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孤星》阿金宝

200、番外；苏儿

　　延元宫中的一处圃园里，种着大片娇艳的虞美人，比这片虞美人更娇艳的，是矗立在当中的苏儿。
　　苏儿上月刚满十八，容若冰玉，光彩照人，一双桃花眼中常有含情之态流露，小小年纪便出落的丰姿洒脱，体若琢玉，在偌大的延元宫中，伦姿容，无人能出其右。
　　然苏儿并未因此欢喜。
　　此时他身着素纱禅衣，独自行走于花圃中，一蹲一起间，怀中已抱了好几株虞美人，
　　鲜花映衬如雪面庞，更添几分俏丽，可惜苏儿抹黛双眉微簇，面上略显忧愁，若不是眉心那枚朱砂痣鲜艳如火，简直要透露出几分悲苦。
　　不远处忽然一阵喧嚣，苏儿转身望去，只见一群寺人簇拥着个鲜衣少年而来，看见他，苏儿脸上显出几分愠怒。
　　他的苦难与忧郁，多少与这少年有些关系。

　　那少年看年纪也就是十四五岁光景，生的粉雕玉琢，稚气未脱，一颦一笑间惹人喜爱，只是双眼阴沉沉的沧桑。
　　苏儿看得出，这人徒有少年的模样，内里却毒如蛇蝎，硬如铁石。
　　那少年老远看到了苏儿，施施然向他走来，踩断了一路的虞美人。
　　“苏哥哥，怎么独自在此？”少年笑靥如花；“可是听说，今日天子要来，想巧遇？”
　　苏儿被他识破，心里又恨又气，脸上假装云淡风轻；“你可想多了……我今日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罢了。”
　　少年得意一笑；“哦，是我猜错了，那苏哥哥你自己慢慢走吧，哎，天子说是要来这里赏花，可不知怎么……忽然说不想来了，许是不喜欢这虞美人的味道。”
　　苏儿心中一颤，谁都知道，这花圃是犀天子为他所开辟，其中的虞美人也是专门为他栽种，少年言外之意，是嘲笑他失了圣宠。
　　这要换别人，苏儿定竖起长眉，日娘捣老子的与他骂，可面对这少年……他不敢。
　　原因无他，犀天子喜好姣童，一十三四岁最佳，这少年便是此年岁入宫，人一来便独享专宠，如今一年多，俨然以天子姬妾的身份自居了。
　　苏儿虽然正当花朵盛放的年纪，放在哪里都能备受宠爱，唯独在犀天子这里，却已到了色衰爱弛的时候。
　　看着少年得意跋扈的模样，苏儿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靠着犀天子的宠爱……你能得意几时！为何要如此折辱人！”苏儿压抑不住怒火，沉痛道；“你连我当年的一根手指也不如，你以为犀天子会对你钟情多久！”
　　少年面露喜色，上下打量了番苏儿，不得不说，他略敷脂粉，却已有倾倒世人的容姿，论姿色，自己确实不如他。
　　“苏哥哥，你当年如此得宠，手上奇珍异宝也不少，怎么就不知讨要个一官半职？这么多年了，挂名还是个乐府的小宫人，或是将几个大将卿族纳入床帏也好，至少出了事有人肯保你，你别看我年纪小，可我懂得见好就收，我可不奢望做犀天子的姬妾！到头来……”少年人说到这，头一歪，露出狡黠笑容；“延元宫也待不下去，荣华富贵也留不住，只能做回贱民，那可多悲惨啊。”
　　苏儿恨不能扑上去掐断他的脖子，可少年身后不远处站着不少寺人观望，似乎生怕少年在自己这里受气，延元宫中嘴杂眼多，他本就没有靠山，如今更不能给人落下把柄。
　　“你不要得意太早……你与我，都是这虞美人，任人采摘罢了，”苏儿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转身便走了。
　　“顺平 ！”少年身后脆声喊。
　　“臣在！”一个老寺人前来。
　　“陛下不爱虞美人，以后也用不上了……给我铲了！种上……兰花！”
　　苏儿加快脚步离开这里，直奔自己的庭院。

