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直女》白渔

1、直女循环

　　左灵潇在高一英语课上醒来时，想起了很久之前看的一部魔法少女治愈日常番。

　　这部圆脸蛋蓬蓬裙的番剧里有一个著名名词，“唯一的路标”。她在这个十分无聊的夏日午后，如此恰逢其时地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她想要在自己无限循环的人生里，留下一个相同的标志物，上面不是粉毛美少女，也不是麻花辫，而是一行大字。

　　字的颜色要用正红，字体幽灵系，毛刷蘸着刚调好的油漆，重重地写下——“远离直女”，为表示讲究，得用三个感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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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堂上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她的同桌坐得笔直端正，正在课本上写笔记。左灵潇是个英语废物，字母对她而言是比女人更难理解的东西。翻开书，上面一片纯净，书页过了大半个学期，仍然能发出如同新生的脆响，光滑表面映射着窗外的阳光，能看见楼上教室养的藤蔓植物投在上面的阴影。

　　左灵潇在脑海里呼唤着将她推入火坑的系统：“如果没有车祸意外，我应该成为一个诗人，一个洞悉女人心的诗人。”

　　系统冰冷无情地提醒她：“已排除不可攻略直女一百三十七人，你还有六百六十三个备选女同学。”

　　“我真的不能通过直接出柜的方式筛选吗？钢筋弯折机都改变不了她天生骨头硬这种情况的，我们可以直接排除掉。”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左灵潇长长叹出一口气，她的同桌因此而挪动目光瞧了她一眼，又转回到黑板上。

　　“深柜抽奖系统。”

　　“感谢您的好记忆，现在请选定下一个攻略对象。”

　　她耳畔那聒噪的、无序的、被小蜜蜂扩散开的英语渐渐弱化，眼前出现了学校的班级分布图，代替座位的是一个个姓名，灰下去的代表攻略失败。至于男生，在她的世界线里从来没有姓名，看过去只是长着一张张路人脸的“名义同学”。

　　“老实说，”左灵潇随意滑动着这些名字，“这一次重启，我旁边坐着谁来着？”

　　“右忆。资料上显示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不明，刚满十五，学习委员，年级前十，体育全能。除了不太说话之外没有其他问题。”

　　“一个姓左，一个姓右，我是零，她是一，我的天。”

　　左灵潇从她名字上划过去。

　　“这种太明显的配对都是诱饵，我可太清楚了，”她不屑地笑笑，“高中女生叫你一百句老公老婆，最后还是会告诉你‘我决定和我前男友复合了’。你不会以为我就这么上当，老老实实就去跳坑吧？”

　　左灵潇随意点中隔壁班一个女生的名字，“余婷”两个字发着粉红光芒，高亮显示在界面上。抽奖人无心关注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物基本资料，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在赌场里待宰的鸡，发牌的不是性感荷官，而是一个看不见容貌的系统。别人开外挂是发家致富，她开外挂只是再换一次重回车祸前一小时的机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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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成年之后，总是会无限怀念象牙塔里白衣飘飘的少年或是少女。他们怀念上铺的兄弟，下铺的姐妹，怀念一起约着去厕所，怀念在课堂上互相打掩护睡觉，怀念一起在网吧打游戏，怀念失恋之后抱着亲友痛哭流涕，然后在马路牙子上抱着酒瓶子斥骂前任狼心狗肺瞎了眼，在Q/Q空间写下会社会性死亡的伤情文字。

　　就像现在毫无斗志的左灵潇，也曾在送暗恋对象回家的时候，希望这条马路没有尽头，她们能一直走到地老天荒，以成全她注定无疾而终的年少心动。

　　“重读一百多遍高中，猪都能考上哈佛。”

　　她根本无心去管重新在耳畔响起的讲课声，眼睛一闭就要往课桌上躺。但右忆的笔杆子抵住了她的额头，寡言的同桌只是看她一眼，就转回去继续写东西。左灵潇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讲台，英语老师目光灼灼，若不是课件需要翻页，只怕小蜜蜂已经怼到了她的脸上，要邀请这位同学在堪比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回音里，起来回答一下这里是过去现在时还是现在未来时。

　　左灵潇对学习委员的尽职尽责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毫不怀疑热爱学习的高一新生能在马上开启地狱的誓师大会上，拿着话筒大声喊出：我要当状元，我要考哈佛，每天进步一点点，梦想就在我眼前！

　　而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素然无味的东西。

　　“你下次能把老师讲课的课件更新一下吗？我都能背出来下一秒她要讲哪个知识点了。”

　　“可以，更新课件需要你考进年级前十,凭借学习点兑换。”

　　“前十……哦，你看，我的同桌，她是个高马尾。”

　　一聊到学习，左灵潇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右忆脸上。

　　“发绳居然还是带水钻的，夏天不就等于头上顶了个镭射灯？没有首饰，也不打耳钉，看起来近视度数不高，镜片挺薄，不会是平光镜吧？长得白还戴银色链子的机械表，太亮了。啧，不过又瘦又白，一看就很斯文人这一点，是挺符合学习委员的。”

