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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探真心 ...

  •   “道在心中。”

      于此同时,行踪不定的灰衣道人瞬移半坐在昆仑之巅由小师妹悟道而生的大树上低语重复着苏城的话。

      他的耳朵很灵,或者说,整个昆仑每一处都在他的神识包围下。

      道人天生是一幅好皮囊,哪怕穿着平凡的有些土气的灰色宽大道袍也压抑不住面如冠玉的俊美长相,最引人注目的是剑眉下一双古井无波的琉璃眼,如果不是在看人时有些聚焦感,或许会觉得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道人是个瞎子。

      他的气质像是昆仑山巅一捧雪,给人一种又干净,却又出奇的冷的感觉。

      最为有趣的,是腰间配着一个有些破旧的金色荷包,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小人,一大一小牵着手——像是小孩的简笔画。
      是完全不符合道人气质的东西。
      荷包里散发着淡淡的花朵清香,这香气极淡,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灰衣道人此时正抱着一只白兔,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摸兔子的头顶——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但这样的温柔动作让这位冷冰冰的昆仑宗主身上多了些红尘气息。
      兔子似乎是在磨牙,奋力挣扎拒绝着头顶大手的抚摸,但都是无济于事,小兔兔的力气怎么可能比过被称为“昆仑仙”的灰衣道人?

      “花言巧语。”灰衣道人皱眉,又简洁的总结了苏城的言论。
      道人的评价一点未错,道在心中这一逼格满满的言论在苏城这里根本称不上是真正的点拨,顶多算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花言巧语。

      它听起来很高大上、也确实很正确,但实际上就等于什么都没说,是很难加以领悟的东西。
      说白了,这句话就是——
      玄乎的大忽悠学。

      “你觉得呢?”
      忽然,道人在空无一人的山巅如是问道。

      兔子忽是放弃了挣扎,将小脑袋瓜趴在道人大腿,露出死鱼眼的表情。

      道人也不着急着什么回答,只是自顾自揉着兔子的软乎乎的耳朵。

      “别揉了,”最终,还是“兔子”受不了这安静的要命的气氛“你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如果苏城在这里的话,定会露出分外诧异的神色。
      因为道人怀里娇憨可爱的小兔,此时发出的正是夜里和他对峙的楚狂人的声音。

      楚狂人愤愤的猛蹬兔蹄,却发现道人受到他的骂语和冒犯根本连脸色都没变,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呼——
      楚狂人似乎明白昆仑首席连刀都划不破的厚脸皮是传自何处了。

      又想到夜里的失手,楚狂人霎时觉得恼怒。可是他此时被昆仑仙变回了一只白兔——本该阴翳邪魅的表情就变得皱皱巴巴、像是兔兔战略性噘嘴撒娇。
      更让人想揉兔头。

      道人的手一顿,自顾自又是说道“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楚狂人冷笑道“花言巧语,口蜜腹剑。”

      道人沉思,觉得那只是一种直觉,似乎也不值得跟人解释一二。

      而楚狂人又是开口道“你要真觉得不对,亲自下场试试不就好了?”
      而后又嘲讽道“你们昆仑人心都坏的很,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好师父竟然要杀他?”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人。”

      而后,道人从树上一跃而下,脚步极稳的落在地面。
      宋缺给的那个本子上的东西,在核实后一个又一个发生了。

      如果苏城真的会在未来做出那样的事情……
      万死莫辞其罪。

      一片绿叶被风下,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正好是落在道人头顶。
      道人微微低首,那叶子就正好落在他半张开的右手手心。
      握紧拳头,那叶子所在的空间就被压缩起来,最后松开手时,那片叶子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扔在地上。

      “你说的对,是该去试试他的。”
      而后,又冷冷道“你真没用,老朽把你从剑冢放出来,不是为了养一个废物。”

      兔子忍住心底的怒火,尽量平和不惹怒这位经常抽风的昆仑仙“我会杀他——可你不也有所保留?苏首席手里的绛珠草空有形而失一半神魂,根本是入不了药的。”

      “那是你要考虑的东西。”道人似乎想到什么,淡淡道“老朽也不知道,绛珠草的另一半神魂身在何方。”
      “事实上,如果真的知道另一半神魂在哪——你以为还能轮的上你用?”

