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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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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悠和以笙很快就又再见了。
开学第二周,各大社团纷纷出动。S大的社团向来以名目繁多种类齐全闻名于各大高校。说实话清悠对这些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社团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路遥却极有兴致地拉着他一起从头逛到尾。在社团招新的体育场上转了一圈,清悠才真正对这些从中学时代起就如雷贯耳的社团活动叹为观止。常规的外语,篮球,戏剧,漫画等等正常社团自不必说,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连灵异社,黑客社,化学武器研究社,犯罪心理探讨社之类的诡异社团都大大存在,甚至还门庭若市。
清悠就是在文学社的招新处看见了以笙。以笙当然不是参加文学社,而是和身旁的人站在一米开外浏览文学社旁边的摄影社简介。
“以笙!”
以笙和身旁的人一起回过头来。竟然是李亦风。喔,对了,以笙也是医学院的,大概和李亦风是同学吧。
他们站的地方正好是跑道旁边,体育场外的枫林便成了最好的背景。正好是秋意渐起的时节,满树满林嫣红的色彩映在那两人的身后,不似文学小说里樱花纷扬的浅淡朦胧,却在晴朗蔚蓝的天空映衬下,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这也是清悠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原来,景致真的是可以美到醉人的。甚至很多很多年以后,清悠都一直清楚地记得这个场景,风格迥异的亦风和以笙,合着身后艳丽的红叶和高远的蓝天,和谐惟美得就像一幅最浓烈的油画。
以笙微笑。“清悠,这是我医学院的同学,李亦风。”再转向亦风:“陆清悠。你应该知道吧。”
亦风脸上浮出优雅得体的笑容。“那是自然。S大榜首,如雷贯耳。”
清悠这才从适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以笙接过话去,语气温和而随意:“清悠,你参加什么社团?”转眼间看了看旁边的贴板,“文学社?”
“嗯。你们呢?”
“我对天文社比较有兴趣。”又带着促狭的笑容指了指亦风,“他摄影水平不错。”
“能得到翩翩佳公子谢以笙的称赞真是荣幸。”亦风的语气半真半假,调侃意味十足。
清悠听着两人的互相调侃,不禁轻声笑了出来。这样没有隔阂的友谊,真好呢。这时路遥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清悠,干嘛呢?快过来帮我看看……”清悠赶紧跟两人道别,朝旅游社前面的路遥走过去。
看着清悠渐行渐远的背影,亦风略带深意地感慨:“没想到堂堂陆家长子竟然这么腼腆单纯。难怪从来没有在酒会上见过他。陆家果然是保护得很彻底。”
以笙笑意不减:“初次见面,你怎么就知道他单纯?”
亦风笑而不答。那是因为,清悠的眼睛很纯粹。那是一双亦风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脸上看到过的眸子,眼神真挚纯粹。从小见惯各种嘴脸,亦风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伪装,就是眼神不可能假造。只要足够睿智足够理性,就能通过一个人的眼睛洞悉人心,分辨真话谎言。
“可他还是选择了法学。据我的了解,他应该是喜欢文学的。”
“是吗。”明明是问句,末尾却是降调,硬生生变成了平直的陈述语气。“虽然据说是养子,但毕竟还是姓陆。也许还是想继承家业吧。”
“你刚才不还说他单纯?”
