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钱流入》奶白釉

11、挡酒

　　顾瞿宁没精力和简阅多纠缠。应酬已经够累了，他回到家只想掏空脑子睡一觉，不想和人争执一些没意义的东西。

　　简阅被他推开后静静地站在门外望着他，没再上前说什么，看上去是放弃了。

　　第二天起来，顾瞿宁没把昨天的争吵当回事，早上也没见到简阅的人，他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他专心工作了一天，下午坐上车准备赶去酒局的时候，抬头却看到简阅坐在驾驶座的位置。

　　简阅熟练地把车钥匙插上，回头对他抿着唇笑，顾瞿宁抬头对上他直率的目光，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顾先生，你一定很意外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车上。”简阅边把车从停车位挪出来边道，“我找助理问了您今晚应酬的地方，我会陪你过去。”

　　顾瞿宁皱眉：“你又想劝我别喝酒？”

　　简阅摇头，从后视镜温和地看向顾瞿宁：“我不劝你。”他沉默了几秒，看到顾瞿宁满脸狐疑，重新开口解释：“既然你昨天已经说过不喝不行，我就不问第二遍。”

　　“如果非要喝的话，我来帮你喝。”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笃定，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顾瞿宁白了他一眼，侧头看向窗外，不想回应。

　　他算是明白了，简阅虽然看上去性子软，实际上非常有主见，即使是他也不能左右。而且这段时间，简阅经常先斩后奏，事后还一脸无辜的样子，他早把简阅看清了。

　　他起初还会噎简阅几句，可骂简阅的效果无异于一拳打到棉花上，简阅听了再难听的话也总是笑眯眯的不往心里去，次数多了他也累了，懒得再计较。

　　简阅虽然自作主张，但为人处世还算有分寸，出发点至少都是为他考虑，从没有触碰过他的底线。这也是他一直放心得下的原因。

　　再说，酒局上带个陪客活跃气氛实属常见，简阅要去便去吧。

　　到了地方，顾瞿宁刚推开门便被人揽住，那人凑得极近，让顾瞿宁颇有些不自在：“哎哟我们顾总可算来了，大家都恭候多时了。哎哎，顾总来了，都过来给顾总打声招呼。”男人一边把顾瞿宁往餐桌上领，一边朝正坐在茶桌旁闲聊的人招手。

　　顾瞿宁回头看了眼门口，简阅站在不远的地方蹙着眉。他冲简阅抬抬下巴，简阅便颔首跟了上来。

　　“顾总来了！”

　　“顾总请上座啊，酒都给您斟满了。”

　　“来来来，这位置专门留给您的。”

　　众人围着顾瞿宁给他让座，各自落座后才看到简阅：“哎，这是顾总的朋友吗？刚刚太着急，竟然把这位怠慢了。”

　　简阅正要出言解释不是朋友而是跟班，顾瞿宁便轻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那这位怎么称呼？”

　　“我姓简。”简阅回答。

　　“哦简总啊，您好您好。”几个老板恍然大悟，轮番和他握手。

　　简阅从没被人这么客气地叫过，他一向被叫“小简”，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和“总”字有什么关系。他怔愣着握完手，还没纠正这别扭的称呼，就看到顾瞿宁冲他招手：“坐过来吧。”

　　在场的人都很有眼力见，忙给简阅让座——顾瞿宁带来的人，身价和他肯定差不了多少，这个简阅指不定就是哪家不常露面的太子爷，千万不能得罪。

　　简阅坐下后，众人才再次一一落座。

　　这座位看似坐得随意，实际上有严格的规矩，什么身家坐在什么位置都经过了考量：顾瞿宁坐在主客席，正对大门，而他坐在最靠近顾瞿宁的位置，顾瞿宁的左手边。其他的人依次排开。

　　众人各自寒暄了一阵，就开始互换行业消息，高谈阔论自家最近发展的方向。简阅插不上话，对大多数内容似懂非懂，只猜测出桌上的人大概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位于各行各业的金字塔尖。

　　有几个老板明显想借着这次机会谈成生意，活跃得不得了，一个劲地说话。顾瞿宁的话却不多，他多数时候只是微笑听着，偶尔给出只言片语的评价。

　　简阅不由得感叹，顾瞿宁果然是见识过风浪的老.江湖，不轻易许诺，也不直白地拒绝，凡事留一线。

　　埋头吃了一会儿菜，有人不经意把话头引到了简阅身上：“简总咱们是头一次见，看您好像话比较少，随意一点，可千万别拘束啊。”

　　简阅本就气质出众，不说话的时候也让人无法忽视，早就有人不断地偷偷打量他。现在有人开口搭话，弄得整张桌子的人都好奇地朝他看过来。

　　简阅嘴里还塞着菜，怕说错话，下意识看了身边的顾瞿宁一眼。顾瞿宁也跟着众人侧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不打算帮忙的样子。

　　他只好嚼了几下，把东西咽下去，实话实说：“不拘束，只不过......”他抱歉一笑，坦然道：“说实在的，我听不太懂。”

　　在场的人脸上的笑容皆是一僵，顾瞿宁唇畔本不可察的笑意却加深了几分。

　　问话的男人疯狂找补：“简总真是太幽默了。我们做的和顾先生的产业比起来只能算是小生意，您家里想必也是做大买卖的，这点小鱼小虾入不了您的眼也是理所当然。”

