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小姐养成记》南国的风

4、杜家

　　除了打听徐舅公和公主的事情，杜晴若对杜家和自己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比如说，她现在是个刚满三岁的小娃娃，她弟弟才九个月，名为杜尚熙。她的娘亲曾慧云出身于书香世家，祖上曾是某著名书院的山长。曾慧云与杜启明的婚约，还是徐恺亲自做的媒。
　　难怪她觉得娘亲总是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杜晴若心想。
　　说回杜家，杜老爷在世时，本是江城一名经营丝绸生意的商户，为人乐善好施，素有仁商之名。等到其子杜寒山成家以后，便把生意交由儿子去打理，美其名曰成家立业。杜寒山便是杜晴若远在江南的祖父。他与徐颖育有三儿一女，除了杜爹爹杜启明，二叔杜启笙，还有留在老家的三姑姑杜曼琼和幺叔杜启贤。值得一提的是，三姑姑和幺叔也是一对龙凤胎。看来，双胎都是有基因遗传的。
　　说起来，杜寒山跟徐恺当年在同一书院进学，二人称得上同窗。然而与徐恺的文采斐然相反，杜寒山更擅长于经商之道。立足于父亲的丝绸店，杜寒山不仅扩大了商铺的经营范围，把分店开遍了周围的市镇，更是把经营种类大大扩充，除了富人用的绫罗绸缎以外，他还经营平民百姓用的棉布粗布，甚至扩展到茶米油盐的行列，上下两个市场他都要抓。此外，杜家还设立了自家的丝织纺，听说里面光是雇佣的女工就有上百人，而且用的都是最新的纺织机，织出来的布料又快又好。说到这里，崔管事又开始骄傲了，她家以前就是给杜家养蚕的农户，后来她到杜家的丝织纺工作，因为勤快能干被招进了府里。
　　这就是资本主义的雏形吧。杜晴若暗自思考，也对，蒸汽机都出现了，纺织机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得益于杜寒山灵活的经商头脑，杜家从一个小小的本地商户成长为江南有名的商号，成了当地的富豪之一。听说，杜家还打算建立自己的商队，准备打通南北的商道。
　　这个事情就很有意思了，在她爹进京当官的时候准备北上经商，不知道杜祖父为此打算了多久，又不知道徐舅公在此间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之前见到的李叔，听说原来是商号里的大掌柜，从祖父接班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这次是打着护送行李家当的名义比她们先行一步，提前到达京城。就连杜二叔这次陪伴同行也很耐人寻味，虽说是让他护送女眷，但是未尝不是在锻炼他的能力，不出意外，杜家的生意以后就由他来接手了。
　　好吧，杜家不仅有钱，朝中还有人，看来作为杜晴若，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当前最迫切的问题是怎么见那位公主舅婆和熬过家宴。
　　其实，这个事情也轮不到她担心。第二日，公主府便送来了一位老嬷嬷。
　　老嬷嬷姓张，听说以前是在宫里伺候的，公主大婚建府的时候一并跟了出来。公主府听说杜家要在京城内安家，怕他们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便把张嬷嬷送来，说是帮忙帮忙教养小姐和少爷。
　　张嬷嬷脸上笑眯眯的，对着杜家众人很是和气，还夸奖了杜晴若和杜尚熙养得好。然而，当天大家就见识到宫里出来的嬷嬷的厉害。
　　因为第二天就是公主府的家宴，张嬷嬷把皇家的一些礼仪和规矩都细细地给众人说了。就连九个月大的杜尚熙也被苹儿抱着，学着磕头作揖。
　　“ 封建制度”，杜晴若暗暗撇了撇嘴。不过她现在的安稳生活同样是沾了封建家庭的光，这样一想，她也不好继续批判别人。既然你无法改变生活，就只能努力迁就生活。她板着小脸，努力回忆起张嬷嬷教导她说的吉祥话，又装模做样地磕了头。
