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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

  •   皇帝陛下那些出逃的后宫嫔妃不出所料地被捉回来时,一个个都面色惨白,跪在殿前,抖如筛糠。他的皇后,跪在正中间,埋着脑袋不敢去看那张高高在上的、完美无瑕的俊朗容颜。

      苏玄则示意伺候在旁的内侍倒酒,盯着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女人看了好久,似乎是在发笑。朝堂静默半晌,才听到他开口,皇帝陛下的话语,一如既往地显露出他的絮叨,却又无人敢对此有微词。

      “若是别人弃朕而去,朕或许不会多么生气,可偏偏为什么是你们呢?你们不该是最为支持朕的那一群人吗?为什么要逃走呢?朕待你们不好吗?你们,可都是朕最宠爱的妃子。还有,朕的皇后,竟也在其中,可真是没良心,这几年,朕何曾亏待过你呢?”

      他看起来痛心疾首,但语气冷若冰霜,莫名令人胆寒。

      玄则皇帝如今的皇后,此时正跪在殿前等待裁夺的那位皇后——方乐端,被送入宫中时十八岁,她出身不算高贵,父亲虽在皇城任职,但官职不上不下,那年选秀女时,依礼权大臣令,方家必须安排一名女子送入宫中。在暴君之名远扬的皇城月都,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方乐端作为家中妾室所出的庶女,被父亲送入了宫中。然而谁也没能料到,她方乐端,一个长相平平的秀女,偏偏被玄则皇帝相中,钦点为皇后。他就好像没看到那另外几十个绝色佳人一样,只看到了瑟瑟发抖的她。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后几年,方家顺风顺水,尽管玄则皇帝什么也没说,方父仍是借她东风,连连晋升,迅速从外城调往内城。无数亲朋好友,争相攀附。起初,方乐端自己也是飘飘然的,竟当真以为,这位皇帝陛下对她是一见钟情,后来,在见识到了他的阴晴不定与喜怒无常之后,她对他,只剩下了恐惧,甚至是、厌恶和憎恨。

      但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在外界眼中,她是身份尊贵的皇后。

      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讨厌她。

      哪怕是她不小心说错了半句话,他也会直接动手打她,他尤其,喜欢打她的脸。她身子骨弱,一被打,便浑身发红,疼痛不止,离皮开肉绽仅一步之遥,每次都要躺上好几天才能重新站起来。

      他、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是个打女人的疯子。

      如此,更遑论他真的会碰女人了。

      这么多年来,后宫佳丽三千的他一无所出,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方乐端眼下无法去想那么多,只能卑微求饶,不断叩头恳求。

      “陛下,陛下饶命!求您了,陛下……”

      足以容纳千人的恢弘大殿内,一如既往只站着十几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大臣,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谁也没有表情。大殿一侧,距离紫金龙椅最近的位置,立着一脸坚毅、神色冷峻的苏镜胧,她作为而今这里,唯一站着的一个女人,对这几个后宫嫔妃的境遇,始终无动于衷。

      苏玄则似是有些苦恼地开口:“哦,朕的皇后,朕要怎么惩罚你呢?”

      方乐端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怎么也停不下来,尽管她已极力控制。

      “陛下,陛下开恩,求、求陛下饶命……”

      苏玄则瞥了她一眼,微微抬了抬手指,像是示意她过去。

      皇后眼见沉默的众人,终究还是满含恐惧地,一步一步地向着皇座之上爬去。

      “陛下饶命……”

      她断断续续地求饶着,念念叨叨都是这么一句话。

      他杀人的手段,这里所有人都是见识过的。

      终于,方乐端爬到了他面前。

      他慵懒的身形动了动,坐直了些,而后缓慢地,将她从他的跟前拉了起来,方乐端不敢去看他那张脸,更不敢迎上他的视线,可这一瞬间,心中还是亮起了无限曙光,难道,他真的会对她予以优待吗?

