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小姐养成记》南国的风

2、杜爹爹

　　果然，第二日，轮船开始偏离原来的航线，从宽阔的河道驶进了较窄的支流。河岸两边逐渐热闹起来。一开始是些零星的摊子，然后是鳞次栉比的店面，还伴随着船夫嘿哟嘿哟的号子声，等轮船慢慢驶向码头，两岸已是人声鼎沸了。
　　“呜——呜——呜——”汽笛长鸣几声，仿佛像是让河面的船只避让，又像是在向岸上的人宣告这自己的到来。在船上众人看来，这是提醒他们准备下船了。
　　侍女们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一些较重的箱匣则由几名身强力壮的仆人挑着。崔管事扶着杜老夫人，后边跟着那个鹅黄衣服的年轻丫鬟，手里提着一个小藤箱以及一个皮做的袋子；杜夫人则抱着熙哥儿，绿衫丫鬟跟着她，手里还拿着熙哥儿的玩具和小布巾。小婴儿看到这番热闹的场景兴奋极了，不停地要探身向前，杜夫人和那丫鬟费了好大劲才止住他。锦青照旧抱着杜晴若，跟在了她们身后。
　　杜晴若环顾四下，没看到她“二叔”，等穿过船舱走上甲板，才发现他早就在那里候着了。他手扶着船舷，眼睛在岸上的人海中穿寻，似在找接应的人马。突然，他欣喜若狂地大叫起来：“娘！是大哥，大哥亲自来接我们了！” 他这一声惊呼引来船上其他人的侧目，这船上除了杜家，自然还有其他的客人。
　　杜老夫人顾不上说他，忙走向船边，努力搜寻大儿子的身影。连杜夫人也没了往日的端庄，抱着熙哥儿要去船边找自己丈夫的踪迹。
　　这时，轮船已经完全靠岸了。水手们抛下缆绳，岸上的人接过牢牢地套在缆桩上，船身慢慢地被牵引至岸边，距离还有不到两个拳头宽的距离，轮船便算稳稳停下了。水手放下舷梯，开始引导着众人下船。
　　杜二叔一马当先，率先窜下舷梯，在人群中钻了几下便没了人影，杜老夫人都没来得及叫住他。等众多女眷家仆都下了船，杜二叔又从人群中冒了出来，身边还多了一位身长玉立的男青年。这位应当就是杜晴若此时的生身父亲了。他的眉眼更肖杜老夫人，只是多了一份英气；与杜二叔站一起，别人也不难看出二人是兄弟，看来杜二叔应该是更像她未曾谋面的“祖父”。
　　“母亲，此行劳您费心了。”杜爹爹躬身朝自己的母亲行了个礼，又温柔地看向杜夫人和熙哥儿，“慧云，你也辛苦了。熙哥儿，我是爹爹，你知道不？”说着要去牵小孩的手。熙哥儿仿佛不认得他一般，扭头把脸埋进娘亲的胸脯。孩子他爹倒也不见怪，捉弄般捏了捉捏他的小肉手，又转头看着杜晴若，“我的乖囡囡，想爹爹了没？”说着，便让锦青把小孩递给他。杜晴若闪躲不掉，被投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没等她来得及羞恼，她“爹”寒暄了几句就张罗着众人往前走，“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娘，我们上车，先到驿站休整一番。”
　　他边走边说，杜晴若还能听到他胸膛传来的阵阵轰鸣。
　　在他的引导下，众人来到了码头西侧的老榕树下，一列车队正整装待发。杜爹爹抱着她与杜二叔上了打头的那辆马车，杜家女眷则进了第二辆。等到行李装载完毕，车队缓缓启动。
　　“大哥怎么你亲自来了？”杜二叔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整个人靠着车厢内壁，没个正形。杜父抚了抚杜晴若头上的小羊角辫子，回答他，“你们这一行全是老弱妇孺，我不放心。”
　　“我可不是老弱妇孺，这一次全是我在张罗。”杜二叔有点不服气，但是在他大哥面前向来硬气不了，便开始大吐苦水，诉说自己这次有多么不容易。又说到小侄女在船上生病，上吐下泻，又找不到好医师，只能让船临时靠岸找大夫。
　　“你不知道那船长多顽固呀，非说要等到彤庄才能靠岸。我说，我这侄女病得快不行了，你这船上也不配个正经的大夫，只有一个三脚猫功夫的船医，而且这药也配不全。好说歹说，最后花了些银钱才让他靠的岸。”
　　听到女儿生病了，杜爹爹一敛之前的笑意，低头看着怀里的杜晴若，“原来晴儿生病了，难怪看到爹爹都不亲了。”说罢把脸蹭到她跟前，要让她贴贴。杜晴若本想推开他，但想想现在自己的身份，只能闭眼装睡。
　　得不到女儿亲近的父亲只能遗憾作罢，又开始跟自己的弟弟谈论起这些日子的见闻，并夸奖了他这次劳心劳力的付出。伴随着二人的交谈，马车车轮滚滚向前。车上应该是装了减震系统，杜晴若担心被颠得屁股开花的情况没有发生。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爹”把她牢牢抱住了。
　　明明刚才还坐着蒸汽船，现在却在马车里。杜晴若再次感受到这个世界深深的矛盾感。
　　在她一边思考人生，一边躲避着她“爹”逗小孩的幼稚举动时，马车停下了。