　　这处庭院是苏儿得宠不久后，犀天子赏赐给他的，曾经这里访客盈门，不少显赫卿族主动来与苏儿结交，甚至有那胆大的来示爱，统统被自命不凡的苏儿拒绝，次年，犀天子又在延元宫中大片种植虞美人花圃，只因他的一句赞赏，哪怕自己要天上的月亮，那犀天子也会拖动自己衰老的身体，颤颤巍巍的爬上高阁给他够。
　　只可惜这样的宠爱在他一十六岁时便逐渐消失，苏儿经过两年的锦衣玉食，身体开始发育成长，很快不复少年人的纤弱，犀天子也是自这一年开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苏儿百般讨好也无济于事，后来犀天子因为一件小事对他大声斥责，自此冷落了数月不理睬，苏儿这才明白，犀天子是对他失去了兴致。
　　之后的这几年，延元宫中频繁有新的姣童出入，苏儿仗着犀天子对自己的余情，使出浑身解数将这些人一一逼走，努力挽留犀天子对自己的爱。
　　然而一如他无法停止自己的成长，他也无法留住犀天子逐渐减少的偏爱，
　　现在苏儿坐在冷清庭中，吃着冷茶，明白自己是彻底被厌弃了。心里恨那少年，更恨犀天子，恨的他双眼通红，扑簌簌掉下泪来，一怒之下将茶杯掷了个粉碎。
　　正在他自哀自怜之时，门外忽传有人求见。
　　苏儿慌忙擦了泪，挤出笑容前去接见。
　　来者是一寺人，表示犀天子要在英露殿见他。
　　苏儿一愣，原本干瘪的心随即绽出花朵，想来他与犀天子已经半年未见，怎么今日忽然就要见他了！？果然是那少年伺候的不周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好。
　　苏儿不敢怠慢，送走寺人便慌忙回去对镜敷粉，可想了想又用清水洗掉，想他这么久不见犀天子，怎能如此容光焕发？一定要憔悴些才好！
　　于是他衣裳也不换，香粉也不敷，随意梳了个松散发髻便直冲英露殿去。
　　路上苏儿也纳罕，英露殿并不是后宫，是犀天子接见重臣兼并小憩的地方，自己来这里4年之久，拢共也没去过英露殿几次，怎么今日就想起去那里？
　　苏儿玩着自己漆黑发尾想不通，想不通他便不想，他决定抓住此次机会，一定要翻身一雪前耻，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苏儿坐着步辇来到英露殿，小鹿一般欢快奔入殿中，急切的在殿中寻找，却发觉偌大的英露殿，居然空无一人？
　　苏儿心中莫名，怎么叫我来了还无人？难道犀天子在开玩笑？想他七老八十了，还多了这样的兴致？
　　来到英露殿的书房，苏儿终于见到了一人。
　　只是这人绝不是犀天子。
　　此人身穿铁甲，头梳方便戴盔的歪髻，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腿长，毫无疑问是个武将，此时正悠哉悠哉的翻看藏书。
　　苏儿愣了，怎么犀天子不在，竟多了个无礼的武人！？
　　“你是谁！？胆敢在这里乱翻，你可知道这是哪里！”苏儿厉声呵斥。
　　那武人听了斥责，慢慢回转过来。
　　此武人看着三十余岁，生的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皮肤黝黑，十分的英武，只是眼中凶光毕露，薄唇利如刀片，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心里发怵。
　　苏儿不喜欢武人，觉得他们粗鄙无礼，还自命不凡，尤其是眼前这人——尹国太子杨棣。
　　杨棣乃尹侯嫡子，听说一十六岁就跟着尹侯上战阵，杀敌勇猛屡立奇功，面见犀天子也摆着一副功臣的样，苏儿曾在受宠时听犀天子抱怨过，说杨太子棣目中无人，实在可恶，若不是他老子尹侯当年忠勇无匹，为保护天子断了双腿，他早就找机会将那杨棣处置了！
　　苏儿将此话记在心间，不知觉的时候，也对杨棣有了非议。
　　杨棣见了苏儿，脸上并无任何怯意，甚至连尊重也无，只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他。
