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她》一叶霜花

3、触摸

　　安娜在房子里转悠起来，冰箱里基本上只剩一点即食食品，没有酒，也没有致幻剂之类的东西。
　　她走上楼，有些衣服杂乱地堆放在椅子和脏衣篮里，箱子堆在地上，显得房子拥挤狭窄。没有女性物品，桌边放着少年和狗的合照，很明显是卢卡斯的儿子和那只被埋葬的狗。
　　卧室是阁楼式的，窗子倾斜着，雨水从玻璃上奔流而下。壁炉里没点起火，因为只有一面朦胧的窗子能透过光线，整个房间充满了昏暗与白噪音，什么有趣的、奇怪的、特殊的东西都不存在。
　　有几张照片，全家照很少，更多的是一脸欢笑的孩子。除了衣物和生活用品，没有娱乐，找到的几本书也是有关教育的书，随手翻了翻，连插图都是平平无奇的人物图。
　　乏味，乏味至极……
　　卢卡斯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双手和脸颊都是冰凉的，缓了好久才看得清东西，虚化的女人身影逐渐清晰。
　　安娜坐在沙发上，注意到他醒来，对卢卡斯挥挥手，“你可真没防备心，卢卡斯。还是童话之国的人都这样，女性，长得还不错，说点漂亮话，你们就全无防备？”
　　“不过，如果你没有选择那份樱桃派的话，我会直接杀掉你，其实你还是做了个不错的选择。”安娜左手里是一把G26，九毫米袖珍手|枪，十发子弹，放在大衣口袋里刚好不易发觉。
　　卢卡斯认为安娜说了谎，她也许早就在镇子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她故意表现得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友好热情的邻居。而她作为一个[母亲]，会憎恨[恋童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想做什么？”卢卡斯暂时有些脱力，半靠在水槽下的柜子上，不算弱气地质问她。
　　“我们聊一聊，如果你不做或者做过什么的话，我们就只是聊一聊。”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你应该拿上你的甜点离开，我不想伤害你。而你，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能让你带着枪冲到我家！”
　　卢卡斯感到愤怒，因为他没做错什么，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安上性|侵孩子的罪名。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无论是最好的朋友，还是说着相信他却因为他一个小动作就反应过激的前女友，现在连一个陌生人都要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宣读他的恶行，企图对他进行审判。
　　“你这样对待你的客人吗？这可不友好，”安娜走进他，弯下腰看着卢卡斯，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近距离下他会反击。
　　她直直地看着卢卡斯，“是因为没有眉毛所以才把头发留长，用来遮住它们吗？”
　　话题转变得很快，快到卢卡斯都没想起来反驳和驱赶，他并不是没有眉毛，只是他的眉毛偏浅金色而且很淡，贴合在高耸的眉骨位置。
　　安娜伸出右手，轻轻地触碰了卢卡斯的嘴唇，从唇形锋利的上唇一直到嘴角。
　　安娜的眼睛发亮，似乎发现了堪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事情，但没说话。
　　她退回到沙发旁，“听说你对一个小女孩做了点不合法的事？”
　　“我没有！”
　　“是吗？”安娜笑了笑，“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卢卡斯虽然很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什么，甚至他觉得安娜就是个怪人，但还是忍不住强调。“如果你只是想问我这些，为什么不干脆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那些孩子……我从未对任何人做过任何超乎道德和法律的事！！”
　　那些孩子，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会说自己在卢卡斯家里被他凌虐，编造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下室。如同盛大的节日里，那些欢快的儿童围绕着篝火，他们讨论着即将被宰杀的野鹿，他们问点燃火焰的大人，哪部分的肉最鲜嫩？
　　“你知道吗？我倒不觉得你，像一个会虐童的人，如他们所说，表面上是个老好人，其实是虚伪的小人。”安娜咔嚓一口咬掉手指饼干的一半，冷掉的蔓越莓果酱沾在嘴角被舔掉。
　　“我见过很多表里不一的人，但你，卢卡斯，缺少防备心、容易感动、友善……我不知道该说你软弱还是善良，人们总是会滥用这两个词，而且不擅长分辨它们。”安娜注视着卢卡斯，他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眼神总是很柔软忧郁，尤其是戴上眼镜后。
　　“我想你的狗不是自然死亡，对吧？这是你在一个雨天，哭唧唧地把它草草埋在院子里的原因？”
　　“是她？芬妮，”卢卡斯有些哽咽，“她叫芬妮！”
　　“好吧！那些憎恨你的人杀了她对吗？”安娜漫不经心地说，“因为在他们看来，你是一个变态，是一个恶魔，所以你的狗也是。”
　　“为你没有被法律制裁，所以你就要受到另一种形式的惩罚，而你，卢卡斯，你甚至无法辩解。”安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嘲讽，“我想你很明白。”
　　“就像现在，如果我走出去，向任何一个人求救，说我遭到了你的迫害，无论是谁，他或者她都会相信我。”安娜已经走到门边，她拉开门，突如其来的风将她深金色的长发卷起来，“尽管我是一个外乡人，尽管你根本没理由伤害我，但你已经失去了他们的信任。”
　　“因为你看，我是一个年轻漂亮而且受了伤的姑娘，我的前夫因为家暴我刚进监狱，我失去了家人。而你，一个备受怀疑的人，就算我拿着枪，那也是因为我害怕被伤害。我依然是个弱者，身上全是伤，估计连枪都拿不稳，人人都会这么想。”
　　卢卡斯脸色苍白，却不得不承认，安娜并非是错的。
　　“你真可怜，卢卡斯，”安娜把手|枪放回大衣口袋，“更可怜的是，你现在真的像一个罪犯。”
　　“不，我从来都不是，”卢卡斯踉跄地站起来。“你以为我希望这一切的发生吗？为了我从来没做过的事，你不知道的是，我和这里的大多数人相处超过二十年，有的甚至是三十年或者更久！当这一切发生时，他们没人选择相信我，比起杀死芬妮，他们也许更想杀死我！”
　　“你说的没错，无论那是警告还是报复！”卢卡斯缓了口气，非常清晰地说，“我失去了他们的信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真的犯了罪！”
　　芬妮的死对他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也如同点燃松枝的一把火焰。
　　他平静且压抑地对安娜说，“如果你想落井下石，找我麻烦，或者是为了像其他人一样报复我。别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或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你可以试图威胁我、污蔑我、击倒我，可你们改变不了真相！”
　　安娜已经走出了门，她回头似笑非笑，“抱歉，你说的太快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过，卢卡斯，还很高兴认识你。”
　　她开始觉得卢卡斯有趣，因为他是如此的天真，天真地以为真相是不可改变的，以为人们探究欲旺盛到在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