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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   国相苏廉贞现身旧都后,东城戒严,自封定南王的司徒丰城已然知晓苏廉贞同萧月歧动了手,而如今失去了与萧月歧的联系,结果如何犹未可知,他赶忙着手修复城墙,府内暗潮涌动,后院乱无章法,就连丢了哪个洗衣婢,也能成为各院吵起来的由头,司徒丰城只觉得烦心。薛无钦终究难得信任,但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好在陵河城城主已来信,他们已点兵一万,将支援旧都,司徒丰城总算是吃了半颗定心丸——书面承诺不可信,司徒丰城明白,只要旧都护城军能够同镇国军对抗,陵河城便会有所表示。

      薛无钦这边,也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后路来,萧月歧本就无意和他们联合对付玄则皇帝,她现在说不定都死了,就算沈星燎在司徒丰城手中,如今也作用有限,他始终没看明白,玄则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苏廉贞出手,必然是得了他的命令,可玄则皇帝到底让他干嘛了?难道真的,是为了凌决的儿子?薛无钦不信玄则皇帝会发此善心,眼下,若是情况不利,他就只能选择溜之大吉。

      与外面的紧绷相比,旧都的阎狱内,可谓是始终热火朝天,吵嚷不断。犯了各式各样罪行的罪犯被收押在这里,有盗窃财物被当街逮住的小贼,有打架斗殴的大肚汉子,有说不上犯了什么错,但行为举止疯疯癫癫的人,还有举止不端的妇人,妇人们,有着专门的女子监牢。有些胆大妄为的女人,辱骂了她们的丈夫,便被收押进了阎狱,以作教训,还有一些其他的女人,有的犯了泼妇罪,有的犯了荡丨妇罪。

      一个女子监牢里收押着七八个妇人,她们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如厕严格控制时间和次数,运气好的,关几日便能放出去,运气不好的,得在这里关一辈子。星燎那日醒来的时候,人便在这里了,周围尽是些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妇人,她们有的骂着自家没良心的丈夫,也有的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流泪。整个牢房是精钢锻成的,外面三两个看守,整日喝酒吃肉,看管得并不严格,也完全拦不住她,可司徒丰城吃定了她会被困在这里。这里的看守是不知她身份的,她把事情闹大了对她没有好处,真闯出去了,最后的结果也只是被再送回来。

      她来到旧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日之前的事情了,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终是引起了司徒丰城的注意,好在与她同行的人都早已离开,秘密赶往东南浮雨港。星燎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逗留这么久,她也必须,要在这里一直等着。

      经过离源城那一出之后,司徒丰城的野心蠢蠢欲动,他有意借着海族这股东风,揭竿而起,推翻玄则皇帝的暴虐统治,星燎明白,这的确是个好机会,然而她不能。正面与大越皇朝和苏玄则为敌,只会搅得天下大乱,战火带来的只有民不聊生,这正是苏玄则所乐见的。这么多年来,源岛与希城势力,一直暗中与玄则皇帝较劲,她们收容难民,带来新的生活,却从未招兵买马,正式对抗玄则皇帝的镇国军,星燎很清楚,一切都还没到时候。

      星燎明白,司徒丰城留她性命,是因为沈星燎自有沈星燎的名望在,她对他还有作用,把她关押在这里,是掩人耳目最好的方法——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她失踪的时间长了,必会有人来寻,任谁来找她,矛头都会对准司徒丰城和他的私人府邸,他强行要藏人,毫无疑问是藏不住的,唯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方可拖延时间。

      这好些时日,星燎和一群饿瘦的妇人被关押在阎狱里,她听她们说起了很多故事,有几个妇人,家中还有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根本不重要,她们心里只有自己的柴米油盐。如今世道,她们的境况已经很糟糕了,若是司徒丰城一意孤行,这一切,只会更糟糕。

      很多时候,星燎也并不能明白,自己的内心深处,对哪怕再平凡不过的东西,都能忍不住心生悲悯。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与自己相比,或许会显得有些铁石心肠。

      “哪怕明知道赢不了,你也还是要去做吗?”