　　因着是大人的内芯，她比真正的三岁小孩要来得沉稳，而且记事很快，口齿也清晰，张嬷嬷看着她，笑容又多了份真心实意，“大姐儿不仅模样好，人也伶俐。”可不是嘛，换做一个三岁小孩，在这里反复练习请安磕头，怕是要闹了。没看到旁边的熙哥儿早就不耐烦了，苹儿再次抱着他躬身作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扭动起来，哭声撼天动地，只能交给奶娘抱下去了。
　　哦对了，原来之前她和弟弟都是母亲亲自喂养，难怪她在船上生病的时候，只能由锦青照顾。等来到京城以后，旁人都劝说她娘找一位奶娘，毕竟体面人家的官太太都不用亲自喂养。曾慧云虽然不舍，还是找了一位奶娘来。不过杜晴若有时会看到她偷偷地喂熙哥儿，毕竟母亲和孩子那种亲密连接，是很难割舍的。
　　有了奶娘以后，熙哥儿晚上就由奶娘和苹儿照顾，杜晴若就从祖母的房间搬回了父母的东厢房。毕竟他们现在人口多，祖母自然是睡在主屋的，东厢房是杜启明夫妇，西厢房是二叔杜启笙，杜晴若之前只能睡在祖母旁边的耳房里，由锦青和芸儿轮流过去陪她。
　　虽然她不是很愿意睡在小夫妻中间，但是年轻夫妻睡前总是很多悄悄话，这让她有了意外之喜。杜启明在人前是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没想到私底下却是个话篓子。尤其是跟妻子分别数月，心里有无数的新鲜事忍不住跟她分享。加上他为人爽快，常常请人吃酒，在同僚中人缘极佳。每天晚上杜晴若都能他嘴里听到不少城中轶事。他们也从不避着她，毕竟没人指望一个三岁小娃娃能听懂。
　　“不对，三岁小娃娃都很精的。”在现代跟不少小孩打过交代的杜晴若觉得，这对夫妇还是太年轻了。
　　因此，她总算知道杜启明入职户部。说来也奇，杜启明不是什么才情横溢的人物，却对数字十分钟情。因打小跟着杜寒山经商耳濡目染，自识字起就会打算盘。这一次能取进士完全是因为他算学满分。当然也不是说他其他科目不好，他的策论还是非常言之有物的，况且他还受到了自家舅舅的考前突击。然而光是算学一科，就能够让他突围而出了。让杜晴若来说，她这个爹等同于现代高考的单科状元了。
　　让她感到神奇的是，这里科举竟然考算学。毕竟现代人说起科举，第一印象就是八股文。想起她坐过的火轮船，她觉得这倒说得通。如果朝廷不注重算学和科学，又怎么会有此等科技！而且商人在这里不再是贱籍，科技的进步推动了商业的蓬勃发展，每年光是商税就足够朝廷的大半支出了。士农工商的壁垒正逐渐被瓦解。
　　她爹能进户部她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是一个算学人才，放到现代没准还能培养出一个数学家呢。
　　家宴当日，杜晴若醒得比往常早。府里上下都为着今日赴宴做准备，早早就动起来了。杜晴若睡眼惺忪地被人从被窝里抱起来，锦青给她梳头洗脸，曾慧云亲自给她换上了一套淡绯的对襟长袄，下搭嫩黄长裙，还煞有其事地给她搭了坠着珠子的肩帕，上面绣着蝴蝶牡丹等样式。杜家是丝绸发家，衣着用料自然是上好的。
　　孩童的发质松软，平日里为了给大姐儿养发，都是简单地扎两个羊角辫。今日锦青大显身手，把羊角辫编成麻花，在两侧盘成两个小发包，还点缀上两朵绒花。小娃娃穿着粉嫩，愈发显得玉雪可爱。
　　今日是杜家上京以来第一次正式会客，况且还是那般尊贵的客人，全家上下都给予了万分重视。就连她娘也换上一套海棠色织锦大袖袄裙，袖口与对襟处绣着缠枝葡萄纹样，长裙逶迤拖地，肩披如意云肩。她没有带满头珠翠，最为显眼的是一根珊瑚的发簪，这种成色的血珊瑚可不是在外面能用钱买到的，据说是成亲之日长公主送来的贺礼之一。
　　等母女二人打扮完毕，杜家三母子已经在大堂候着了。杜老夫人今日与往常没有太大区别，毕竟她平时也是一个富家主母的做派，如今只是将平日的绣花抹额换成了万字纹的镶玉抹额。她也不是第一次到公主府做客，去的是她亲哥亲嫂子的家，心中自然要比其他人安稳。
