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传》紫墨海

9、第九章 三爷

　　太夫人就喜欢她云淡风轻、坦然从容的模样，看着心头都敞亮亮暖洋洋的，只是这种精气神落在嫡母眼里，却未必是好事。
　　“我是愁啊，你是个姑娘，又不争京城那边的家产，咱们两边和和气气的自然无二话。以前你不用理会这些内宅争斗，一切有我料理，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可今时不同往日，京城那边，你母亲也就生了一个女孩儿，如珠如宝地娇养长大，你如此出色，落在你那母亲眼里，岂不刺眼？她能眼看你压了自己亲女一头？”
　　玉京能干，可不代表太夫人就不用操心了，越是能干，她越是牵肠挂肚，生怕一个不慎出了岔子，将来真是无颜面对娘家的列祖列宗！
　　六年前那丁点大的小玉团子，就敢拍着小胸脯跟她订下赌约，借走万两白银发展莳花庄，仅用一年时间就占据了鲜花异草的主要市场，白家的对手们咬牙切齿地说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搁太夫人说，这又何尝不是对玉京的忌惮？
　　能惹得那些纵横商海数十年的老狐狸真大佬侧目忌惮，她这个孙女，哪怕她这个没用的后宅妇人都能看出——前途无量！
　　若是折在逼仄狭窄的后院深宫，她真是死了也闭不了眼！
　　千忧万叹，百转千回，太夫人从庄子里回来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说到底，还是他们池陵一脉势不如人，士农工商，士农工商，白家第一流的官场人脉和资源都被死老头子给了前面生的，她和她生的，也不过得个虚名，全不被人家放在眼里，徒叹奈何。
　　“大姐儿心里有什么计划？可有什么需要三叔去办的？”
　　白显诚不像他娘胡思乱想，他是相当信任玉京的本事，这么多年，他这侄女就没踏错过一步！
　　他自己做生意缺乏眼光和格局，当负责人不行，但他执行能力强，凡是玉京明确划下道的，他便能一丝不苟地执行到底。
　　要说几十岁的叔叔俯首听十几岁的侄女指令，说出去难以置信，起初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暗暗嘲笑他，但等玉京的莳花庄名气响彻江南后，再说起白家三爷，倒有多数人开始夸他，虽不拘小节了些，到底胸襟豁达，别具慧眼。
　　其实白显诚没想那么多，打小他就被大哥二哥压着，等大哥二哥上京了，他娘养着玉京这个小神童，小小年纪就在头脑上碾压他——嗐，他可是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本领有限的时候，听聪明人指令准没错儿。
　　选秀之事白显诚听旁人说起后，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大哥二哥对他这一脉是有多漠视，漠视到这么大的事都不记得提前知会一声，直接就把结果摊到了他们面前，让他们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能早点知道这个消息，他相信凭大姐儿的心气和能耐，即便不能提前解决，至少也不是目前这种全无头绪的状态！
　　现在已经迟了，也不知道大姐儿准备怎么办，他能帮大姐儿做些什么呢？
　　“这事儿，我和三叔要从长计议，不急于一时。请三叔尽快联系族长，还有几位族老，我这马上要进京，三五年内都未必能回池陵，这家主之位，总得有个说头；还有，我的家业根基全在江南，这两年我虽有往北发展的意向，但毕竟没有铺开路子，咱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趁走之前，我收拢收拢产业。莳花庄已不仅仅是一个庄园，更是一个名牌，在南在北都无所谓，江南这边是我娘留下的，里头的庄户莳花种草都是老手，花圃生意也是做熟了的，只要每年注意账簿和新品培育，并不用多费心，这部分是核心，不能动。后面购置的田铺和三婶的嫁妆田地原就在一处，如今正好合并到一起，以后便劳烦三婶自己打理了。至于白家公中那四个庄子，六家店铺，那丁点东西，白管家这些年做得不错，便还是让他管着吧。三叔觉得如何？”
　　玉京虽是白家家主，莳花庄却不是白家祖产，白显诚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对于新增产业的安排，白显诚摇了摇头，“大姐儿大可不必，那几个新庄子也是你经营得当，额外购置的，本该是你的私产，你三婶这些年靠着你可没少攒私房，三叔心里有数呢！”
　　再说了，这些产业之所以兴旺赚钱，全靠大姐儿的眼光和经营，他又不是傻瓜，跟着聪明人有肉吃，真换到他手上，他连每年能否盈余都不敢保证了。
　　玉京笑道，“三叔，正好趁这时候撕掳开，这次京城来的那群人，贼头贼脑的，可没少打听白家在池陵的家业，咱可不能辛辛苦苦一场，倒把自己的体己给搭了进去，不划算呀！”
　　闻言，太夫人眯着眼一笑。
　　玉京这话，要是放在别家，那也是要被人啐一口大逆不道的，长辈还在，哪里允许小辈偷藏私房的？
　　但白家情况特殊呀，太夫人她巴不得玉京跟自己儿子一条心，这外面的事，一切都听玉京的，连儿子都听玉京的，她当然也听玉京安排！
　　真以为白家的家主是摆设？只要玉京没有退下，那就代表了白家，就是在宗祠里站在所有白家人前方，和老族长并列给祖宗烧香供奉的人！
　　就算白显仪到了池陵老家，那在族里的排名，也是要写在玉京身后的，先宗族，然后再论房头。
　　这些年太夫人常常怀疑白显仪不肯回池陵，是不是就有玉京当了家主他脸上抹不开的原因！
　　见识过玉京的本事，不是寻常女儿家可比，故而，太夫人不懂也不会装懂，一切听之任之。
　　“韩柱儿是你母亲的人，这么多天，也足够他打听出来一些有用的消息了，大姐儿可需……”
　　白显诚朝玉京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一脸的憨厚老实，完全看不出来他做的手势，分明不是简单的封口，而是要灭口。
　　玉京冷笑道，“三叔不必脏了自己的手，他打听了又能如何，他是自己有人手取而代之还是敢在池陵动歪脑筋使绊子？虽说民不与官斗，那也要看是什么民，真当我莳花庄就仅仅只是一个莳花庄？再说了，这些年咱们也没少交商税，池陵的官老爷们不至于卖他一个外姓奴的面子。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回去禀告主子，可他主子若真是什么精明之人，不至于事到临头才晓得往老家安插人。
　　这事且看父亲的反应，若是父亲默许，那另有处理的方式，若父亲连这种事都不知道，那……我们又何须再忌惮？”
　　白显诚张了张口，最终咽了口水，吞下了想说的话，生硬地转了话题，“那我现在就去找族长。”
　　他这个侄女啊，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可真是二哥嫡嫡亲的女儿，这副冷到骨子里的性情，真是像足了十成十，也幸好大姐儿还护短，而他和大姐儿的关系好，早早被大姐儿纳入了护短那一拨里，真是他上辈子积攒的福报。
　　若这对父女站同一立场，那他们白家三房可真是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玉京才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对父亲的态度，她活到十六就没见过她爹一面，要强调什么父女之情，也太虚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