      “我不会丢下源岛。”

      “所以你就要丢下我吗?”

      “她们都是我的家人,我无法舍弃她们。”

      “你的家人、源岛千人万人,都是你的家人,可我的家人呢?我的家人只有你。”

      “月……”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这个世界已经夺走了我的全部,我只剩下你了。”

      “我会回来的。”

      “沈星燎!你最好说到做好!”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也是她第一次,对她连名带姓地喊。星燎记忆犹新。倘若她真回不去了,她大概也能想到,她会为了找她做出什么事情来,置天下于不顾,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向玄则皇帝复仇、不论结果如何,这种事情,她是做得出来的。

      送饭的狱卒端着木托盘,敲响精钢牢门的声音,将星燎乱飘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视线一瞥,扫向托盘里的几个破烂陶碗,碗里装的乱炖青菜每天都重样。

      就在牢房里几个妇人,闹哄哄上前伸着手抢着拿饭碗的时候,送饭的牢役微微抬起了头,瞧见那张脸的瞬间,星燎怔住了,尽管穿着旧都阎狱狱卒服饰,映入眼帘的顷刻还是显现了半抹独有的娇俏。

      琞碧迎上她的视线,嘴角悄然扬起狡黠的弧度,她抬手,食指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示意噤声。

      经过月歧无意间点拨之后,琞碧很快就想明白了司徒丰城这个老狐狸将星燎藏在了哪里。她依照月歧的吩咐,将她安置好了之后,便赶忙潜回了旧都城,乔装打扮后,入了这旧都阎狱打探情况。果不其然的,让她找到了被藏在人堆里的星燎。

      装扮成小个子送饭狱卒的琞碧给看守这个牢房的牢头送了份加料的烧鸭后,又端着盘给牢房的妇人们送饭,她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星燎。

      短暂的工夫,星燎也抬头看到了她。

      趁着饿极了的那群妇人争抢食物的当口,琞碧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牢门的锁,此时,方才对烧鸭和酒馋得流口水的几个牢头们,全部昏昏沉沉地倒在了桌上。

      琞碧打开牢门,衣服已经又脏又破的星燎跨步走出。

      数日不见,几经波折,眼见星燎脸色发黄,瘦了好些,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一片清明,满是宁静祥和,这是她独有的,不管发生何事、经历何种成败、沦落何地,都改变不了的气息。琞碧只觉得自己也像她一样受了那多的苦,自己也像她一样,刹那间就消瘦了许多,全身筋骨都舒展不开了,她一时鼻头泛酸,眼眶莫名湿润,哽咽了好久,才沙哑着嗓子喊了她的名字。

      “星燎……”

      不等她尾音落下,星燎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随即露出一个好似终于轻松下来的微笑,心中悬着的巨石落了地一般。

      终于、终于、终于又见到她了。

      像梦一样。

      千言万语积在心头,星燎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琞碧缓了缓,赶忙与她说明情况,领着她往阎狱外走。

      与星燎同一监牢的几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爬了出来,盯上了牢头酒桌上的烧鸭,谁也没有要逃跑、或者说要理会她们的意思。她们被困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大多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司徒丰城造了反,说是要讨伐玄则皇帝,镇国将军已是蓄势待发,交战必不可免,你妹妹和苏廉贞打了一场,就在两天前,现在苏廉贞死了,她受重伤躲了起来,情况可能有些复杂,出去再和你详说,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妹妹?”

