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腐烂 ...
-
原来森林的世界,比人类的还要吵闹。
树木有他们的沟通,大地有他的回响,还有飞虫,走兽,还有许许多多不被人类所熟知的生灵。他们的声音原本是纯粹的,也有了他们语言,可是汇聚在一起,成了糊状,又或是一团棉花,一个纸团,就这样塞进萧惟的脑袋里。
每次尝试抚平它,上帝又会丢进一个纸团。
萧惟总是认为,在他的大脑记忆区,还有很多纸团待打开。
带着这个想法,他不断的学习,进入世界一流大学,进入最前沿的团队,只为了竭尽全力的开发大脑。
他很想了解自己的大脑中,到底存在着什么。
中枢神经系统发送指令,他动了动手指,又是一道指令,他试图睁开眼睛,紧随其后,他发觉,自己还没有死。
经历了数不清楚的碰撞和翻转,从高空坠落,保全自己已经是万幸,还好,手还在,腿也还在。
他的后背紧紧依靠车门,而林诺依则是趴在他的胸口。
他们都是平安的。
“林诺依。”他叫她。
“林诺依。”又叫了一次。声音气若游丝。
“林……”
萧惟发现有些不对。
他的后背很痛很痛,痛到让他说不出话来。
“林……”
林诺依似乎听到了声音的感召,意识逐渐回归。过了数秒,她还是一动不动。
原来是萧惟的幻觉。
此时的萧惟已经不确定,林诺依有是否受伤。如果她受了伤,时间越久,距离死亡越近。
他很想喊,但是没有力气,也想打开门,更没有力气。
越来越没有力气。
……
萧明山赶到现场时,几乎说不出话来。
车子几乎是完好无损的立在视线内。
它竟然是安全的,这让萧明山极其震撼。
但是绕到车子的后身,萧明山终于稍许放心。
车子已被折断的枯树穿破。
而在地上有了几滴血,将绿草浸染,纯洁又污浊。
破碎的玻璃内,一男一女,狼狈着,接近死亡的昏迷,相互依偎。
画面有种诡异的美丽。
“1号无发现。”
“2号无发现。”
救援队的队员熟练报告他们的进程。
萧明山抓住了自己11号的队服。
只需要狠心,只需要狠心。
面对任何人,他皆是从容,谈过百亿的项目,见过高官,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紧张过。
手脚颤抖,嘴唇完全不受控制,他将手放在枯树上。
车子滚落一路,几乎没有没有撞到硬物,直到最后落地,还是撞到了一棵枯树,枯树的尖头扎进车内,一定伤到了皮肤。
只需要轻轻一推,枯树可以更深一寸。
尝过了鲜血的味道,怎会回归善良。
“爸。”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萧明山愣住。
“爸……”
萧明山仔细听着,好像是萧惟。
轻飘飘的,像小孩子刚刚睡醒的懵懵懂懂的样子。可是萧明山是不为所动的,他已经是打定了主意……
用力推。
“爸……”萧惟的声音逐渐痛苦。
萧明山继续推。
“爸爸,不要打我,痛……”
萧明山已经分不清是萧惟在□□,还是是记忆中的孩童求饶,是萧育川,或者是萧惟……当报复心占满思绪,他唯有疯狂自救。
“找到了,找到了。”司机张师傅突然大喊。
这一声将萧明山拉回现实。
“车子在11号的位置。”司机张师傅边说,边跑到萧明山的身后。
“老板,等救援队吧。我们不懂救援。”
张师傅完全忽略萧明山怨恨的眼神,将萧明山拉走。
几秒种后,救援队已经有人赶了过来。
“萧老板,”队长望着萧明山红通通的双眼,还有凌乱的发丝,不禁关心问说:“你还好吧。”
萧明山咽了咽口水,眼中赤红逐渐褪去,全身无力,似乎被枯树穿破的人是他。
“快救他。”
队长道:“放心。他们还有生命。”
萧明山缓缓闭上眼睛,教人无法看透他的神情。
“谢谢。”
经常听人说,看望病人不适合带鲜花,但是林诺依就是闻到了栀子的味道而苏醒。
护士对她的苏醒并不意外,因为她的伤势远不如隔壁严重。
林诺依说:“是谁送的。”
她看向小小的一盆栀子,风一吹,香气布满整个房间。
谁会知道,她喜欢过栀子。
但是护士摇头不知。
林诺依想了想,问说:“萧惟怎么样。”
护士说:“有些危险。枯树刺进从后背刺进腹腔。”
什么?
