿的木屋。
他有必要打探真相,原先就不放心大帅,听闻常乐卿身旁潜伏绝顶高手,更是怀疑大帅有所隐瞒。
陈书雪或许会砍下我的头颅,送给容王邀功。
他不过是瑞王的爪牙,和容王没有仇怨,反而有并肩作战的美好回忆。我却毒死了容王的知己莫柯,即使万死,亦难消容王心头之恨。
不一样的。
容王恨我害死莫柯,陈书雪可以出卖我换取信任。
江尚语心头升起一阵恐惧,不自觉地握紧手中剑,这是他唯一信任的东西。
常乐卿身侧的高手,是不是专程对付我的?
江尚语怀揣忐忑,在客房附近转悠,不敢凑的太近。
林子里偶有士兵来往,窸窸窣窣的散步闲聊,一批来了又离去。
昨日的神秘美人,亦途经此处。美人在木屋外探头,鬼鬼祟祟观察屋内。
江尚语没有轻举妄动,屏息观察。美人看的差不多,转身离开,神色匆忙,没察觉暗中的江尚语。
她不好好完成大帅的任务,只是瞅屋内做什么?莫非常乐卿等人不在?
屋子安静非常,似乎空无一人。
江尚语正想明日再来,门悄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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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照,小屋低偏。
常乐卿剧毒发作,昏昏沉沉躺着流汗。
张宣蹑手蹑脚出门,回首望一眼房内,轻轻带上门栓。
他到屋旁取水桶,因双手包扎的过于夸张,整条胳膊伸入环扣,将水桶直接吊在胳膊肘处,摇摇晃晃前行。
他无法解毒,起码要多打点凉水,降一降常乐卿过高的体温。
潜伏附近的江尚语,见机而动,小心翼翼地尾随他。
张宣易容过,面貌平板,衣着粗糙,双手包扎的像一对猪头,脚步虚浮,活脱脱是干粗活的下人。可他途经之处,士兵纷纷肃然起敬,有的还低声唤一句:“高手。”
拜托,他哪里像高手了?明明步伐慵懒,神情稚嫩,好不好?
他走过人群,晃悠到小河附近,蹲下打水。
远处,有一人沿小河行来。
来人白衣磊落,随风舒卷,风姿卓越,远比张宣像隐士高人。优雅温柔如仙子的,除了江尚语还能有谁?
张宣装作不认识,笑了笑,擦肩而过。
江尚语问道:“怎么是你?”
这话不像对陌生人说的,他认出自己了么?
张宣摸摸脸颊,确认易容仍在,才道:“我是个下人,随常公子来军营的,有什么事么?”
“你是县令么?”江尚语轻笑,眸光温润如玉。
“不是。”张宣矢口否认,暗叹此人的记忆力。他们只见过一面,还是在他重伤情形下,竟能察觉易容后的自己。
“你是县令。”对方肯定。
“你怎么知道是我?”张宣认了。
“你的神态,怎么看怎么熟悉。而易容也不高明。”
张宣无奈地挠挠头,易容失败。不过也有好处,自己身为医治之人,可以正大光明给江尚语配药。
张宣道:“这样啊,不好意思了,有个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我最近手头紧,诊金的事,晚些日子说好么?”江尚语笑如春风,赖账赖的那叫一个美。
他怎么好意思这样对救命恩人,张宣真没想法。
“其实也不是银子的事,你伤没养好。我想给你配点养身药,对你有好处。”张宣嘿嘿笑了,道,“到时一起结账,不会太贵的。”
“你不方便吧?”江尚语指着他的双手,包扎得像两座小山丘。
“不碍事。小伤而已,乐卿非要包扎的,浪费好贵的金创药。”张宣心疼金创药,愁眉苦脸地咬开结点,用嘴解开了包扎,活动几下,道,“看,全好了,给你配药不成问题。”
江尚语若有所思,浅色的眼眸中,闪烁阴谋的光芒。
这人活得真累,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显而易见,江尚语心存歹念,会害人,可张宣就是想救他。
张宣是太蠢了,明知对方不好,仍不愿放任其自暴自弃。
这倒不只是因为他心肠好,也因为江尚语很特别。
江尚语外表坚强,清雅平和,眸中却藏有破碎的痕迹,令张宣很难抛下他不顾。而且自己救人之余还能敛财,何乐而不为呢?
江尚语道:“好,你给我配药,我好生感激。不过,能不能别告诉常乐卿,他很讨厌我。若是知道你为我配药,铁定生气。”
“行,我不告诉他。你也得配合我,好好医治。” 张宣认定,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落入他的圈套。
总会好起来的,常乐卿会好起来,江尚语也会。
张宣想着,不由扬起脸,迎着金色阳光,送给江尚语一个灿烂的笑容。
江尚语怔怔站在原地,眸中闪过一丝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