“我说的是继承家业,又没说他会争夺家业。”
“哦?跟你一样?”以笙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促狭。
亦风毫无优雅地翻个白眼。“不一样。我是没有选择,生下来就注定要学医的。”
第三周,各大社团的宣传渐歇,取而代之的是学校以及各学院的学生会开始招新。每天学生会办公室外报名竞选的新生队伍蔚为壮观。喜好热闹的路遥似乎精力永远也用不完一样,也兴冲冲地去宣传部报了名。相形之下,清悠倒显得漠然许多。
不过,他不去就山,不代表山不来就他。
在听闻了路遥传播的关于会长亲自邀请医学院七年临床1班的李亦风和谢以笙进入学生会外联部的八卦消息的第二天,清悠就接到了加入学生会办公室的邀请。
清悠第三次见到亦风,是在一周后校学生会为欢迎新成员所举行的户外烧烤活动上。彼时,亦风一身休闲,胸前印有几何图案的T恤和打磨到发白的牛仔裤,青春休闲时尚。
忽然就想起了前两次看到的亦风。第一次是在开学典礼致词上,竖条纹的正式衬衫,一丝不苟的发型,随手势摆动略微露出的考究腕表,优雅稳重;第二次是在社团招新时,浅灰色休闲衬衣加黑色短外套,袖口领口上绣着白边,干练而不失感性。
穿衬衫英俊挺拔,偏偏随便套件T恤也能叫人频频侧目。原来,这就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人。
清悠想起妈妈给自己买衣服时说过“有些人,天生就是衣架子”,虽然当时她说的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清悠没有看到以笙。
还在想以笙为何没来时,亦风先打起了招呼:“嗨!很高兴又见面了啊。”
“嗯,我也是。对了,怎么没看到以笙?”
“他没有加入学生会。你不知道?”清悠发现,亦风连扬眉的动作都透着股优雅的气质。果然不愧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
“啊?不是据说会长……”清悠略带迟疑地问。
“哦,那个啊,他推掉了。”
清悠愣了愣。“那你……”
“他啊,心无旁鹜,对没有兴趣又没有必要的事是不会去做的。至于我嘛,”亦风冲他眨了眨眼,“有个学生会的头衔嘛,追起女生来更容易些,不是吗?”
清悠失笑。像他这么风流倜傥又家世显赫的人还需要打着学生会的名号去追女生?恐怕他只需站在那儿就不知搅乱多少女子的一腔春水了吧。
亦风神色故作正经,“别笑啊,是真的。”眼里却笑意不断。
清悠笑得更加厉害,最后索性放开嗓子直接大笑出声。
从此,清悠在学校里时常遇见亦风,因了两人都加入校学生会的缘故。虽然部门不同,但清悠所在的办公室要处理学生会上上下下所有的文书类事务,所以外联部的亦风出外拉赞助需要学生会与商家签的合同就常常是由清悠起草。两个人默契的配合就让这个习惯后来甚至一直延续到他们退出学生会为止。
有时也会遇到以笙。学院不同,所以多半都是在那堂叫作古典文学欣赏的公选课上。几次以后,以笙渐渐发现清悠大部分时候都是临上课才赶到教室,甚至有两次还迟到了,而且每次都气喘吁吁累得如同跑了好几千米。问起来,清悠却要不就是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它地岔开话题。次数多了,以笙也便不再问。只是后来每次都会细心地帮清悠占个位置,让他不必再坐最后一排。
以笙心里的疑惑得以解答是在半年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那时已经又是新学期,春暖花开。那天是周末,一改半月来的春雨绵绵,清早起就是阳光普照,云淡风清。舒爽的好天气。亦风难得没有约会,想拍些春景图片,就想去城南郊外爬山赏花。以笙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顾晨晖坐在图书馆里消磨时间,就拖着一起去;清悠觉得无可无不可,也就去了。
清悠是最后到的,看到除了意料中的以笙和亦风以外,还有个身穿草绿色T恤和水磨牛仔裤,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看起来阳光爽朗的高个子男生。呵,又是个帅气的男子呢。要是学校女生看见站在一起的这几人,不知道会发出何种程度的惊叹声啊。
还没等以笙介绍,那个男生就主动上前:“你就是清悠吧?听以笙说起过很多次了呢。我叫顾晨晖。建筑学院。你直接叫我晨晖吧。”
“啊……”本就不擅言谈的清悠顿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连自我介绍都被对方先说了。
“不用管那家伙,”以笙斜着眼倪了倪旁边的晨晖,“他是自来熟,对谁都说自己就叫晨晖。搞得跟谁都一家人似的。”
清悠汗笑。“呃……晨光初洒,日出暖晖。其实,你的名字跟你挺配的。”
晨晖立刻像他乡遇故知似的,亲热地拉住清悠的手连说了三个“是吗是吗是吗?”
