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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   其实不必去问,月歧也知道星燎去见了哪些人。

      其中必有一个叱王——李肆逢。这个人有个分不清男女的名字,却是个实打实的女人,李肆逢原为李四凤,她是家中排行第四的女儿,其母追生儿子,却年年孕女,在她尚未长大成人时,母亲便不堪重负离去了,三位姐姐皆已出嫁,轮到她时,她不愿早早婚配生子,再者她样貌普通,媒婆说的亲事也实在是不堪,念及家中清贫,养不起她一张闲嘴,于是父亲便表明,若是她不出嫁,他们也不会再管她了,任她自生自灭。

      恰逢皇朝海军统帅苏镜胧广征兵将,伐北海异族。

      与镇国军不同,大越海军因为海军统帅苏镜胧身为女子,对于征兵向来不分男女,来者不拒,李肆逢就是在这个时候,报名参了军。大越皇朝对北海异族一战,持续了七年,七年后,战争以这个常年依傍寒冰群岛而生的族群全面投降而告终,此后,土地归属于大越,北海人被贩做奴隶流通皇朝南北。历经北海异族从数百万之众死到只剩十几万人这场洗礼回来时的李肆逢在军中已有小成,她自有坚韧不拔的秉性,奈何出生卑微,并不得志,几番遭到军中奸人陷害,诉冤无门,最终被逼着离开了大越海军。

      投入希城后,她很快就崭露头角、站稳了脚跟,帮助萧闻璎稳定了希城局面,因为常年骑着一匹红叱拨千里马,且个性狂傲不羁、言谈粗犷、声音沙哑,整个人更是威压赫赫,所以被希城的人叫做叱王。

      萧闻璎故去后不久,她就有想法让星燎来发动起义,推翻玄则皇帝的统治。

      叱王李肆逢住在希城临海有山的那边,名曰上谷的地方。

      希城仅有的两千余护城兵力,便是由她所训,其中六成为女子。

      她们负责布置废场边围的机关陷阱,若非熟知陷阱布局者,很难强闯入城。

      李肆逢对希城虽是尽心尽力,但她可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在她看来,星燎对全面起义之事多次阻拦,身为源岛少主,对自身责任又多次推诿,实在是对不起死去的母亲。她对此不满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她自身对大越皇朝的恨意,这恨意,来源于她的出身,来源于她的经历,也来源于为奸人所迫害时,却因为身份,连见苏镜胧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苏镜胧,是年少成名的女将军,玄皇器重之人,而她渺如尘埃。

      星燎去见李肆逢一面,不用想也知道要有多累。

      每每想到这些,每每想到星燎面对所有人时的平心静气,月歧都会感到心口堵得慌。月歧自认,她做不到像星燎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对她来说,星燎有时候需要去扮演的角色,一直以来仿佛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吸引着她,去注视。

      问她是否吃过饭时,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

      “我去给你煮个面。”

      月歧说。

      “好。”

      星燎点头。

      琞碧知道月歧在乎她,可听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后,还是难免心有动容。关心有时候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月歧对待星燎,正如星燎对待月歧一样,充满了无数个微不足道,所以她们无法伤害,无法分别,又无法不去喜欢一个人。

      ——

      月歧离开后,琞碧已几乎是无意识地抱住了星燎的手臂。

      她不是一个喜欢与人身体接触的人,但面对喜欢的人,她似乎就难以掌控自己的身体一般,也许身体自有身体给出的答案。

      “我好像也格外想念星燎。”

      可能是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海族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忐忑,在这份忐忑的映衬之下,她的想念也格外突出,如今靠近她,看到她脸上那份被隐藏起来的疲惫,琞碧对她的想念一时间也更加微妙了起来。

      “话说,星燎真的不会生气吗?”

      琞碧小心翼翼地问她。

      “生气什么?”

      她拉着她坐到了床沿,一幅不明就里的样子。

      琞碧不知道要如何说:“就是、就是……”

      星燎笑了起来,似是恍然大悟:“哦,坦白说我生气极了,必须要你耐心哄一番才能好起来。”

      她的演技堪称拙劣。

      琞碧哑口无言。

      她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道:“我也要。”

      “啊?”琞碧莫名惊慌。

      她认真地看着她,两个人几乎是抱在一起的,凝视之下的琞碧面上飘红。

      暗自忸怩半晌后,琞碧抬头,凑近她,去亲她的脸。

      这下轮到星燎意外了。

      她想说,她也只是开开玩笑,她是不愿去勉强她做任何事情的。

      然而小啄一口的琞碧,竟感觉良好,整个人仿佛都深深陷入自己正在喘息的灵魂当中,迷乱之际,又大着胆子亲了她好几口,紧接着难以自控地吻上了她的嘴角。

      几年前,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喜欢一个人就会有这种感觉——你的灵魂,都会为这个人而活跃、喘息。

      星燎终是没法不自私了,就算眼下的她只是想哄哄自己,她也没有办法去打断她什么,她只想拥抱,只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长不短地拥吻过后,她身上的疲惫之息缓缓淡去,只觉得一切都很好,不管以后会怎么样。

      “你对我这么好,这可别被月知道了,她可是个小气鬼。”她说。

      琞碧恢复了几分冷静,一时间有些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她挨着她的肩坐着,缩着脖子,低着声音,道:“她会知道的。”

      星燎没说话,沉默中的疑惑却是不言自明。

      琞碧说:“因为、虽然我只是亲了星燎这么简单,你、你也掩饰不住的高兴,而她会看到你的高兴,她永远、都会看见你,所以她一定会知道。”

      星燎默然不语:“……”

      看见,真是微妙的词。就好像很少会有人当真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一样,也很少有人会去看身边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常态,人们常用“爱”来形容感情,殊不知最真诚纯粹的爱,正是始于她所说的“看见”。琞碧方才说,月歧会看见她,可此时此刻的她,又何尝不是看见一切的呢?