      不,他从来,都是个邪恶的暴君。

      他一把捏住她的脸,逼迫她直视他那双深邃的双眼,她被眸中的阴冷吞噬,顷刻间难以动弹。

      只听到他说:“你可真像一条狗。”

      话音落下,皇帝陛下的另一只手拿起青瓷酒杯,捏成碎块后一股脑地往她嘴里塞,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脸胀得通红,呜呜咽咽之中,嘴里迅速冒起血花,从她抗拒的嘴角涌出来,她很快就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可他却一点怜惜之心都没有,只是钳着她的身体,掐着她的脖子,强迫她把碎裂的酒杯吞下去。难以下咽的瓷块卡在喉咙,上下不得,她整张脸都已扭曲变形。

      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如此对待他曾经的皇后,他们的脸色也不由得有所变化了,一个个面色苍白,神情各异起来。

      另几个跪坐在地的妃嫔吓得尖叫起来,早已哭得狼狈不堪。

      只有苏镜胧,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

      像是在看,可又好像没在看。

      没过多久,玄则皇帝便觉得腻味了。他满脸嫌弃地将方乐端推开,随之又是一脚,将她踢得离他远一些。

      “常卿,朕要你,把这些忘恩负义的女人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割掉,然后请最好的匠师来,把她们的骨架,串成最好看的饰物,挂到朕的寝宫去。”他说。

      执权大臣打了个哆嗦,险些完全僵住的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声。

      “是,微臣领命,微臣这就去安排……”

      对逃离宫中的后宫女子如此残忍,这也许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失踪半个月的皇帝陛下,大概较之以往,更为暴虐凶狠了。如今的大越皇朝,各地叛乱不止,不堪重负的百姓们积愤愈深,十城上书皇都,四方内乱,皇帝陛下不闻不问,一心发泄着他自己的愤怒,实在是大越之悲矣。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一样的心思。

      只一眼,苏玄则仿佛就看穿了底下那些男人在想些什么。他似有若无地笑了起来,对于一堆等着他定夺的事情,随口交代了几句后,便称累要去休息了,临走之前,他特地提醒了连归玉几句——兵力任凭他调动,总之,皇帝陛下要那个早已被废弃的希城——寸草不生。

      连归玉看起来有些憔悴,一副这些日子都没睡好的样子。

      他当然还记得,皇帝陛下交给他的特殊任务。

      他当然也还记得,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处心积虑,但求八面玲珑之人,既是个很会讨好上位者、擅长做小伏低的人,又是只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的恶犬。将门出身的他,并未承接家族父辈的小小衣钵,几番折转后,他终于成为了监权司玄武使,一心往上爬的他,不仅仅暗地搜寻着朝堂诸臣的各种情报,甚至开始到处搜罗与皇帝陛下有关的情报,试图解开某种谜题,然而他很快就跪倒在了皇帝陛下的面前。玄则皇帝问他,为什么要去用他肮脏的双眼,去窥探真神的世界,他哪里有想过什么真神,他只想得到他渴求的东西罢了,眼看求生无望的他,索性实话实说了。

      他告诉玄则皇帝,因为权力。权力,是比沙场征伐更重要的事情,掌握了至高权力,就能掌控号令三军的人,这样的地位,比做个将军带兵打仗更吸引人。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皇帝陛下大声说话。

      “想要权力有什么错?想要地位有什么错?想要金钱有什么错?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真理,有了权力,有了地位,你就是真理。”

      玄则皇帝说:“然而你、你们永远也无法超越朕。”

      连归玉冷笑道:“呵,谁知道呢,要紧的是更多的权力,要紧的是比他们强,将更多的人踩在脚下。”

      玄则皇帝问:“那你,愿意为了你渴求的权力和地位,付出何种代价呢?”