      闻言,楚狂人陷入沉默。
      他当年带人打上第一宗昆仑为的就是传说中的绛珠草,如今被困在剑冢已有十年。

      昔有仙草绛珠,生于世间苦寒之地,长于杀气血染之处。传言为仙人怜悯疾苦苍生所化,可解世间万毒、破心障、传万法。

      早该想到的,以昆仑仙这般利己的心思,怎么可能就这样把绛珠草放在剑冢不用?
      要么是已经用过了,要么……是绛珠草现在根本无用,就是一根废草罢了。

      “空口画大饼——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再带人打上昆仑?”

      道人也不理会楚狂人的无能狂怒 ,只是沉默的将兔子的头往抱着楚狂人的手臂上狠狠按去,好像是要在此直接杀了楚狂人。
      力气越发加大,紧紧扼住兔子的喉咙下压,也不管对方如何挣扎,只是冷漠的要夺去一条性命。

      最后,在楚狂人快要因为窒息晕过去的片刻,道人大发慈悲松开了手。
      楚狂人从道人冷漠的双眼中读出他的意思:随时会掐死的蝼蚁,哪怕你是魔尊、也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可有什么能耐翻出浪花?

      怒不可遏的刺客正要跟道人辩驳,自己好歹也在十年前差点让昆仑灭门,不久前还安排人在昆仑大比上大闹一场——堂堂魔尊,怎么就成了道人眼中不入流的蝼蚁、废物?

      忽然心里一阵严寒,刺客似有顿悟,不由惊道“你故意的!!!”

      两次事件,这位昆仑宗主竟没有一件及时出场。
      可神识布满整个昆仑的昆仑仙,真的会这样迟钝,竟然连这种大事都无法察觉吗?

      十年前,恐怕是故意让昆仑陷入危局,而绛珠草两半神魂间自有联系,以此尝试逼迫出另一半的绛珠草神魂。
      可绛珠草的神魂没有出现,反而是昆仑首席苏城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以废掉右手的代价护住了昆仑,而最后昆仑仙姗姗来迟,将躲在暗处浑水摸鱼进入剑冢偷仙草的自己封印了足足十年。

      上一次的宗门大比,如果宗主昆仑仙亲自出手,那些魔修小卒哪里有机会浑水摸鱼造成动乱?

      故意的,是故意让苏城失了人心,默许宋缺上位为新的首席。
      而现在,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居然干脆要将弟子杀之而后快。

      “宗主,你的心可真狠——可我还有一事不明,昆仑底蕴丰富,也不怕养一个闲人废物,可为什么偏偏要杀了苏城?”

      道人垂眸,将那双琉璃眼的目光放在地上,他认真道
      “就凭老朽知道堂堂魔尊居然原型是兔子。”
      如果不是宋缺本子上的记载,他也是想不到,威风凛凛的魔尊、耀武扬威的刺客原型会是只白毛兔子。

      楚狂人:“……”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兔子与必须杀苏城有什么紧密联系,只当道人是在唬他玩,不由气闷的将头偏了偏,躲过道人那双有茧子的手。

      打不过,还不许兔子发脾气不让你rua头了?

      而道人却不是很在意,放下那只揉着兔头的手,自顾自往远处走,用神识传音给山顶下面的青年传音。
      “小城,上琼顶一叙。”

      *

      琼顶之上,两个青年人对立而坐。
      一人灰袍抱兔,一人青衣玉容,看上去似乎是在沉默的悟道静思。
      中间有一石桌,上有一壶、二杯,渗着淡淡的茶香。

      都有三分仙风道骨,在阳光下似乎带着光芒,又被笼罩在云雾之中。
      飘飘欲仙,似乎下一刻就会问鼎大道。

      灰衣道人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怀里的兔子,而青衣青年则安静的看着,一语不发。

      像是一幅静默的水墨丹青。

      可苏城只觉得头疼。
      他们两个已经这样一个时辰了。

      好不容易把宋缺忽悠瘸了,把二女忽悠走了,可以找一处阴凉地好好休息睡觉,结果被便宜师傅叫到昨夜赏月的地方一叙。

      叙……叙个毛线。

      苏城开始还能保持平静,在心里却默默思索起来关于这位昆仑宗主的剧情。

      昆仑宗主,被尊称为“昆仑仙”,外表是个高冷长相的年轻人,但真正的岁数已经不可考察。
      算是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前辈。