      在星燎看来,琞碧骨子里,其实是个有些单纯,却又冷漠傲慢的人。她来自特殊的世界,对陆族的悲苦本质上充满傲慢,很多时候并不能理解她们的所作所为,可她也从未掩饰她的冷漠,她不会故作姿态,更没想过虚情假意地融入这片土地的规则,偶尔,还有点自大,如此自大之下,难免吃瘪,她倒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大概心中总想着,下回会做得更好之类的。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永远真实的、完整的、毫无残缺的、美好的不真实的人,竟然也是可以喜欢自己的。若是以前,星燎从来都不敢去想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竟想不起来了,一旦去回想,脑中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闪回,自己在濒死之际,降临在她面前的神之女,她搂住了她,渡气轻吻,散开的长发与裙摆,像是发光的水草。

      琞碧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发觉她有些呆愣,只好出声说道:“但是月歧她不会生气的,就像你不会生气一样。”

      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星燎无奈一笑:“不是不会生气,是不会对你生气。”

      琞碧略显错愕地看她。

      “……”

      一时无言,心一跳又一跳的。

      ——

      月歧似是很乐意给星燎煮面,此前她便有讲过,不仅仅是煮面,若是有空,她还可以去做更适口的饭菜,只是她们这几年也是聚少离多,星燎没能给她多少时间,以至于对她的厨艺一无所知。其实她很早就精于此道了,从十几岁时开始,她便为她而准备着,然而星燎仿佛有做不完的事情,她的热汤,总是一盅又一盅地凉掉。

      煮面的时候,她也难免回想诸多。

      她想,能给她做一碗素面,也挺好的。

      星燎则是个对吃食没什么要求的人,在她眼里,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吃食本身,而是人。

      吃面时,她胃口大开,心情较之方才,再好三分。从来都不吝夸奖的她,又忍不住对月歧赞许连连。

      月歧不听她夸还好,一听脸色就冷下来了。

      这家伙,还真是容易满足。

      一旁的琞碧微微眯着眼睛,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看着她们,好像在看什么世间罕有的趣景,沉浸其中。

      月歧在星燎对面坐的笔直。

      她蓦地开口问道:“那些家伙,还是老样子?”

      星燎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暂放碗筷。

      “嗯,许英铎仍旧非得把账簿拿给我看,虽然我已经说过,他不需要跟我报告这些,可他还是觉得,我是少主,所有相关账目我都得过目,回来时碰上了雩,正好同他一起过来,他说,小姜找到了我的剑,逃离源岛时把它带到了这里,我大概明日会去取剑。”

      “见过叱王了?”

      “见过了。”

      “她说什么了?”

      “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她觉得现在时机已经成熟,若是再没有行动,可能会造成很多不好的后果。”

      星燎做无奈状。

      月歧问:“那你怎么说?”

      星燎说道:“同她实话实话,一旦全面反击,将会死很多的人,远比现在饿死的人,要多得多,饿殍遍野,我难以担此重责。更何况我们真的能够拉拢的人不会太多,大越皇朝里,太多太多人的利益与玄则皇帝息息相关,纵使他们都不喜欢他,他们也不会去打倒他。”

      月歧的嘴角没有表情地扬了扬:“她得生气了吧?”

      她和叱王之间,实在是来往淡漠、关系平平。

      星燎还是那副无奈的神情:“她哪回不生气。”

      此言一出,月歧倒觉得有些好笑了。

      “这么说也是。”

      星燎说:“她言辞有威胁之意,我只好跟她交代,曾经的旧都城主司徒丰城也想让我牵头揭竿而起,她脸色很不好看。”

      “你这话可是实话。”

      “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得。”

      星燎说着这话的同时,有意无意地瞟到了琞碧这边。

      琞碧微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眸子里的波光闪了闪,险些晃到她们两个的魂,而她自己浑然不觉,默默不语:“……”

      什么嘛。

      她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难道有提到自己吗?

      似是意识到对琞碧的忽视,月歧看向她,不咸不淡地说道:“星燎她,一直是希城的众望所归,除了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是沈觉的女儿,所以她对于很多人来说,有着不一样的含义,人们眼中所看到的,有时候也太浅薄了些,似乎很少有人想过,当年主导一切的,未必是沈觉,而是母亲,只是如今,想要令他们脑中固有的想法改弦更张,却也没什么意义。”

      其实琞碧并不介意被忽略,她们说的她的确不懂,也没那么想去懂,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去懂那么多,她只知道,若是她们需要她,她会尽她所能去帮助她们。

      不过她都这么说了,琞碧也不好继续沉默下去。

      “他们想要星燎做什么?”

      月歧散漫一笑,微妙地耸了耸肩,随即看向星燎。

      星燎也学着她的样子,耸了耸肩,模样一时竟有些滑稽好笑。

      她颇为无奈道:“她们要我策动全面的反玄起义,以真武女帝之名讨伐玄皇。”

      琞碧顿时一愣。

      “真武女帝……”

      果然,浮夸终究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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