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烟尘落霞

2、车祸

　　今天参加萧育川葬礼的客人，皆是萧克元的子孙。
　　萧克元勤勤恳恳杀伐决断打拼了一辈子，被讨厌了一辈子，终于在70岁这一天，众望所归，寿终正寝。听说，葬礼那天，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哭天抢地，尽显孝道。
　　可惜的是，在萧克元的遗嘱内，并未提到这五个子女。因为他将所有的遗产留给了长孙萧育川。
　　是所有的财富。
　　那是许许多多的人一辈子超出想象的财富。
　　子女们争执，孙子一辈也在争执，在这座处处繁花盛开的美丽房子中，吵到天翻地覆。最终因为律师的鉴定，质疑暂时烟消云散，也积蓄了种种不甘。
　　林诺依就是在这个时候，踏进萧家的大门，成为萧育川合法的妻子。
　　其他人不承认又有何妨，只需萧育川金口一开，胜过无数指责和怀疑。

　　但很多时候，祸福相依。
　　幸运往往伴随着不幸。
　　一天后，萧育川就在枫丹路上出了车祸，下肢瘫痪，脑神经也遭到了破坏，只具备简单的认知能力。
　　整个事态，突然变得不可琢磨。
　　又是三个月后，萧育川被宣布脑死亡。
　　静水之下，汹涌暗藏。
　　力量无穷，喷薄欲出。

　　林诺依站在门口多时，许多萧家的客人陆陆续续坐上返程的车子。
　　她看到了许多熟悉，唯独见不到萧惟。
　　突然，林诺依很想知道他坐在那一辆车子中，这时有位女人走了过来。
　　长相平平，毫无两点，但是气质不俗，举手投足，的确有种大家闺秀的绽放与从容。
　　“依依，一会你与我做一辆车。我很喜欢你。”女人说。
　　林诺依怔住，半天不说话，装作还不认识女人的身份。
　　美艳妇人也匆匆赶来：“刚刚在墓地才认识，家里人多，可能还记不清。依依，这是大姑姑。”
　　林诺依略有尴尬，迅速叫了一声：“大姑姑好。”
　　美艳妇人说：“姐姐，你忘了我们还有些事情去办。”
　　大姑姑恍然大悟：“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的要忘记。思文，我们要早去，那边有点急。”
　　美艳妇人点了点头，说：“依依，你坐黑色的车子吧。”
　　褚思文说的是萧明山的车子。
　　美艳妇人就是褚思文。

　　“好，我先走了。夫人，大姑姑，一会见。”林诺依说。

　　葬礼结束，回到萧宅，一定会刮起关于遗嘱的腥风血雨，所有人都会迫不及待参与进去，为自己争取机会。
　　可是大姑姑和褚思文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节点短暂离开呢。
　　林诺依不知为何这样安排，也想不通，只能暂时服从，静观其变。

　　“依依。”
　　褚思文又折回，叫住了林诺依。
　　“夫人。”
　　褚思文走过来，拉住林诺依，低声说：“依依，家里人多，妆容还是要合适，毕竟你是新寡。”
　　林诺依听后，下意识看过去。
　　原来小姑姑也在。
　　不苟言笑，像一位修女，发出浅淡的神圣严肃的光环。
　　“知道了，夫人。”林诺依乖巧应答。

　　林诺依认识大姑姑萧明琴，也认识小姑姑萧明笛。她不仅认识两位姑姑，她还认识今天到场的所有人。
　　虽然她与很多亲戚素未蒙面。但她对这些人，都做了精细的调查，还有细碎的边角料，全不放过。

　　草地蔷薇颜色浓重，在玻璃窗外探了一枝，像嘴唇上模糊的鲜血。
　　林诺依擦掉口红。
　　镜中的神色面容更加惨白无力，令人讨厌。
　　但是幸好，这种日子快到头了。
　　林诺依一直冷淡的脸上，难得焕发生机。

　　离开卫生间，萧惟竟然站在公共洗手区域，双手插兜，风流倜傥。
　　萧惟开门见山，盯住镜中的林诺依：“你认为你可以拿到钱么。”
　　林诺依愣住，随即坦然。
　　“我不该拿到钱么。”林诺依说：“我是你的嫂子。我和萧育川是合法夫妻。”
　　萧惟点点头，别有深意：“Good Luck。”
　　他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扬长而去。

　　对于遗产的获得，林诺依当然很有自信。
　　她和萧育川是合法夫妻。现在萧育川去世，遗产合理合法的落在他的妻子手里。
　　但是林诺依不会认为这样就会稳。
　　黑暗中，一定有洪水猛兽觊觎这海中的金银财宝。
　　林诺依脑海中盘算着，看来她必须要与萧明山共坐一辆车。
　　于礼不合，但是安全。
　　只是没想到，萧惟也在同一辆车中。萧惟淡淡看了她一眼，身体完全依靠着椅背，岔开修长的双腿，占据了大半个空间。而且，他根本不想挪动。
　　林诺依没办法，又不想开口，只能缩在角落里。

