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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母女俩唇枪舌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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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最近有了个奇怪的风潮,有一波清一色的娇柔女子陪伴大凉官员身侧。
李宛若奉命调查此事。杭府是她的老家,时隔十五载,她对于杭府的印象越发轻了。
回望运河两岸出了诸多“瘦马”。
时人流行以瘦为美,这群姑娘个顶个瘦的跟白骨精似的。
回望运河,乃是清河十五年的时候建立的。自运河建立,河水两岸经济迅速发展,商业往来繁荣。
加之大凉有一项基本国策就是主张职业无高低贵贱,众生平等。
故而大凉商人地位并不低。
运河两岸商贾,因着经商有道,富足者甚多,生活奢侈,媲美达官显赫。不对,大凉的官员的生活水平并不算高,在帝后的带动下,都勤俭得很。
这物质条件富足了,他们就起了歪心思。
牙子低价买来幼女,初步教养着,养的不精贵也饿不死,商人过来再买,根据女孩儿的资质再行进一步培训,培训后再交给富贵显赫的贵人们。
“最初买来的女童不过是几两银钱,更有甚者价格更低,可待得其成为人家小妾之时,可赚千两。见得有利可图,自然而然地会有唯利是图者去效仿,眼下在运河两岸已蔚然成风。”
李宛若摇了摇头,继续跟皇后娘娘汇报。
“资质上等的女子,授之琴棋书画、吟诗写字、描红妆练形体打牌将诸多淫巧;资质中等的,微微识些字、能弹个点曲或者会画画下个棋,最重要的便是要会记账,将来辅助商人经商亦或是辅助官人管理后宅内务;最低等的资质的女孩子,自幼学习女红、厨艺,不准其认字。”
“这传授技艺,若不是打着讨好男人的名头,倒也是一件好事。”祝余慨叹道,“技艺无高低贵贱,多掌握一门技能终归是好事,然拿技能做啥事儿,什么人利用了技能,造成的结果就不同了。”
想到这处,祝余大拇指摸了摸小手指上银色指甲套,不免得有点惋惜。
“若是没有这讨好男人的名头,也没得个利益,这瘦马也养不起来。”
李宛若再次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露出着若有若无而又淡漠。
祝余笑了笑,没继续就此深入讨论,转了个话头,“为何叫瘦马?”
“哼,还不是因为时下男子喜好女子瘦弱模样,瞧那宋子音不就是个典型的……”
淳安插了话,语气刁蛮带着无名的怒火,祝余眉头一挑,心生不满,睨了她一眼,心中暗诽,她这肆意胡说的毛病是改不了么!
淳安不甘示弱地瞪了祝余,祝余合上双目,只当没看见。
她腿伤已好,这几日就被祝余薅过来,跟在她身侧学习实践。
淳安纵然动作上是不认输的,却也识相地住了嘴。她说的不过是愤怒之言,如此口不择言也是她的一种发泄,小公主从未体验过祸从口出的困扰。说话张扬肆意,有时候是为了引人注意,有时候是为了宣泄坏情绪,倒不能仅仅只听她的话儿,她字面的意思当不得真。
“淳安,我瞧着你对这事儿颇感兴趣,便同宛若司记一道去调查此事吧。”
淳安听闻这话,瞪大了眼珠子,手中摆弄的小玩意被她扔了桌子上。祝余当真不喜她这副不懂事的模样,只觉得额角一跳。淳安也不晓得她这是什么毛病,在她娘亲面前,她的行为举止浮夸得紧。
“我不去。”
“你不去你嚷嚷什么?”祝余也没控制住音量,音调上扬。
“我就是不去。”
“不行。”
“李司记,带她一块调查这事儿。”
“阿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你倒是舍得扔我入虎穴!”
