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如虹》周晚欲

2、初见

　　四月末绵雨不断，潮湿气如一场风寒缠绵至五月之初，立夏那日才终于放晴。
　　五月的晴天，蓝天很蓝，白云很白，许如虹坐在窗边，看远处的云层像天堂的地毯，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李缈。

　　李缈穿着白裙赤脚走在上面，轻如一阵风。她也看到了如虹，二人四目相对，都缓缓笑了。

　　“如虹，飞机马上落地了，今天接机的人很多，等下打起精神。”经纪人郑敏的声音像一道春雷。

　　如虹回过神来，抹了抹眼角，再往舷窗看去，天堂空荡荡的，云之外还是云。

　　十几分钟后飞机落地。

　　如虹戴上口罩帽子眼镜，武装完备才走出机舱。
　　机场里都是人，她出现之后，闪光灯不断。

　　如虹在保镖的护送下穿过人墙，走到一半，忽然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许如虹！你个小偷！”

　　如虹的耳膜像被人扎了一下，刺痛感令她眼眶一酸，泫然欲泣。人群拥挤，不知是谁忽然推了她一下，她趔趄了一下，眼泪又被硬生生逼回眼眶。

　　又有人骂：“许如虹，李缈的人血馒头好吃吗？！”
　　“许如虹，你还要脸吗？”
　　“黑粉滚啊！”回骂的人应该是粉丝。

　　“……”
　　场面瞬间失控。

　　人群自动分为两个阵营，她们拥挤、推搡、对骂，谁也不肯让谁，如虹一行人夹在中间，像被浪潮涌来涌去的破船。

　　好在最后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她才顺利上岸。

　　剧组派了车过来。
　　郑敏随警察去局里做笔录，助理孙琪和团队其他人簇拥着如虹上车离开。

　　轱辘碾动，风从车窗灌了进来。
　　前方“欢迎来到禹山”的指示牌倏忽而过。

　　如虹来此的唯一行程便是电影拍摄。

　　这是座南方的城市，临海，岛礁众多，星罗棋布，禹山群岛最南部的海岛县绿岛，则是本次拍摄的主场地。

　　忘了说，这部戏叫《美人如玉》，如虹初涉大荧幕，对此极为重视，于是提前一周进组熟悉环境。

　　她今天在机场的所有遭遇都和这部电影有关。

　　这部电影原本定的女主角是已故的女星李缈。

　　李缈生前是位很有争议的女艺人，自从出道起就不断被曝出“霸凌后辈”、“被潜规则”等多个负面新闻，由此患上了抑郁症，竟在电影开拍前一个月自杀身亡。

　　如虹去参加李缈的葬礼，那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空中飘着绵密的毛毛雨，她穿一袭白色纱裙，素着一张脸，涂了大红唇，不哭不笑，如提线木偶。

　　这打扮原本是她曾和李缈约定好的，却因为另类又不肃穆引得频频侧目。

　　葬礼刚结束，“许如虹白裙”和“许如虹葬礼打扮”两个词条就连爆在热搜上。

　　郑敏一直在打电话撤热搜，一个撤下去，就有两个冲上来，公司编辑好文案让如虹发微博解释，可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评论里全是“滚”，“怎么死的不是你”之类的脏话，粉丝控评都控不过来。

　　而偏偏在这次事件之前，如虹和李缈之间就有不和已久的传言。

　　七年前公司选拔女团，如虹作为空降选手，仅练习一年就成功加入“MUSE”出道，而在公司练习三年的人气练习生李缈却没能成团。

　　如虹出道后，没少被骂“小偷”。

　　一年前，如虹团队和李缈团队在撕一部戏，李缈团队反向炒作，发通稿说如虹先抢出道位后抢女主角，导致两家粉丝积怨更深。

　　李缈用死亡，将身上的污名洗净，变成了天使。
　　而这些污名却落到了如虹身上，当她白裙红唇出现在葬礼上的时候，彻底沦为恶魔。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关危机。

　　团队每天都在加班，但还是控制不了事态恶化，原本只是在饭圈燃起的烽烟，火势逐渐猛烈变成全民网暴，而当她一意孤行出演《美人如玉》后，这把火顷刻燎原，烧动资本。
　　截至如虹上飞机之前，已经有四个合作品牌发来解约函。

　　这部戏，是如虹和老板季惟东大吵了一架换来的。
　　原本季惟东要给她接一部大制作的古装玄幻剧，男一男二都是流量小生，但谁知在快签合同的时候，有一位制片人忽然联系到公司，想请她出演彭程导演的电影《美人如玉》。

