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与道尊间的二三事》长歌当黑

6、今我来思

　　庞大蛇躯不过静止一瞬，下一刻无数血气在刹那之间尽数喷薄而出，哗啦落下，噼里啪啦，落在草木之中，房屋之上。

　　若下一阵泼天磅礴的血雨，庭院房屋，大街小巷，涌动混喊含皮肉的腥臭血水。

　　有人倒地晕死，有人俯身呕吐，有人甚至为此疯癫，此后一生眼前都是剑光血雨。

　　明明周围声音不断，此间世界，却又好像陷入完全死寂。

　　天地万物，皆若完全不存，只剩下凌冽剑光，浓郁血气。

　　此间无数百姓，此后一生再也忘不了今日所见到的光景。
　　如入神界，如坠魔宫。

　　那蛇本已经被抽干血气完全倒地，再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却又在玄尘准备收剑的时刻，忽然变作人形，朝着城镇扑腾而去，玄尘自然不会叫其再祸害百姓，于是收剑入手，飞身而下，谁知那蛇妖本就虚晃一枪，趁着玄尘选择庇护人族的瞬间，便突然掉头，拖着一身雪丝仓皇逃窜，瞬间不见身影，只剩下烟尘滚滚。

　　玄尘放下手中孩童，朝着那蛇妖逃窜方向，“啧”了一声，轻声道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说话之间，便见他二指并起，符纸一燃而尽，缕缕烟雾便沿着那蛇妖逃窜的方向飘荡而去。

　　玄尘随即飞身追上。

　　按照玄尘预计，最迟不过一天，他便能找到那蛇妖，叫其伏诛，然而就在他最终的时候，却出现意外。

　　当玄尘追着那穷途末路，一头闯入深山野林之中的蛇妖时，突然下起来了大雨。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像是天漏一般。

　　天地之间的灵气，竟然也因为这样的大雨而紊乱失衡，让玄尘无法从混乱的灵气之中，辨认属于那妖物的气息，最终使得那妖物踪迹全断，而他又被困入这山林之中。

　　举目望去全是雨水，连个方向也看不清。

　　玄尘推演天机，隐约察觉似乎有真龙降世，然而真龙降世，何必搞出这样大的阵仗呢，叫自己停步在这山林之中，实在是受够淋雨之苦。

　　玄尘一边腹诽这真会挑时候历劫的龙族，一边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山洞避雨的时候，抬起头便看到了那一间豪华壮阔的庭院。

　　庭院错落有致，绵延百里，一派灯火辉煌，门口燃着两串火红的灯笼，也是格外亮眼。

　　恍惚之间，以为错入什么神宫仙境

　　只是视线被大雨模糊，便只感觉到一阵朱红青绿的光影在眼前闪烁交融。

　　玄尘止步不前，盯着眼前这座庭院纠结。

　　是说，深山老林，怎么会出现这样华丽的宅院。

　　既无守卫，也没警示，孤零零一座，不用过多猜想，必然是什么妖魔鬼怪幻化出的庭院了。

　　哎，这些山妖精怪，当真没有一点为人处世的经验啊。

　　玄尘看出这宅院出现的古怪，若是在平常他当然不会自投罗网，但是眼下雨幕实在太大，一时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他又想自己可是宗门百年不见的天才，这些年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就连那将要成魔的蛇妖也无所畏惧，还能在这里栽跟头么——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也实在是不想再淋雨了。

　　定下心魂，又铺陈神识，确定周围没有什么陷阱——至少并没有什么他能察觉出来的陷阱之后，玄尘便抬起脚步，抱着戒备之心，走向了那座华丽的庭院。

　　走到庭院近前的时候，便看到那庭院正门上方竟然还有一个牌匾，上面书写【郁府】二字。

　　一名身姿窈窕，身披绢纱的侍女立在门前，见他过来，便撑着伞出去迎接，又朝着他盈盈一笑，俯身行礼，甚是温柔的说道

　　“雨这么大，请这位道长快快进来先避雨吧，莫要受寒着凉才是。”

　　玄尘：……

　　果然是故意等着自己自投罗网的吧。

　　玄尘露出微笑，也不过多推辞，还礼说道

　　“那么——多谢，叨扰了。”

　　“请——”

　　侍女言笑晏晏，轻移莲步，引着玄尘往庭院内行去

　　玄尘跟着进去，忍不住打量庭院的构造，是曲折走廊，雕梁画柱，又有有锦簇花团，茂盛草木，进入其中，像是走进什么高门大户人家的园林。

　　若真是为了迷惑他而特意建造的幻境，那也真是太看重他，玄尘不由得有些诚恐诚惶了。

　　只是这庭院虽然看着十分的富丽堂皇，然而却也是十分安静，一路走过去并没有什么人，或许是懒得弄吧，毕竟活人实在是难以模仿的。

　　玄尘正在猜测这处庭院的主人是怎样的形状时，侍女已经将玄尘引入到正厅之中，向主人复命。

　　“主人，已经将道长带来了。”