“让你查个案子,怎生的就把你扔入虎穴了?你这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胡编乱造的性子该改改了!”祝余皱了眉头,斥道。
淳安再不懂事,也怕她娘亲发火,瞬间偃旗息鼓,蔫儿了。
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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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上,歌舞升平,灯火通明,琴瑟鼓乐,声声不绝。
淳安坐在一船上,扮得个小公子,李司记则是一副丫鬟的装扮。檀婳没跟在她身侧,被皇后给截在宫中学规矩。
也是淳安的恶趣味,她有着心思作弄李司记。
李宛若平素打扮崇尚简约,长发束起,多是一副公子哥儿模样。亦或是穿着官服。眼下,将她打扮成花枝展展的小女儿样儿。
淳安瞧着总觉得小小报复了这李司记一顿。
李司记只当她是个孩童心性,只笑了笑,丝毫不在乎。她本为女子,往日着简装,不过是方便罢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瞧着自己漂亮的模样,她也欢喜。
环采阁。
淳安同李司记的第一站没去灯船之上,而是去了青楼。
小艾是楼阁之中的莺花,擅弹琴,她的指尖流淌几多春秋。
战场上的十里埋伏她未曾弹过。
“你这曲调倒是轻快,暗中却流淌着悲伤。”
淳安执扇对她,道。
小艾听了她这话,露出她招牌的笑容。看似娇媚,实则无情。
“公子,哦,不,姑娘,倒是听得准确。”
她的心中,晓得眼前这位是女作男装的打扮,也没去拆穿。
老鸨也都是见多识广的,普一打量,也晓得她们是贵人儿,她们主仆给了钱,老鸨三言两语地打听出,她们不是来闹事儿的,就让她们进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瞧不出她们是女子。未防生事端,自然也并不会多嘴多舌说了她们的女子身份。
她们来这已经一月余,上中下三品大小花楼花船都逛了个遍,也在这杭府纨绔圈子也是有了几分名声。
回望河水,灯火明明,香烟香艳,袅袅娜娜。
轻月船坊。
“弟弟,今儿几岁?”淳安年岁轻,做了公子哥的打扮,瞧起来也是个小孩儿模样。
“十一岁。”淳安十二的生辰早过了,只是她女作男装,恐叫人瞧出女身,决定把自己岁数往小了说。小男孩没生喉结,还未到变声期。
那满脸风花雪月的男子,吊儿郎当地瞧了她一眼,“还是个孩儿,怎么就到了这烟花之地?”
淳安挑了眉头,昂着脖颈,“弟弟瞧着哥哥如此通晓烟花之事,估摸这位哥哥应是总角之时,就到这脂粉处玩的吧?”
公子哥儿听着淳安这打趣的话,焦点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转向了陶意陶小公子,跟着她的话,接着打趣道。
“新来的小兄弟,你可当真是好眼色。”
“陶意小弟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小的,从小就缠着我们出来玩,第一次跟着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不是个孩童。”
“是啊,当时还被莺花们逗得脸红呢……”
陶意被他们打趣得,脸上升起了绯红,一脸窘迫。
一来而去,彼此之间就增了狐朋狗友的好感。
许久话题转了,几个玩的好的,三三俩俩聚在一起,丹栀倚着船坊栏杆,陶意瞧见淳安落了单,靠近她,兄弟样得要揽住她的肩膀。
被李宛若给挡了回去。
“陶公子,我家小公子,自幼便是有个毛病,不准别人碰。您多见谅。”
陶意被下了面子,心头自是微微有些不爽。
“哼,娘们唧唧的,谁稀罕。”
听得他这话,淳安眉头一凛,“呵!当真不稀罕娘们,您在这处干嘛?南风馆欢迎你。”
陶意再次被她噎住了,脸又红了,不过这次是被气得,气得涨红,指着他说不出话儿。只心道,他今天是栽倒这毛头小子身上了。
场子进行一半,大腹便便的商人就走了过来。一群瘦得跟风一般的莺莺燕燕跟在他身侧走了进来。
商人姓宋,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群公子都叫他老宋。
很快地,老宋的周围就围着一圈儿公子哥儿。
公子哥们的眼睛都直勾勾盯着莺莺燕燕纤细的腰肢。
淳安也瞧了一眼,“细,当真是细,这腰肢个顶个妥妥的飞燕腰。”
陶意的眼就被这群“瘦马”吸引了。
公子哥们同姑娘们嬉笑着。
淳安眉头一皱,不甚喜欢他们油腻的交流姿态。
再瞧一眼那群姑娘,有的神色清雅孤高任凭公子逗趣也不展露欢颜,有的喜笑颜开同公子们玩笑,淳安既觉索然无味,又心生怆然。
“宛若我们回去吧,这事我们管不了。”
这一月以来,淳安不咸不淡地装作公子哥,没做什么事儿。
李宛若当她是在暗中搜集信息,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另有稠缪,谁曾想,她竟然还未改变这不作为的观念。
这般消极怠工惹得李司记的脸上挂着不满之色。
“这事杜绝不了,只要这世间有男女之情,有利益可图,这事儿便是绝不了,便是再过千年也是一样。”
瞧李宛若不愿意走,淳安皱眉,神色微愠,瞧了眼周围,压低声音,又不失严厉道。
“可是……”李宛若不赞同。
淳安瞧着她,想着她应是不愿意同她一道一走了之了。
“那我走!”说罢,甩袖离开,也没跟陶意告别。
她倒是不担心李司记,李司记的身手智慧,这小小花船还是奈何不得她的。
离开轻月船坊,淳安驾着马,披星戴月地赶回洛城。
独独留下李宛若,进退两难,终究决定咬牙在这杭府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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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安前脚离去洛城,后脚丹栀就入了祝余宫中。
磕着瓜子,道,“你真忍心让她去?”