　　季惟东连剧本都没看，就把对方拒绝了。
　　一来李缈的事正在风口上，如虹的口碑经不起更多的消耗。二来彭程虽是在国际电影节上拿过奖的导演，但由于他拍摄的题材小众且边缘化，常有影片无法上映，演员付出时间去拍，很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虹一开始也很理解公司的决定，直到有一天工作完回到酒店，不知道怎么，彭程导演竟然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他给她发微信，试图用艺术性的语言说服她：【葬礼上我远远看了你一眼，你一身白裙，有洗尽铅华，看透世事的淡然，但嘴唇上的艳色，却暴露了你空有一身疲惫的虚无。这种矛盾感，没想到比李缈身上的还强烈。我非常肯定如果你不演这部戏，那我这部戏就砸了。】

　　这些年来，如虹身为流量小花，经常被人夸奖，但很少被人肯定。
　　她瞬间就被打动了。

　　彭程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动摇，紧接着又发一条消息：【李缈死之前给我推过你的手机号，或许是她在指引我。】

　　就是这句话，让如虹最终打开了剧本。
　　一口气看完之后，她决定出演。

　　季惟东知道后，亲自找上门来。

　　他十分反对她接这个工作。

　　他默认她是因为李缈才想接演这部影片，摆出教育人的样子：“你怎么还不明白，活着的人不必为自杀的人惋惜。”

　　这话一下子把如虹点着了，她刻薄的笑了笑，呛声说：“自杀的人也不需要活着的人惋惜。”

　　季惟东很少受她忤逆，一时气急，风度也不要了，低声吼道：“你现在倒是翅膀硬了，忘了是谁一手把你捧起来的！”

　　“我……”如虹气势忽然就弱了。

　　季惟东是她的老板，也是她的伯乐。

　　如虹出身不好，她生在农村重男轻女的家庭，早年父母为躲计划生育，把她送到姥姥家，后来姥姥去世，她才刚上初中，父母却让她退学供哥哥和弟弟上学。
　　如果不是季惟东无意间看到去当地游玩的摄影师拍下的她的照片，发掘了她，送她出道，她现在可能还是个厂妹。

　　正因为念着这份知遇之恩，她在季惟东面前一向算听话。
　　可是这一次，她说服不了自己，她从没有那么强烈的想做一件工作，尽管季惟东的话是圣旨，但她固执起来什么都忘了，只冷声问：“每次都拿你捧我说事，我没有为你创造过价值吗？”

　　季惟东脸色阴沉：“你这是反了？”

　　如虹强硬：“那又怎样？”

　　如虹那一句“那又怎样”，让季惟东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而她惹恼季惟东的下场是，后来她还是主动登门向季惟东致歉，又卑躬屈膝磨了半个月，姿态低到尘埃里，再让季惟东屈尊降贵碾碎，合同才签成了。

　　记忆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播放。

　　汽车驶过高架桥，入市区，再开往城市边缘，驱车一小时才到绿岛码头。

　　下午两点钟，天气正热，码头上人不多，剧组的船就停靠在岸边，保镖下车给如虹开门，如虹戴好帽子口罩，一只脚落地，孙琪立即过来撑伞。

　　如虹走路时步子很快，平时出街被人拍惯了，不自觉就带了气场，身后还跟着八九个工作人员，更显得高调。

　　即将上船的时候，忽然有个男人窜到她面前。

　　“我……”
　　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助理兼保镖的大龙扣住了。

　　孙琪挡在如虹前面，嫌恶地看着地上那人，厉声问：“你是私生还是黑粉！”
　　男人被摁着，头却不服输的往上抬，脖子上一根青筋暴起。

　　“放开他！放开他！”

　　没等男人说话，有个年轻小姑娘突然冲出来：“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借车用！”

　　那小姑娘边说边往后指，如虹看过去，只见有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闭目躺在一辆破旧的机油三轮车上，脸色煞白，嘴唇发乌，看样子病得不轻。

　　如虹收回视线，打量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冷不丁四目相对，他眼神狼一样，眼眸黑亮，似在流火，烫得她的心咯噔一跳。

　　“大龙，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开车送他们过去。”
　　“可是……”
　　“去吧。”

　　如虹说完就直接上了船。
　　孙琪紧跟其后，朝大龙使了个眼色，大龙这才把人放开，然后对那男人说：“跟我来吧。”

　　大龙帮那男人把病人扛上车，才开车离开。

　　如虹这边的船也很快开动。

　　浪花似蕊，岸边的人逐渐变成蚂蚁，分辨不出谁是谁。

　　起先，两岸依稀能见群山连绵，在深蓝的海水映衬下，更显峦峰秀丽，后来船开远了，四周只剩下水，如虹才摘掉帽子口罩，抓住桅杆，感受风把头发吹出不同弧度。

　　阳光尤盛，空气中金沙金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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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修出版稿，基本会大改70%，比如女主的女团设定就改成了五人组，去掉了楔子，改成了自序。
所以请大家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