　　大家都到齐了，张嬷嬷帮忙掌了掌眼，看着众人打扮得体又不逾越，满意地点点头，又提点了一番礼仪和注意事项。众人便由杜老夫人领头乘马车往公主府去。
　　杜晴若一直以为，所谓家宴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她还觉得杜家人一早就开始忙活有点大费周章，原来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还不到晌午，怕是今天一整天都要在公主府过了。
　　也不难理解，徐家兄妹多年未见，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聊。杜家好几个小辈都未曾见过舅舅和舅母呢，别提还有舅舅的两个儿女。杜启明上京赶考时受到了舅舅的看顾，跟自己的表弟表妹也混得十分熟稔，便开始给妻子和弟弟介绍起二人来。
　　“敬之表弟为人温和，性情更肖舅舅，现在还没有表字，你们唤他敬之或表弟便可。”
　　“可是我听说皇上前些日子给他封了侯，外头都叫他小侯爷呢。”杜启笙消息灵通不下于他大哥。
　　杜启明连忙制止：“千万不可。敬之一心想要通过科考来加官进爵，请封是长公主的主意。”未尽之意，众人皆明了，毕竟徐舅舅自己都没有封爵，没有儿子越过老子的道理。
　　杜启明又转移话题，“敏儿表妹是小姑娘性子。若是你们觉得她冷淡，莫要放在心上。”这是提前给众人上眼药了。长公主和徐驸马老来得女在京城已不是新鲜事，夫妻二人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听说以后还要给她请封呢。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高冷一点也正常。
　　他这话说完，曾慧云更是忧心忡忡了。她虽出身书香世家，却不曾与皇室打交道。虽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有个长公主的舅母，但是那时远居江南，两家来往也不密切。如今到了京城，等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活动，她作为当家女主人，自然要常常跟女眷们打交道。
　　仿佛看出她的担忧，杜启明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柔声安慰，“莫慌，还有母亲在呢。”杜老夫人不与他们一乘马车，而是由张嬷嬷陪同走在前头。
　　他这一安慰，曾慧云更慌了。明年二叔就要回老家成亲，到时候婆婆自然是要跟着一同回去的，此次上京也更多是为了帮她撑腰给她底气。毕竟杜家和曾家在京城都没有什么势力，别人卖面子也是看重杜老夫人这个长公主的小姑子 。
　　杜晴若也深知她不易，这个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大学生，在这里就要操持起整个家庭的事务。若是当个商人妇就算了，现在成了官家太太，一举一动都有许多双眼睛关注着，更何况跟天底下最尊贵的家庭有了姻亲关系，以后少不得要跟世家们打交道。
　　想来公主府送来张嬷嬷，不仅仅是为了教养小姐少爷，更是要扶持一个撑得起场面的杜夫人吧。
　　曾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世家，但到底家学渊源，对子女的培养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比肩的，否则徐恺不会亲自为自己的外甥说做媒。曾慧云心中七上八下，面上却依然维持镇定，等马车到了公主府门前，她又是那位端庄的大家闺秀了。
　　孺子可教。杜晴若赞赏地学着她爹拍了拍她的手。她这般小大人的模样倒是把曾慧云逗笑了，心中的愁云也散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