　　玄尘闻言抬头看去，便看见一个盛装华服的男子端坐在厅堂之中，似乎是已经等待很久。

　　饶是见惯了各色人群的玄尘，在抬起头看到对方的真容时，也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那端坐眼前的庭院主人，有着极其俊美的容颜，头戴缤纷闪耀的发钗，又穿着繁复华丽的衣衫，手中握着装饰精美的折扇，端坐高位之上，普一望去，好似雕像壁画之上极尽想象之能事才堆叠而出的飞天神子，实在是光彩熠熠，明亮照人。

　　其人见玄尘进来，便对他微微一笑，似冰石开裂，若宝石璀璨，亦如花枝绽放。

　　玄尘看着眼前这繁华庭院的主人，竟然感觉到一丝丝的熟悉——但是他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或者说妖更为恰当吧。

　　他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位光辉璀璨的妖，却没有什么印象呢。

　　如果他真的认识这么一个人，怎么会记不得？

　　玄尘心中有疑惑，也有戒备，也许这就是这只妖的古怪之处，叫人产生亲切与熟悉的感觉，进而卸去防备，趁虚而入。

　　他并非没有见过以魅惑人心见长的妖物。

　　但是看着对方这样昳丽明艳的面容，玄尘竟然不愿意朝着坏的方向去，或者表现的十分的疏远戒备——毕竟从来都是与人为善的道长，怎么能做率先翻脸的人呢。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外间这么大的雨，无论怎么样，还是等到雨停了再说。

　　玄尘自然是不会相信自己已经中招的。

　　如同正常借宿一样，玄尘微微俯身，朝着此间的主人自我介绍

　　“鄙人伏龙山道宗玄尘，不得已进来府内避雨，多有叨扰，还请主人家见谅。”

　　“今日雨确实很大。”

　　郁阳直直的看打量着玄尘，觉得他和多年前没有什么区别——除了看起来更加的成熟了许多，也没有变老，反而更加的淡定从容，出尘脱俗了。

　　郁阳见他历经百年，已经变得这样稳重沉静，便想起了他小时候古灵精怪的样子，于是笑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说

　　“无妨，为行路人提供一处避雨之所，此乃吾应该做的事情，不过举手之劳，能让道长前来避雨，倒是使得寒舍蓬荜生辉。”

　　玄尘：……

　　玄尘忽然觉得分外心虚，这种地方，也算是寒舍么…那世上真没有豪宅阔院了。

　　玄尘嘴角抽了抽，有些轻飘的说

　　“应该是让贫道感到庆幸才是。”

　　郁阳便弯了弯眼睛，徐徐打开折扇笑了一下，又附身与站在一旁的侍女说

　　“带这位玄尘道长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这时候正是到了晚宴时刻，道长若不嫌弃，就和我一起用餐，如何？”

　　说道最后，郁阳的目光又落在了玄尘身上

　　玄尘便连忙说道

　　“自然是不嫌弃的，只是多有麻烦——”

　　“吾已经说了，只是举手之劳，不算麻烦。”

　　郁阳打断他的拒绝之言，示意一旁的侍女带他下去。

　　主人家盛情难却，于是玄尘便只好跟着去偏殿置换衣服，那衣服竟然也是提前准备好的，是雪白的鲛纱，穿在身上便觉得柔软光滑，舒服熨帖，决然不是凡物。

　　玄尘越发觉得诚恐诚惶，谨慎非常了。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妖对自己这么热情……还真是让玄尘感觉到危机四起。

　　而另外一方面，也让他感到受宠若惊，这样大方热心，让一向对任何事都能坦然面对照单全收的玄尘道长，竟然会感觉到了不妥。

　　而等玄尘收拾好一切，跟随侍女出来，看到厅堂之中那摆满了一桌的佳肴时，这种诚恐诚惶的心情，已然达到了顶峰。

　　玄尘看着这实在是过于隆重的招待，脑海之中瞬间略过无数红颜美色转瞬便成白骨鬼魅的传奇故事，竟然头一次生出想要夺路而逃的念头——
　　这真是不太妙，他好像遇到了一位道行颇深的妖物了，至少要比那蛇妖厉害。。
　　因为自己竟然觉得道心有些不稳。

　　不过这该是人之常情，毕竟，任谁在这样深山老林之中，突然遇到豪宅美人，对自己殷勤相对，只怕都很难把持得住，要深陷这黄粱美梦之中，再无法自拔。

　　不过，值得庆幸的世上，玄尘修道多年，这些东西却并不能麻痹他了。

　　于是在对方的温柔注视之下，玄尘捋了捋拂尘，定了定心神，慢悠悠的说

　　“辛苦主人家一片好心，只是贫道已经辟谷多年，不食人间五谷，还请郎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