　　简阅尴尬地看着他，心想自己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他是真的对这些投资什么的一窍不通。

　　“他的确没经手过这些东西。”顾瞿宁侧过头，伸手悠闲地摸摸简阅后颈处的软发，提前打断男人即将到来的新一波吹捧。桌上的人见到他的动作彻底呆了，不知作何反应——这已经不算暧昧了，完全是直白的宣示主权啊！

　　“所以暂时不要和小阅聊这些，等他想学了我再教他。”顾瞿宁的拇指轻划过简阅的皮肤，眼神里满是宠溺。

　　在座的人都明白过来，简阅是个不经世事的天真少爷，从小不用管家族的生意，现在更是有顾瞿宁的庇护，丝毫不用操心这些琐事。

　　简阅的瞳孔微微放大，手里的筷子都忘了放下，呆看着顾瞿宁——即使是给他找台阶下，也不至于做到这程度吧。

　　还是顾瞿宁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俩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好达成挡桃花的目的？

　　顾瞿宁的性向从不是秘密，但像这样当面感受还是给人很强烈的冲击感。问话的男人手足无措，半天才举起酒杯说了句：“大家干一杯吧”，众人便纷纷顺势应和他，才把这事儿揭过去。

　　顾瞿宁没喝几杯，简阅就开始帮他挡酒。那些人起初不太愿意，因为酒桌上的规矩就是这样——对方不喝你敬的酒，就证明不会考虑你谈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这俩人关系亲密，简阅喝了和顾瞿宁喝了是一样的，也就都一窝蜂地去敬简阅。

　　敬了简阅，只当是敬了顾瞿宁。

　　就这样，简阅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挡酒。最开始他还慢条斯理、做足了礼仪，碰完杯后才缓缓抿尽，到了后来就发展成为对方还没把酒完全递过来，他就把杯子拿来一口闷了。

　　头脑渐渐模糊，耳旁全是起哄、叫好的声音，简阅的一切思维只能够胜任机械执行灌酒的动作。顾瞿宁见情况不太妙，帮他推了几次，终于提前结束了这场饭局，把他拖了出去。

　　简阅被顾瞿宁丢到后座上，一路趴着载回去，又被拽出来拖进别墅，甩到沙发上。

　　简阅超过一米八五的个子，一百五十多斤，顾瞿宁把他弄进来累得不轻，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顾瞿宁转身，便看到简阅趴在沙发上，难受地哼哼唧唧。

　　简阅的酒量不差，在顾瞿宁这种经常混酒局的人看来，都算中等偏上。酒品也不错，喝多了只是思维停滞、闷头睡觉，并不大吵大嚷发酒疯。

　　顾瞿宁知道简阅今天晚上喝了不少，看他不舒服也只是自己哼两声，心里就感觉塌了一块儿似的。

　　顾瞿宁垂眸，挪近了一点。从他的角度看上去，简阅好看的浓眉轻蹙，高挺的鼻梁汇聚着高光，睫毛比女孩子的还长。

　　这小家伙，今天遭了不小的罪。

　　感受到身旁的温暖，简阅撑起身子挣扎着起来，想靠上去，但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只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顾瞿宁愣了愣，干脆蹲下去瞧他：“简阅，还好吗？”

　　“嗯......没事.....”简阅的嗓子哑哑的，让人心疼。

　　“你和他们喝这么多做什么？”顾瞿宁不自觉语带严厉。

　　简阅轻蹭着抱枕，没有回答，正当顾瞿宁觉得他睡着了，叹了口气的时候，他又缓声开口：“我其实在想，为什么你这样的地位，还需要去应酬。”

　　顾瞿宁眯了眼，脸色深沉。

　　“今天酒局里的人，表面上看都远不如你，你其实一个都不需要搭理，但你还是去了。你刚进门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勾着你的肩膀和你说话，可我明明记得你很不喜欢被人触碰。”由于醉酒，简阅难得展现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间的情态，显露出任性的一面。

　　“我明白，你刚回国，需要疏通各种关系，这样才能融入到他们的圈子里。”简阅的语速渐渐急促，睁开迷蒙的眼睛，“可是顾瞿宁，我想不通，顾氏有那样雄厚的资产，你为什么还需要妥协到这个地步？”

　　在他的想法里，顾瞿宁就应该一直像在电视上一样，永远高不可攀，永远倨傲冷漠。顾瞿宁怎么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晃眼的灯光让他一阵眩晕，他只短暂地看到几秒顾瞿宁模糊的轮廓，就又乏力地闭上了眼睛。

　　“不关你的事。”顾瞿宁不愿深谈，寒声道，“我问你的是，为什么让人灌这么多？”

　　这声音像飘在空中一样，没有真实感。简阅闭眼听着顾瞿宁的话，不知道他此刻皱着眉凝望着自己的神情，只觉得他在苛责自己，下意识道歉：“顾瞿宁，我没事，我答应过会帮你喝，就一杯也不会逃。下次我还帮你。”

　　承诺完，顾瞿宁却没有回应。等了半分钟，顾瞿宁依然没有说话。简阅的意识渐渐涣散，终于支撑不住，陷入浑浑噩噩的梦里。

　　面前的年轻男人昏睡过去，却在酒精的影响下并不安稳，时不时发出不适的轻哼。顾瞿宁半蹲在沙发前，沉默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额顶濡湿的头发：

　　“下次不喝了。”他轻声，“把你喝成这样，我还得找他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