“她会学到些东西。”
这话落了,丹栀也没再好奇追问。又同祝余,插科打诨不咸不淡说了几句旁的话儿,嗑了几把瓜子,就出了紫薇城。
然,祝余终究是料错了,她家姑娘啥也没学到,就跑了回来。
淳安这骑马的功夫倒是不错,不过十天,就从杭府到了洛城。
刚下了朝,天空正晴,回了含象殿,祝余就见到风尘仆仆的淳安。
她想当然地以为淳安查瘦马有所进展,“你此行有何收获,对于此事有何建议看法?”
淳安只瞧了她一眼,将跟李宛若说的话,跟祝余说了一遍。
最后道,“这事杜绝不了。这世间只要有男女之情爱,有利益之可图之,这事儿便是绝不了,便是再过千年也是一样。”
祝余听了,气得战抖,指着她骂道,“你这混账,一个月尽然是去白吃白喝的啊!”
显然祝余觉得淳安是消极怠工了。
对于祝余这般看她,淳安心中愤怒又委屈。她对瘦马这事儿有自己的态度,去了,查了,结论是她的观念仍未变。
淳安愤懑她娘亲不理解她甚至是误解她!
丹栀放下了瓜子,拍了拍手上染了的瓜子尘,一身粉色裙装,起了身,“淳安说得很对啊,纵然是21世纪,也有Amy姐。”
丹栀将二十一世纪的这例子举完了,阻断了娘俩间一触即发的战火。
她讲完了AMY姐的故事,娘儿俩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熙熙攘攘皆为利也,利益一事杜绝不了;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也杜绝不了!你冲着她发怒,便是不讲道理了!”
“纵然无法杜绝,也不能放任不管啊!”祝余的语气缓和了。
“这你怎么管!人之欲望,不过财色而已。你当人人都是你祝余,心怀苍生啊,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丹栀斜着眼看了她一眼,不痛不痒中带着一丝严厉地说道。
“那也不能为了培养瘦马,故意将人饿瘦了啊!我朝廷费劲吧啦,让百姓吃饱穿暖,难不成是为了让他们把人再次饿瘦?瞧给他们能耐的!”
祝余惋惜至极,一双眸深邃凝视着丹栀。
丹栀仍是轻飘飘的姿态,说了一嘴,“人之审美,你又奈何不得!”
听得丹栀这话,祝余眼眸下垂。
丹栀说罢了,就寻了处座椅坐了下来,手肘放在椅子手上,一双玉臂撑着头,以这懒散的样子,表明她不愿意加入这娘儿俩接下来的辩道之中。
“那些女子,也都算是有才华的了,培养瘦马的教坊也算给她们学习的机会。”淳安道。
“呵!学习机会?”祝余睨了她一眼,只觉她女儿三观有问题。
祝余皱了眉头,“这些年,我们大凉兴办女学,都白兴办了?还要去当瘦马学习?”话出口,祝余的愤怒劲儿更大了。
怒火不是针对淳安,而是针对这“瘦马”!
“再者说,这是女童学习的问题吗?这是人口买卖的事儿!”
疾言厉色后,她拿起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了下来,“你们偷换概念了!之前竟被你们说的着相了。”
淳安嘴角扯了一抹凉笑,“宋子音,她也算是一身才华了,还有她那群姊姊妹妹,哪个缺才华,大凉允诺女子上朝,已有三载,说来,政策上已经给女子以平等入朝机会了。”
淳安说到这处,停顿半晌,想到些什么,继续道,
“我朝纵然政策上有诸多限制,因为诸多客观原因无法保证男女绝对平等,也是给了女子以机会啊!但有哪个女子有入朝为官、心怀江山社稷、立志造福百姓。”
“官家贵女,各个都跟个花蝴蝶似的这宴会那宴会蹿来蹿去,争奇斗艳的,为了得不就是吊个金龟婿?亦或者为寻得一良人,这良人的选择要么是身份相当的,要么是身份比她们低的上进寒门子?一身的才华聪明全用在男人身上。”
“再有些不顾利益的,只图头脑一热,满眼欢喜,所为了的也不过是情情爱爱,一腔浓厚情深给了个男人。”
祝余斜眼看了她一眼,“你不就是这头脑一热之人?一眼瞧见顾未易,至今情殇未出走?”
淳安皱眉,噘嘴,朝着丹栀撒娇,“姨母,你看阿娘,我们这谈论正事儿,头脑风暴,她这拿人私事儿攻讦我!”
丹栀已然是昏昏沉沉的样子,半只耳朵听她们说话,半只眼睛,半睁半阖。
带着睡音,道,“阿余,确实是你的不对!这论道归论道,阐明道理之势,你这般人身攻击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