　　她摸鱼摸得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对于一个失败了一百三十八次的人来说，她从死之前就对自己能找到深柜姬佬并且坠入爱河这件事不报希望。她要做的，无非就是混过这剩下两年，按部就班地在高三毕业时向这次的选定对象告白，得到一个标准回答，然后开启下一次轮回。一直到刷满最后一个人的好感——那时候也许系统会告诉她，你被耍了，这里八百个都是直女。

　　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英语课刚刚开始二十五分钟，左灵潇掏出镜子，拿涂卷铅笔在嘴唇上画了画，擦匀，闷头在课桌下憋了个面红耳赤，然后趁着缺氧的醉感站起来。

　　她眼泪汪汪，嘴唇发黑，面色红白不匀，摇摇晃晃，高举双手：“老师，我人不舒服，我想去一下医务室。”

　　英语老师方才的责备立刻变成了关心，她摘下耳麦，走过来，低声询问：“是不是痛经？要不要叫哪个女生陪你去。”

　　左灵潇低头啜泣，拼命摇头：“没事的老师，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就行，别影响大家学习了。”

　　她说完，不待老师回复，将凳子往后一踢开，跑了出去。

　　离开教室后门，左灵潇就不装那副柔弱样子，拿出湿纸巾将嘴一擦，下了楼梯。她沿着走廊走到教学楼另一边，再爬上去，照着系统给的花名册，溜到了余婷教室外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说已经猜到了这次多半又是个直女，但也得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否则面对面瞧见，她还不认识攻略对象。

　　余婷教室正在上数学课，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数学老师慷慨激昂地嘶喊着：“这个简单，这个简单啊同学们！你看，我们从这边做一条辅助线，现在情况很明朗了，容易得出——”

　　“容易得出数学不是人类的科目。系统，让我看看哪个是余婷。”

　　左灵潇状若无事地向高一（1）班的窗户边挪过去，一片黑漆漆的脑袋里，第三排窗边的女生，整个人都散发着如同圣母降世的柔光。

　　她长发，刘海被翻过来用铁夹子扎住，相貌普通，眉毛整齐，应该是修过。耳垂上藏着枚银光闪闪的耳钉，拉到顶的校服外套，里面多半挂满了五金。余婷这会儿正双手抱臂，坐得端正挺拔，紧闭双眼，打着瞌睡。

　　左灵潇特地多看她几眼，然后在数学老师发现她之前，慢慢飘了过去。

　　她躬身从自己班级窗户底下跑过去，窜到了通向厕所的回廊上。

　　“她留指甲！”左灵潇愤愤不平，“她留指甲的啊！就算这次运气好我抽到了深柜姬佬，可是我俩撞号了！两个枕头公主怎么坠入爱河，你不能逼零做一。这算是你们系统的bug吧？我帮你找到了问题，你应该自查自纠，立即开展工作。第一件事，先把我放出去。”

　　系统冷酷无情：“没有，深柜是一。”

　　“你是说我这次又抽奖抽错了，还是说她是个留长指甲的美一。”

　　没有声音回答她，系统看起来又自动下线了。左灵潇等了一会儿，只听见下课铃声，她叹气一声，觉得系统除了让她当高中八百年生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左同学正要去厕所尿遁逃过课间操，右忆却突然出现在回廊里，看见她，也没有很讶异，自顾自地走向她旁边的小楼梯，回头提醒了一句：“老师要从这边来，你该换地方了。”

　　左灵潇“哦”了一声，看她慢慢走下楼，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巾，走向尽头的厕所，嘀咕着：“不是吧，她也吃小卖部？看着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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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厕所没有门，大通坑，几堵矮墙挡腚不挡脸，关系不好的人如果蹲坑的时候不幸碰上，一抬头，死对头在你对面系裤腰带，谁皮薄谁尴尬。
　　左灵潇每次都要等着最后那个坑，面墙背门，假装与世隔绝。

　　她运气不好，死的时候正来姨妈，否则也不会因为姨妈痛没能及时跳出花坛躲开撞上来的醉驾车，掉进这个鬼地方。作为“现实还原”，左灵潇每次轮回的起点，都是从夏天的第一场姨妈开始的。
　　操场上开始响起广播体操的旋律，领操老师的话筒连着学校广播，厕所里也能听见“同学们运动起来，腰、腹、挺、直！一、二、三、四！”

　　左灵潇蹲在厕所里听着，觉得肠道都跟着这个口号通畅了许多。她今天嘀咕着余婷到底是不是长指甲美一，导致蹲反了方向，只得一直蹲到厕所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才提裤子起来，准备继续到教室睡觉。

　　左同学低头系腰带，忽然听见旁边坑里，一个突然站起来的姑娘打量着她的校服，惊呼起她的名字。

　　“左灵潇……？你是高一（2）班的左灵潇吗！你好，我是1班的余婷！”

　　左灵潇缓缓抬头，看向这次的任务对象。她刚刚还在设想一百八十种相遇方式，但没有一种发生在厕所，在她提裤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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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开心一下，看看我在绝对舒适圈怎么火力全开地骚……
开个预收：《星辰与刀》
一边写直女一边存这个的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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