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山尘远》五月溪山

213、第四十八章 终章

　　次日秦潇王子岳即将踏上归途，韩彦诚早早来到秦潇房中，秦潇已经醒了，韩彦诚扶他坐起，两人说了会话，卢毅进来道车马已备好。
　　秦潇却不肯起身，拉着韩彦诚撒娇：“林儿要哥哥背上车……”
　　韩彦诚:“嗯……好，哥哥背林儿。”
　　秦潇如幼时一般，闭目伏在彦诚背上：“哥哥……”
　　“嗯。”
　　“哥哥……”
　　“嗯？”
　　“林儿真是高兴，”秦潇笑着，一滴泪水顺着秦潇脸颊滑落，落在彦诚的肩头：“十六年了，没想到还能让哥哥再背一背林儿……”
　　“是啊，十六年了。”
　　“林儿长大了，以后就不能再让哥哥背了……”
　　“在哥哥眼里，林儿永远是个小孩子……”
　　“不……”秦潇摇头向身旁看一眼，下颌在彦诚肩上蹭了蹭:“会被他们笑话……”

　　将秦潇背上车坐好，韩彦诚知道他怕冷，将座旁备好的白裘给他披上。
　　“林儿先行一步，哥哥早些来凤城，我们一起去拜祭爹娘。”
　　韩彦诚心中极为愉悦，十六年过去，他们兄弟相认，正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好，哥哥先处理军务，三日后我们凤城再见，一起去拜祭爹娘。”

　　马车缓缓东去，车厢内，秦潇被王子岳捉住了手诊脉：“你一直说是我的大夫，那就要帮我……至少要坚持到离开凤城。”
　　“哼……”

　　三日后，韩彦诚回到凤城，兄弟俩没有惊动凤城官府，一早便悄悄去祖祠拜祭韩老将军夫妇。
　　韩老伯见到两人自是激动不已，他拉着秦潇的手对韩彦诚道：“果然没看错，这个才是我家的小公子……”
　　韩彦诚：“……”怎么只有我一个人是蒙在鼓里的？

　　祭礼毕，秦潇踏上归途，韩彦诚送至东城门外。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哥哥……哥哥军务忙，就送到这儿吧，等哥哥回京述职，路过砚山时，就来看看林儿……”
　　“好……好……记得常写信。”韩彦诚说了声好，又转向王子岳：“这一路，彦林就拜托王大夫了。”
　　“韩将军放心。”
　　马车缓缓起步，韩彦诚追出几步，这才驻足挥手:“保重……”。

　　秦潇靠在车窗上，手伸出窗外冲着临关方向摇动，目光眷念地望着那个身影渐渐变小……不见。
　　凤城上空的蓝天白云渐渐失了颜色，两只鹰在天空追逐翱翔。
　　几粒雪珠打在手上，秦潇却感觉不到痛和冷：“已经开始下雪了么……这里我应该不会再来了……”
　　他的手垂了下去。

　　一众人全都心情沉重，从凤城往东地势渐低，但秦潇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体温低到触手冰凉，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车厢依着王子岳的要求做过改造，宽大而平稳，车内温暖舒适。
　　即便如此也不能让秦潇的身体变暖，王子岳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是将秦潇搂在怀里，希望能将自己的热度传递给他。
　　与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师叔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抬头看着车顶，眼泪依然控制不住地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他自嘲的苦笑：“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睡着不起？我知道这几个月你谋划布局累了，要多睡会儿，睡够了便起来吧，不要让我们担心，别想让我流泪，你……不会得逞的……”
　　“不知道韩将军是如何认出你的。好在，他总算是认出了你，否则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让我觉得愧对他，他的自责和伤心你都听到了么？”
　　“还有闲儿，他该笑话他爹爹没用了。”
　　“五层……金针五层，”王子岳又苦笑起来：“我比你大这么多，金针之术还未达到四层，你是什么时候达到金针五层的？治病的绝技竟被你用来制敌，这一次西境之行，也算是全了你上阵杀敌守护兄长的念想了吧。”
　　“还有一件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太师父用以禁锢你体内余毒的内力怎么会被冲破？”