　　萧明山的工作非常繁忙，车子启动后，电话从未停过。
　　他平时的工作，也很繁忙。
　　二儿子萧惟和小女儿萧霏的出生，萧明山都未出现过，更别提参与子女的童年时代。
　　然而很多人都说，萧明山和褚思文始终恩爱，并对这个说法笃信不疑。只是老爷子萧克元去世后，夫妻关系已经不如前，不知原因。

　　“关于遗产，无可商量。萧明璋，我告诉你，不要被女明星的香水冲昏了头，一切根据法律进行。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
　　声音洪亮，很有气势。
　　萧明山放下电话，往后排看了看。
　　“依依。”萧明山顿时温柔了起来。
　　“诶，萧总。”林诺依答。
　　萧明山有些不满：“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林诺依顿了顿，心中大喜，但是还装作改口艰难：“爸？”
　　萧明山满意应了一声。
　　“可惜育川没有设立遗嘱，哎，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争取一切。”

　　林诺依本该也是满意的，然后透过前视镜，看到全身摊在靠背上，双腿岔开，眼神探究的萧惟，林诺依坐直的身板更加僵硬。
　　萧明山电话打了多久，萧惟便看了多久。
　　有时萧惟也会往车窗外看，林诺依这才会松口气。只是这样的时间极少，待萧惟收回目光，林诺依再次会紧张。
　　她明显感觉到，后脖颈裸露的一大片皮肤，浓烈燃烧，如火燎原。

　　“老张，找个地方停车，我要见个朋友——许老板。”萧明山说。
　　“老板，这是盘山公路，不方便停车。”
　　萧明山的脸色明显不高兴。
　　过了一会，张司机说：“但是这条路人不多，短暂停靠，应该没有问题。”
　　萧明山的脸色这才缓了缓。
　　张司机放慢了速度，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掉头停车的宽敞地方。萧明山与张司机下了车子，林诺依这才发现，司机身材强壮，也可兼职保镖。

　　只是车内尴尬蔓延。
　　她和萧惟从未在密闭空间相处过。

　　萧惟看了看她挺直的腰板：“你不累么。”
　　车里只有两个人，林诺依当做听不见，但腰已经酸痛难耐。
　　萧惟坐直了身体，与林诺依挨着极近。
　　“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你会得到想要的钱么。”
　　“刚刚离开墓地，你现在就在谈钱。”林诺依绝不上当。
　　“因为你很自信。我认为你已经是势在必得。”
　　“你还真当这是侦探解密游戏。”林诺依摇摇头：“实话告诉你，我不懂遗产的分配和归属，他们让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我相信他们会尊重法律。”
　　他们自然是指萧明山和褚思文父亲。
　　或许这一副乖乖儿媳的样子，堵住了萧惟的嘴巴。萧惟听后，思索了一会，许久之后，慢慢吐出：“如果，大哥遗嘱丢失了，会怎么样。”

　　突然一个急刹车的声响，林中群鸟惊飞。
　　林诺依被某种力量控制，竟然推到萧惟的怀里。
　　气息交融，两个人的脸烧的滚烫，尤其是萧惟，他脑中的第一想法是，她好香。第二想法就是，厌恶的推开。
　　但随后的发展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的。
　　萧惟只能紧紧抱住林诺依。
　　他们的身体遭到强烈的撞击，震荡，翻滚，伴随着惨烈的呼救，车子滚到了山下，淹没在深不见底的郁郁葱葱中。

　　“什么？萧明山，为什么你没有事。”褚思文接到手机来电，尖叫起来。她刚刚失去一个儿子，为什么，老天还不放过第二个。
　　萧明山被褚思文话气的想要砸碎手机。
　　“因为许老板也在附近，我们半年没有见面，所以找了个地方谈谈项目看法，你知道那个是大项目，谁知道，一辆车直接冲过去。他们就……”
　　“那求救了么，求救了么，有人来救么……”褚思文几乎要疯了。
　　“你安静些，已经来人搜救了。”
　　搜救的声音响彻盘山路上。
　　“你根本不关心萧惟，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褚思文在电话那端大喊大叫，萧明山烦透了，毫无犹豫挂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清净。
　　风吹，鸟鸣，也变得悦耳。
　　萧明山望着奔波急迫的搜救人员，还有深不见底的山底，瞬间呼吸急促。
　　他不敢想，如果他坐在车中，后果会是怎样。

　　萧明山习惯了以冷静掩盖各种情绪，但是司机张师傅倒是真情实感了。
　　“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如果二公子有事了，该怎么办。”
　　张司机虽然身板强壮，五大三粗，但也是性情中人，急的团团转，眼泪不知道抹了多少把。
　　萧明山想要出言安慰司机，但是灵光一闪，脑子中蹦出一个想法。
　　如果二公子出事了，该怎么办。

　　来不及细想，萧明山突然对搜救队长说：“我想要参与搜救。我要去救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