      “就是、那个、萧月歧啊……”

      “呃……”

      星燎有些恍惚,她自己倒是时常忘掉,月歧是自己的妹妹来着,因为她一点妹妹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多年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点也不似寻常姐妹,没有谁照顾谁,她们从来都是互相照顾,比起姐妹之说,她们或许更像是两心异体的、同一个人。尽管她们的性子并不相同,可星燎就是这么觉得,她们像是永远要连在一起,什么也不能割开来的,一个人。

      当下无空闲说,星燎跟在琞碧后面,各自都低着头往外走。

      阎狱内情况混乱,一路上都是叫叫嚷嚷的犯人。

      刚出这一层时,还没有遇上查她们的人。

      但再往上走,穿过阎狱地底下幽黑的廊道,出几道牢门,两人还是被拦了下来。一队正值班走过的阎狱牢役拦住了她们,领头的当即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上去是要做什么?”

      琞碧低着脑袋,刻意压着嗓子,告诉他们,阎狱外边有个大人要提审犯人,这会儿正要领人过去。说话的同时,她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亮闪闪的金片,小心谨慎地塞在了领头牢役的手里。

      对方见她这幅样子,顿时露出了然的贱笑,欣然收下了金片。

      花钱办事,在阎狱这里,也是常有的。

      琞碧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是随便扯个借口,瞎蒙一通,没想到事情还真会简单到这个地步。她只觉得,这个地方的人,大多像是个睁眼瞎——若是以往,她只会觉得,人再如何不至于睁眼瞎到这个地步,可事到如今,来到陆族这么久的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从来就不似话本集子里的复杂与逻辑通顺,这个世界不需要道理,没有常理才是唯一的常理,人人皆是睁眼瞎,更是历来如此。

      可突然,这收了钱的牢头又发难起来,竟然完全当做刚才无事发生一样,迅速命令手底下的人,搜她们的身。

      琞碧一怔,心想,这会儿到底是躲不过了。

      既如此,也就不要怪她来硬的了。

      几双脏手眼瞧着要摸过来,琞碧用力地推开了他们。星燎抬起头来,灵敏地夺了牢头的佩刀便同围堵的狱卒交起手来。那些个狱卒牢头,大多是些力弱虚胖的男子,腰身都和肩膀差不多宽,面对星燎哪里反应得过来,没几个回合就被撂倒在地。

      琞碧从痛苦倒地的几个男子身上踩了过去,顺手捡了一根铁棍防身。

      两人继续往阎狱外层走去。

      看到久违的绝妙身法的琞碧,暗暗想到前两日,月歧也同她提过一嘴,她说星燎是整个大越皇朝最好的剑者。世人只知月剑萧月歧杀人如麻、心狠手辣,都当她的剑最吓人,殊不知论用剑,能将绿豆在人身上依十字斩开、却不伤及肌肤分毫的沈星燎,才是人之极致,无人能出其左右。

      月歧与玄则皇帝这些人么……

      就不必算做人了吧……

      琞碧自己也看得出来,星燎手中的刀剑,不一定是最快的刀剑,也不一定是最猛烈的刀剑,她的身法的绝妙之处在于,她的每一刀、每一剑,都是最省力的,任何一把不同的刀剑在她手里,都会被计算得精准,面对何种对手、该做什么事、达成何种目的,要使用几分力气、几分速度,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她想,她就可以一击退敌、一击制敌。

      很快,星燎与琞碧便见了明亮的日光。

      已到阎狱外层。

      她们的行动已然惊动了阎狱狱长。大队人马正在靠近外层,增援阎狱出口处,不多时便将她们团团包围了起来,领头的狱长还是知道点情况的,如今司徒丰城自立为王,他断然不能让人从这里逃走,又看到她们一路走过来,那不远处地上横七竖八的狱卒,心中大愤,立马就对着星燎发作起来。

      可他的慷慨陈词才刚刚开了个头,远方突然传来一声破空闷响。

      仿佛老天突兀地打了个惊雷。

      狱长气势汹汹的狠话停在半途,琞碧与星燎也有些茫然。

      少顷,一惊慌失措、满脸惶恐的狱卒匆匆来报。

      他抖着肩膀,跪伏在狱长带领的百人队伍之后,颤着声音喊道:“大、大人!不好了!镇、镇国军、贺、贺飞云已率兵亲自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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