      他颇有几分工具人的作用在,每天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偶尔心血来潮去宗门大殿处理处理事情,但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推给原主这个昆仑首席。

      在剧情里,昆仑仙就出现过三次——第一次是收拜入宗门的主角宋缺做徒弟,扔给宋缺一本功法开始佛系散养;第二次是当众处罚把宗门大会搞砸了的原主;第三次就被原主偷袭一剑穿心成了灰白小照片。

      这位冷心冷情的无情道修士,心里头第一位是大道,第二位是宗门。结果大道是没修成,反而被每天当工具人使唤的原主搞死了。
      唏嘘一句好像有点惨。

      青年强行挂着营业性微笑,板正标准的跪坐在灰衣道人对面。

      眼前这个灰衣道人,就是原主的便宜师父了。
      长的倒是标准仙侠剧里面冷清仙人脸,上面写满了“我很高冷,勿撩”,就连平直的嘴角似乎都表明了“爷很高贵,你们不配”。

      好听点叫面瘫,难听点叫装13犯。

      最绝的是,他有一双像是玻璃珠子的透明眼睛,被太阳光一照似乎都会反射发光,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电眼逼人”吧。
      由于道人正面对太阳,那眼中反射的光正好对上苏城的眼睛,险些把青年晃瞎。

      琼顶的风景在白天也是很不错的,可为了表示尊敬,苏城只能这样连眼睛都不敢眨,直勾勾看着一言不发的灰衣道人。
      而道人也在沉默的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是很平和的,但内里却锋利如刀,似乎要把眼前人灵魂的每一寸都剖出来细细观察。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慌乱之色。
      苏城这样想着,心中越发警惕,直接平静的与道人对视。

      道人也在打量苏城。
      眼前的青年,明明和印象时一样的病弱安静,恭敬的在自己面前乖巧不语,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
      是哪里不同?道人想不明白。
      最终,道人选择率先收回目光。

      二人无声的争斗也就此打住。

      “你昨天睡的好吗?”
      面瘫道人似乎终于受不了这样沉默的气氛,率先开口问道。

      青年违心的点点头“师尊无需关心,某并无大碍。”
      然后继续沉默如鸡。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灰衣道人好一阵头疼,往日的徒弟好歹会接下话茬,把这话题谈论下去,可如今的苏城却是软硬不吃,就认真听着自己这个师父的训诫。
      可问题是,他其实,不那么擅长亲情上的言语——尤其是对两个徒弟。

      他恍然间终于意识到罚跪后的弟子哪里不同了。
      以前的青年,虽然在自己面前沉稳安静,可依旧避免不了在眼中流露出渴望自己关爱的孩子气。

      而现在的青年……目光隐隐涣散,不知道愣神到了什么地方。

      于是,道人试探开口道“你可有什么想和为师说的?”

      “却实有些话想对师尊说,”青年回神,沉默片刻,犹豫开口道“可是……”

      “你尽管说,为师今天不怪你。”
      想起青年夜里受了惊吓,如今的不同大概是被吓到而有些古怪。

      也罢,今天就不怪他。
      无论是问剑道、谈刺客、说委屈,他今日都好好的听着就是了。
      灰衣道人这样想着,一双眼睛罕见的露出一丝慈爱。

      “……”
      青年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大清。

      道人皱眉“没吃饱饭吗?大声些。”

      青年的嘟囔声大了一点,可依旧是模糊不清的。

      “呼——”道人遮不住厉色道“再大声点,嘟嘟囔囔些什么?!”

      从未听过如此新奇的请求。
      苏城啧啧称奇,但还是扮演着好徒弟的人设,决定满足他的愿望。

      青年清了清嗓子,用如雷的声音贴近道人耳朵高喊道

      “师尊你斗鸡眼——”

      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十二峰若有若无传着回音。

      “尊你斗鸡眼——”

      “你斗鸡眼——”

      “斗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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