      那是神祇之问,既是询问,却又更像是一种裁决与审判。

      连归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付出了什么代价,他杀死了他爱过的女人,就好像不得不舍弃珍爱的宝物一样,仅此而已。他以为暴君会要了他的命,可出乎意料的是,自此之后,他成了暴君身边的红人,成了皇帝陛下信任的臣子,多年后,握有皇城最后秘密的他,已经是大越皇朝国相之下第一人。

      现在,皇帝陛下的审判,又一次降临在了他的头顶。

      离开帝宫大殿之后的他,很快便与其手下备受信任的飞虎使楚叙会合了。

      “都准备好了吗?”连归玉问。

      “已依大人吩咐,准备妥当了。”

      楚叙恭敬应声,亦步亦趋。

      连归玉说:“那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大人,真的要亲自领兵……”

      “皇帝陛下要看的好戏,谁敢不从?”

      “大人当真不用镇国军?陛下已经将镇国军兵权暂时交托给您了。”

      “镇国军不是她们的对手。”

      “可、听说陛下更喜欢墨守成规的人……”

      楚叙在他面前,向来是直言不讳的,他并未掩饰他心中的焦虑与不安。

      他想,连大人是明白,他对他的担忧的。

      连归玉回想起大殿之上的事情,回想起被当成畜类一般对待的大越皇后,阴惨惨地笑了起来:“呵、喜好墨守成规也好,喜好推陈出新也罢,皇帝陛下都不喜欢。”

      楚叙无言:“……”

      “他,从来就不喜欢人。”

      跟在玄则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连归玉总算,看清楚了某种真相。那个高高在上、时常以真神自居的男人,多年来一直维持着年轻英俊面容的皇帝陛下,厌憎着所有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对他来说,要紧的,仍然是可以将更多的人踩在脚底下,为了这个目标,匍匐在一个自称真神的男人面前,又有何不可?

      ——

      皇帝陛下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帝宫之中走着,像是在欣赏他所创造的一座座宏伟宫殿。

      苏镜胧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与他他步伐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他并没有去看她,哪怕她脚步很轻,他也早就知道,她在他身边。

      苏玄则忽然问道:“镜胧,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很快便诚恳地回道:“没有。”

      不过是看了一场无关痛痒的戏而已,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从很多方面来看,她的残忍无情与他如出一辙,她治下的大越海军,已不能用军纪严明来形容了,几乎是人人如履薄冰。最微不足道的小偷小摸,也会被她处死,曾经有人因为天气寒冷,偷窃了别人一双袜子,被她拉到甲板上当众斩杀。早期军中那些议论她相貌与玄则皇帝之间关系的人,更不用说被她杀了多少。承接玄皇传承的三个人中,恐怕就她手中沾染的血腥气最浓,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坊间少有关于她的恶意流言,无知者甚至以为,传闻中的海军统帅苏镜胧,是个英武不凡的女将军,以至于民间还流传起了她和苏世越乃金童玉女这般说法。

      此时,苏玄则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停下脚步,在一条白玉长廊上站了许久。

      他好像,越来越容易陷入这种状态了。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有时候,平庸就是最大的恶。人们,在自己最小的权力中,最大限度地为难别人。曾经被欺辱的人,一旦得势力,就会加倍欺辱回去,每个人都在做着这样的梦。所有人都说,这样又有什么错呢?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应该欺负回去?是啊,没什么错,想要往上爬没什么错,没有人会觉得可悲。那群女人,那群平庸的女人,对一切悲苦漠不关心,对受伤的人冷嘲热讽,眼里只剩下她们的地位,她们的美貌,尽管平庸至此,她们却一个个,都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我,她们的渴望早就掩饰不住地溢出来了。”

      苏镜胧听着,想到了方才备受折磨的皇后。

      她想,她们肯定在背后议论她了。

      人们总是这样,太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嘴。

      身为女人,却对同样作为女人的她,说三道四。

      就因为她和她们不一样么?就因为她不婚嫁?因为她永远不会与男子纠缠不清、谈情说爱?这样的女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沉默这种美德。

      “她们,连被陛下多看一眼都不配。”苏镜胧说。

      她讨厌一切皇帝陛下不喜欢的东西、讨厌一切皇帝陛下不喜欢的人。那些凡夫俗子,始终无法理解,皇帝陛下的权威,是至高无上的。而皇帝陛下要做的事情,她必然,拼尽全部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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