林诺依惊讶。
护士又说:“但是他醒了,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很幸运。”
林诺依不知护士是何时离开,他满脑子都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最后直线跌落时,林诺依本该是在下方,但是千钧一发之际,萧惟却将自己的身体置于下方。
所以,枯树本该伤的是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脑中的疑问?
萧惟到底为什么要救她。
“依依,你醒了。”褚思文悄悄推开门。
“夫人。”林诺依微笑答着,脑子依旧发胀。
“还叫我夫人嘛?”褚思文带上门,坐到床前,神情充满了担忧。
林诺依一时半会未能体会。
“之前我不肯让你改口,是怕明山那里不好交代。既然明山已经同意你称呼他为爸爸,那你该叫我什么。”
林诺依想了想,笑说:“妈。”
“诶。育川会保佑我们的。”褚思文抓住林诺依的手,既是感动,又有担忧,几种心情交杂,不停的落泪。
“妈,你不要难过了。”
“我怎么能不难过。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我还要在失去一个儿媳一个儿子么。到底是谁这样恨我们。”
林诺依一个躺在病床的人,竟然要安慰他人。她越是安慰,褚思文的眼泪越是汹涌。
“依依,我不怕跟你说。现在,所有人都在盼着我们死。你跟我说实话。育川到底有没有立过遗嘱。”
林诺依瞬间提高了警觉心。
“他没有立过。”林诺依眼角挤出一丝眼泪。
褚思文顿了顿,抓紧林诺依的手:“你还不信我么。”
林诺依说:“我说的是实话。育川那副样子,神智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会立遗嘱。妈,你是心慌则乱。仔细想想立遗嘱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萧育川发生意外后,只剩下简单认知能力,怎么会立下遗嘱呢。褚思文暗骂自己,真是被冲昏了头。
“这倒也是,他没有办法立遗嘱。”褚思文又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肇事者是谁?”
褚思文一扫慌乱,比任何时刻都要坚定,眼中像是冒火。
“肇事者还在抓捕。但是有些人已经开始跳了,到处托关系,玩手段,像个跳梁小丑。”
“是谁?”林诺依连忙问。
褚思文冷笑:“萧明璋,萧惟的三叔。”
糟糕!
听说萧明璋一直在找证据,证明萧克元遗书的不合法。
如果萧明璋的计谋得逞,那遗产的顺位继承一定会由,萧明山一家人变成萧明山兄弟姊妹5人。
“妈,你们什么时候商量遗产的事情。”
“明天。”褚思文说:“原本你和萧惟该参加的,可是……”
果然,褚思文不打算带林诺依。
林诺依说:“妈,不能教他们得逞,育川的钱怎么会给他们。”
“我会想办法,我们的钱只能是我们的。”
褚思文捏了捏林诺依的手,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继续坐了五分钟,便去了隔壁看望萧惟。临走时,还吻了吻林诺依的额头。
“晚安。”
褚思文关了灯。
夜色浓稠,林诺依毫无睡意,脑袋越来越涨。
不知道是脑震荡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有些事情总是让人想不通。
与萧明山萧惟父子坐同一辆车子都会被撞,是运气使然还是人为导致?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胆子?
她恨自己的身体虚弱,困在四四方方的笼子中,无法走动,无法探听更多消息。
她很怎么就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了车祸。
万一萧明璋真的证明了萧克元的遗嘱是假的呢?萧明璋的二哥,大姐,小妹一定会支持他,萧明山和褚思文的处境一定是四面楚歌。
还有一点是不确定的因素,林诺依从未见过那份遗嘱,她也会好奇为什么萧克元会将遗产直接给了长孙。
家中的仆人经常说她像极了滂沱大雨中的蔷薇,脆弱美丽,需要保护,因为她在萧家一直扮演的是乖乖儿媳。
所以时机不到,角色还不能变。
林诺依努力让自己睡去,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她虽然是入眠了,但总是不安稳。果不其然,第二天,她从褚思文口中得知,萧明璋果然找到了证据。
“当日老爷子立下遗嘱时,在场的律师被育川收买了。他们胁迫老爷子立下遗嘱。”
褚思文神色极差,像是一夜未睡。
她还带了一捧百合,有淡淡的香气,不知是为了看望病人还是为了愉悦她自己。细细观察,花的边缘有腐烂迹象。
褚思文又补充说:“律师已经亲口承认了。”
林诺依震惊无话。
百合和栀子的香气混杂,散发成熟黏腻气味,是成千上万花朵的腐烂宿命,是林诺依颅内冒出的一滩血,模糊了千头万绪,理不清何去何从。
林诺依是不能见光的人。
她的计划中的一切安排都不能见光。
现在有人正在扰乱她的计划,她讨厌这种失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