　　这里一改之前码头的热闹繁华，显得格外安静。夹道是两排笔直的树，只是此时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了，若是在夏日，这里肯定是绿树成荫。之前在船上她已经注意到了，他们顺水一路北上，两岸的植被逐渐染上了淡黄的颜色，看来应当是入秋的时节了。
　　马车停驻在驿站门前，很快有驿站的人员上前来接应。杜父早就预定好了房间，吩咐着下人们们把行李放置好，便扶着母亲带着夫人孩子上楼歇息了。杜晴若一路颠簸，幼小的身子抵不住困顿，一沾床便睡过去了。
　　接下来两日几乎都在马车上度过，除了夜宿驿站。杜晴若有时在祖母和母亲的马车里，有时在父亲和二叔的车里；间或，父亲会来陪伴他的妻儿。杜晴若通过他们之间的交谈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原来，她“爹”今年进京赶考，高中了！现在被留在京城里当官呢。这也解答了她心头的疑惑，为何杜家大哥不跟自己的母亲妻儿一同进京。她们不是来探亲的，而是来当官太太的！然后，她所处的这个朝代的确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个朝代，而是一个名叫大齐的皇朝。
　　她应该早就意识到了。杜晴若有点懊恼，她在无数个地方都看到绣着“齐”字的旗帜，轮船上，码头上，还有驿站。只是不知道这齐朝对应的是历史上哪个皇朝？她相信，历史总是有一定的规律，虽然齐朝未曾在她的历史上出现过，但是朝代的更迭和发展轨迹总归是相似的。
　　她有点庆幸自己在杜家的羽翼下。“虽然一切非我本意”，她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是否还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若是能好好扮演杜家小姐的角色，她接下来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毕竟在一个有皇室存在的封建社会里，每个人都如同蝼蚁，幸运如她，有个做官的父亲，尚可庇护一二；若是穿成一个奴籍的孩子，她不敢想象自己是否有活下去的能力。
　　君不见，众多穿越小说中的主角都是身怀利器或者有一技之长，即使在古代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她偷偷叹了口气。她以前是搞国际教育的，既不会出口成章，也不会琴棋书画。即使会说一口流利的外语，也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碰上一个外国人，更何况现在英语成不成系统还未知数呢！
　　彷佛看出了她的茫然，她爹—杜启明，笑着把她抱过去，“晴儿又在想什么呢？”她娘—曾慧云也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怜爱地说：“晴儿自从大病过后就不爱说话了。” “无碍，小孩子敏感，换了水土容易惊着。等到了城里找个婆子给压压惊就好了。”
　　杜晴若很想告诉这对可怜的夫妻，你们的女儿不止是被惊着了，而是整个芯都被换了。她往常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曾经是个坚定无神论者。但是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由得她不信。
　　看着这对年轻父母殷殷期盼的眼神，她不由得有些心软，“也罢，虽然不知我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让我来代替你们原来的孩子，做好杜晴若的角色吧。”
　　一路舟车劳顿，杜家马车终于来到了京城门外。
　　杜晴若透过窗户往外探看，看到了城门脚下的车水马龙。
　　这边有不少跟他们一样的车队，排着长龙等待查验；那厢有一长串的马车从另一个高大的门洞里钻出，应该是出城队伍。高大的城门两侧各开了一个小门，往来的皆是步行或推着小车的百姓。他们当中，有些人拖家带口，推着一辆小独轮车，车上放着些锅碗瓢盆等家什；也有人背着一个小背篓，赶着一只毛驴，毛驴背上挂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还有些拎着包袱的人行色匆匆，想从其他人身边挤过去，被守城的士兵喝止回来。
　　杜晴若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发现她的娘亲和弟弟跟她一般好奇地盯着窗外。又过了半晌，终于轮到他们的马车进城了。
　　当马车穿过阴暗幽深的门洞时，她有种穿越时空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