　　苏儿见过太多这样的注视，心中并不惧怕；“你来这里做什么，回答我！”
　　杨棣不屑一笑；“我乃尹太子棣，见王不跪，怎么见了你，我还要施礼了？”
　　苏儿只觉得今日实在是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触霉头；“不过一个诸侯王的太子，还在天子的英露殿中耍横，僭越礼制，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杨棣笑出声，好整以暇的接近苏儿，手上轻浮的一捏他的脸；“我只是对一个漂亮的小东西耍横，怎么，犀天子还能为你砍我的头？”
　　苏儿忽然被轻薄，难以置信的后退几步；“你大胆！！”
　　杨棣看他桃腮带怒，颇有颜色，便下流道；“我何止胆大，下面也大！”
　　苏儿也不是什么良家子弟，此时见周遭无人，只有这淫贼在，便大起胆子骂；“哪来的直娘贼在这乱动脏爪子！你可知我是何人！让犀天子知道你对他的人如此无礼，定要血洗你们杨家一个不留！”
　　杨棣听完哈哈大笑，“我们杨家几代辅佐犀天子，其中君臣之情可是你几句枕边风就能吹跑的？”
　　杨棣眯着眼睛看着苏儿，想他虽是男子，但肌肤丰泽，眉目含情，腰身被薄薄禅衣勾勒出细瘦线条，即使生气也如此动人，像杨棣这般不近男色之人，看多了也心痒。
　　只是犀天子那嗜好姣童的怪癖，使得这样的美人在韶华之年要被抛弃……实在是可惜。
　　杨棣双眼不知觉出了神，步步紧逼上前，苏儿被他看的心中害怕，只得连连后退，毕竟只有一十八岁，面对这个沙场上的杀神，苏儿的汗都下来了。
　　犀天子在哪里！为什么他不在而是杨棣在！到底是谁叫自己来的？
　　难道……是杨棣？
　　“你……你假传圣意！？是你叫我来的！”苏儿指着他忽然道；“你……你竟然诓骗我！”
　　杨棣尖薄的嘴角翘起来，笑而不语。
　　“狗胆包天，你以为你是太子棣就敢……”话没说完，杨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苏儿面前抖开。
　　苏儿登时闭了嘴，一目三行看罢，只觉心肝被摘了一般疼痛。
　　这是带有金印的旨意，上面的字也认得，确是出自犀天子之手，上面写着……
　　“罪子苏儿，自入宫起，便□□宫廷，践踏礼制！结党营私，或有起兵造反之嫌疑！危及犀天子性命，特发此诏，即日起将罪子苏儿驱逐出佐州，永不可踏入佐州半步！”杨棣一字一句念出来。
　　苏儿呆立当场，一动不动，他不敢相信，上一刻还在幻想犀天子的垂青，下一刻居然被驱逐出延元宫！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难道是今日那个少年……是他对犀天子说了什么……
　　对，是他！一定是他！！
　　苏儿一咬红唇，回身便往外跑。
　　“你干什么！？”杨棣没想到他这种反应，一把抓住他往回拽，苏儿弱不禁风，被扯到了他怀里。
　　柔若无骨的身体撞在坚硬铁甲上，不知名的淡香裹挟着体味钻入杨棣鼻腔，竟让他有一瞬间的迷情。
　　“住手！我去……我要去找陛下！我不信……我不信我跟了陛下这么久……他会驱逐我……”苏儿疯了一般挣扎，杨棣一个不留神，又被他挣脱开。
　　苏儿不服，他当初多么不愿意去犀天子身边服侍，可最终也屈服，犀天子的体贴入微和延元宫的纸醉金迷逐渐蒙蔽了他稚嫩双眼，然而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苟延残喘了两年，终于在今日，以这种狼狈模样谢幕，他不服……他不该如此啊！
　　杨棣毕竟是练武之人，三两步追上苏儿，一把抓住他薄薄禅衣用力一拽，只听一阵锦帛撕裂的声音，那衣裳竟被他从后面撕裂开，露出整片雪白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