而以笙和亦风则是毫不给面子地捧腹笑倒:“晨光初洒,日出暖晖……不愧是法学院兼文学社的首席大才子!”
郊外比较偏僻,安全起见,他们走的是条旅游路线。景点并没有太大的游览价值,却因了那山顶的桃花而增色。山并不高,路也并不难走,但是当亦风,以笙和晨晖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清悠一边研究手里拿着的旅游地图还一边这里穿穿小径那里绕绕圈子时,终于发现了一个相当极其以及非常重要的事实;以笙也终于了解了清悠上课常常晚到却又不好意思吐露实情的真正原因——
路痴,而且是程度颇为严重的那种,遇路则痴。
四个人打打闹闹走走停停,加上亦风间或停下来取景摄影,走到山顶也花了近三个小时。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刚觉开阔的视野抬眼间又被覆盖。眼前是整片的桃林,蓊郁成海。正值阳春三月,树上桃花翩然盛放,视线所及处皆是一派粉色流云连绵不绝,盈盈如雪,艳艳若霞,摇曳生姿,美得眩目。
“可惜啊……”
清悠不解地看向亦风:“简直堪称人间仙境了,还可惜什么?”
以笙了然地接过话:“他是可惜没有那张艳若桃花的‘人面’……”
清悠恍然大悟。亦风哭笑不得。
倒是晨晖突然问了个有些煞风景的问题:“亦风摄影不是从来不拍人的么?”
以笙和亦风对视,继而抚额低叹。顾晨晖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单细胞生物……
亦风想在不同角度取景,清悠也想四处转转,就先后往桃林深处钻。等亦风对大至桃林桃树小到桃枝桃花都拍得尽兴,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清悠早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反正山顶也就那么大,亦风也不急,就继续东转西逛地赏花。
直到把整个桃林逛了个遍,亦风才在最边上发现了清悠。那时,清悠站在树下,微微仰着脸,一脸的困惑和无措,纠结的眉宇间还透出一点似有若无的……是,脆弱?亦风不禁止步,对自己心里浮现的感觉略微惊愕。呆立几秒,他旋即拿起相机,透过取景框,对准漫天粉艳花雨下那个微含些许茫然的侧影,按下了快门——
时间一长,留在原地的两人渐渐站得累了,晨晖索性靠着棵桃树就地坐下,顺手还把以笙也牵扯着往下拉。待以笙坐到自己身边,他又侧转90度,顺势躺下,把头往以笙腿上一靠,嘴里还嘟哝着:“嗯,这样更舒服……”以笙浅笑,也不挪动姿势,就任他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靠着,然后自己也安然地闭上双眸。
亦风和清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静谥柔和的水彩画。
以笙听到两人的脚步声,睁开眼睛,右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晨晖睡着了。亦风和清悠会意,轻轻走到以笙另一侧坐下。以笙顺手拿过亦风手中的相机,开机,看到屏幕上那张无论拍摄技术还是人物背景都相当完美的图片,下意识地看了眼偏着头明显是避开他视线的相机主人。
以笙没有再往下翻,抬手扶扶眼镜,意味深长地直盯着回过头来的亦风,足足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无声地说了句话,才把相机递还过去。然后三个人就那样静静坐着,一个人躺着。
惟有亦风心里清楚,自己看似静默淡定,实则早已波澜起伏。刚才以笙的唇语,他看得真切,说的是四个字——
人面桃花。
三月微拂的春风细腻清爽,头顶飘落的桃花纷扬轻柔。这情景,美到了极致。
但在这长时间的安静氛围里,反而使得某些东西开始浮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