　　车外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刀剑出鞘之声，有几个声音喝道：“保护公子。”
　　四周瞬间寂静下来，没有任何声响也并未传来打斗之声。
　　“这人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人截杀？”王子岳吃惊，外面的四十多位护卫皆是精锐，有韩将军所派的精兵，其中还有十名他的亲卫，还有医仙镇的护卫，什么样的杀手竟能无声无息地杀了这么多的高手？不过一瞬间，王子岳自嘲地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狼……一群狼拦住了路……是狼王……” 赶车的车夫声音微颤，他虽是军中之人，只不过他的工作是运送物资，并不上战场，虽然有时也会遇到人拦路抢夺物资，面对的是战马勇将，但那都是人，何曾见过狼群这样的阵仗？
　　狼王？
　　狼是群聚动物，此处地势气候复杂，使得这一片区域狼的种类较多，但狼群中地位最高的显然是毛色雪白的雪狼，王子岳心中有个念头一闪，忙道；“各位将军稍安，让我看看……”
　　他小心地将秦潇放回躺好，又唤云溪上车，叮嘱他几句便掀了帘子出去。
　　眼前的情形让子岳倒吸一口凉气，百步开外乌压压约有数百头毛色各异的狼拦住了道路，当中三只狼毛色雪白，威风凛凛地挡在道中，见到王子岳，左侧的那只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下了，王子岳向那些手按刀柄的护卫，摆了摆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越过众人向狼群走去。
　　“岳将军小心……”
　　王子岳走到距狼群五十步左右停了下来。
　　“沐雪？”
　　领头的三只狼，左侧的狼看起来已经年老，毛色光泽略暗，背部似乎是受过伤，那里毛发稀疏，这只狼见了王子岳，仰天一嚎，奔了过来，另两只尚在壮年的狼紧随其后，它们围着王子岳绕了一圈，便蹲坐在他的面前。
　　“你们是来送他的？”王子岳轻轻叹了一声，果然小师叔说得对，雪狼是有灵性的动物，他的心不由紧了一紧:“跟我来吧……”
　　车外那些护卫，眼睁睁看着两只雪狼跟在王子岳身后上了车，沐雪的鼻尖在秦潇脸上蹭了蹭，就在他身侧卧下，年轻的狼王往秦潇怀中拱了拱，便退到车门外，仰天一嚎，拦路的狼群立时四散，顷刻不见踪影。

　　三年后秋日，老皇帝姜焕驾崩，一年前被立为太子的晟王姜衡登基，韩彦诚应召进京，返回西境途中，他转道去了砚山。
　　接到韩将军书信下山来迎的，是年仅八岁的闲儿和砚山大管家秦思耀，韩彦诚自小便知道砚山老人的事迹，只是无缘得见，如今上了砚山，自是要先去他老人家坟前拜祭，秦思耀只得道：“草民给韩将军引路。”
　　秦远的墓地在燕回峰东侧的那一片杏林之中，时值金秋，砚山又到了层林尽染的节气，漫山的枫叶槭树热烈地将远处山头染成浓淡深浅不同的色彩，近处杏林金黄的树叶在枝头随风跳动，不时落下几片，地上已铺了薄薄一层落叶，三人都不出声，四周极是静谧，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只听得见枯叶在脚下的沙沙声，韩彦诚跟在秦思耀身后，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安。
　　杏林之中，居中是神医秦远的墓，墓碑上并未刻字，在他的两侧各有一座石碑，上面也无任何字迹，秦思耀自一旁守墓的小木屋中取来香烛祭礼，将韩彦诚引至居中的那座墓前，低声道：“这里便是我家先生。”
　　韩彦诚焚香敬酒，行礼如仪。
　　祭毕秦远，韩彦诚又拜了左右两侧的石碑，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秦神医乃我们大齐人心中的圣者，他老人家的墓碑为何没有刻上生平？”
　　秦思耀望了眼站在一侧的闲儿，默然垂首。
　　闲儿上前拱手道：“晚辈的太师祖曾说：人之一生，莫过百年，名姓不过是这百年之中行走世间为了便于识别称呼的印记罢了，又有哪一个是真名，如今既归尘土，名姓也就无甚用处，碑上遵太师祖之命未刻他老人家名讳生平。因而两位太师叔仙去，碑上也未留名姓……”
　　两位……太师叔？韩彦诚这才知道，秦远两侧是秦远的弟子。韩彦诚的心狠狠向下一沉，面色簌地一白，他知道这孩子的太师叔只有三位，此次回京恰恰遇到了其中一位。
　　“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三年前……”
　　韩彦诚猛地回头：“这不可能，这三年我一直收到他的书信……”
　　“那些信是太师叔在凤城时便写好的，云溪哥哥带回来交给闲儿……”
　　韩彦诚没想到三年前兄弟分手竟是永诀，心痛至极，抚碑落泪道：“多谢两位，请让诚一个人在此……”
　　秦思耀与闲儿依言退却，韩彦诚便一直抱着右侧的墓碑枯坐流泪……

　　林外木屋之中，王子岳负手临窗而立，遥遥望着那墓碑旁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声。
　　闲儿站在他身侧，学着爹爹的模样也叹了一声道：“一日夜了，韩将军便一直如此，爹爹也不去劝一劝。”
　　王子岳再叹一声：“说来你太师叔也真是狠心，兄弟俩劫后余生却不肯相认，方才相认，就成永诀……，当年欺瞒韩将军，爹爹也有份，如今这样，实在无颜再见他……”
　　“爹爹也有不敢见的人？”
　　“你这臭小子，”王子岳侧首对他一瞪眼，道:“闲儿去劝韩将军节哀，天就要黑了，山里夜间寒冷，别冻坏了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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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结文，或许会有短番外，没事常来逛逛。
感谢不离不弃看到结尾的小伙伴。鞠躬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