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思华年》中子星的七封回信

5、第四章

　　“爹！”
　　张陆正在椅子上还没坐稳，家里那个讨命的小祖宗就闻声跑了出来。
　　“你不是收了李柏舟的礼？你是不是要帮李柏舟害陆中丞？”张荣之嚷着，看见桌上的红珊瑚，想起方才张绍筠告诉自己的话，便知这一定就是李柏舟送来的东西，气得冲过去将珊瑚狠狠掀翻在地，枝枝杈杈的碎了满屋子。
　　“你……”张陆正气的眼睛都瞪直了，指着张荣之半天才骂出一句：“竖子！朝廷的事你懂什么？”
　　张荣之眼睛哭肿了，红着眼回望张陆正，哽咽着反问：“爹爹也是卢尚书的门生，不帮着同门的师兄，怎么反倒去帮那个害死老师的大奸臣？！圣人云，尊师重道才能效忠君王，爹爹连师门都不要了，以后还拿什么效忠君王？”
　　张陆正一听就火了，他跟陆英不合是真的，可是背叛老师的事情却从来都没有做过。气冲冲拎着张荣之进祠堂，将她扔在牌位前，拿鞭子指着她问：“让你在家读女则，你读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荣之跪得板板正正，愤懑地问：“圣人的书，哥哥读得，我如何就读不得？”
　　“你！……反了你了！”
　　鞭梢劈在脊背上，张荣之伏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心想干脆打死她算了，赶上这么一个君昏臣佞的世道，父亲与奸相沆瀣一气，还有什么好指望的？还不如被张陆正打死了干净。
　　下午张陆正跑到宫里去给卢尚书收殓，张荣之跟着车子哭了一路，晚上才一回家，就听张绍筠说李柏舟刚刚来过，赵雍早些时候还过来送了盆红珊瑚，她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张陆正与陆英素来不合，陆文普没有跟她记仇她已是感念之至。对陆文普她早已经没有了妄念，可若是李柏舟还要假父亲之手杀了她最崇敬的人，那她真不如死了算了。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气息也渐渐小了下去，仍伏在地上，并不避闪。张陆正亦不知究竟是怕的还是气的，手中的软鞭仍凌厉劈下，祠堂里的声响惊动了家中兄姊，张绍筠跑进来一看，吓得忙上前去拦，抱住张陆正挥鞭的手拼命将他拉开了去。
　　张陆正终日汲汲营营，不大约束家中儿女。平日里张荣之不学无术也由她去了，可如今太子与陆英已经变成了皇帝心里的一根毒刺，是今日方长出的逆鳞，触之必死。再不管教她，真怕她也要学那个一身腐儒气的陆英去御前伏阙，面刺君颜。果真如此，还不如今日便打死了她，以免他日也落得和陆英一样锒铛入狱的下场。
　　“你这逆子……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张陆正气火攻心，还要再打，张绍筠连忙挡在前面，好声好气劝道：“爹！爹！爹！你就别打妹妹了！阿樱，你快跟爹认个错！朝廷的事，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你就别跟爹怄气了！爹今天还帮御史台的人说话了呢！”
　　张念之抱住妹妹，却也问不出什么，只能跟着劝张陆正。张荣之不肯低头，张陆正只得命人将她锁到屋子里，陆英的事情了结之前，不许出院门一步。
　　府中连夜请了大夫过来，张荣之却不肯吃药，也不吃东西，只喂进去些清水。耗了三四日，张陆正忍不住去瞧了她一回。屋里门窗都关着，没有点灯，只有透过窗纸的一点微光。小姑娘只穿了件素色衬袍，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张陆正上前一看，她正写的是金刚经。案上还放着一叠写好的，都是四书里的章句。她手边一本书册都没有，张陆正不由想如果把这个女儿送去科考的话或许果真能中个进士。转念一想，又庆幸她只是个女孩儿。她这样的性子，若当真入仕，怕也只会落得和陆英一样的下场。
　　张陆正叹了叹气。他并不知道她写这些做什么，陆英的案子有了新的旨意，他只是想来告诉她，好教她彻底断了念想。
　　张荣之手上的笔停住了。对于这个结果她并意外，低着头，淡淡地问，“爹爹很高兴吧？”
　　张陆正一听又窝火，他虽与陆英不合，却最恶旁人拿此事作文，何况是女儿的羞辱。他脸上不由掀起一浪红热，心里的刺扎得他惶惶不安，虽则如此，他仍想在这个女学生面前挽回自己那点荡然无存的脸面和骨气。
　　他气急败坏、又佯装无可奈何地嚷道：“旨意直接交翰林学士拟定，连省部都没过就直接盖了金印！这事连省部都没有驳回的余地，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罢，摔门而出。
　　张荣之站起身，望了望窗外，张陆正愤然离去的背影。
　　手中的笔落下来，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吧嗒吧嗒落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团又一团的墨迹。
　　事已至此，她又在盼望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