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楚*明

4、万般纠葛

　　陶音听偶尔经过的妖说，与人交合，吸收的精气更多，他便决心一试。
　　过程比想象的容易很多，那些人见了他，不用做什么就自己贴上来了。他的妖气日盛，桃花也越发繁茂，赏花的人就越多。如此一日复一日，陶音终于不用再为立夏日近而担忧了。
　　只是他依然想不起等的人是谁。陶音一日日站在自己那棵桃树下，等着，如果那个人出现了，自己一定会知道的吧？

　　盘旋不去的妖气日益浓厚，终于遮挡了天日，豫州整日大雨。
　　陶音却不去管，他顾不上是否会引来什么人，一心想着一件事。但人的生命太过脆弱，比他还是花的时候强不了多少，那么轻易就死了。
　　后来赏桃花的人实在太少，陶音开始吞噬周围的桃树。虽然本是同根而生，但他顾不得许多，渐渐的他周围的桃树都枯死了，消失了。
　　桃树的气终究抵不上人的气。
　　从沈白踏进这篇桃林起，陶音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像无数个赏花的游人一样，被繁茂的桃树迷了眼睛，被妖冶的香气乱了心神，一步步走到了陶音面前。
　　然后应该像从前无数个游人一样，死在那场交欢里才对……为什么，下不了手呢？

　　陶音苦苦思索，他总觉得并非偶然，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他托着精巧的下巴长长叹一口气，只好将他的性命多留一日，再做计较吧。
　　他又翻身上床，如最初一样躺在沈白身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等陶音呼吸缓慢，气息平和之后，原本应该躺在他身边熟睡的沈白睁开眼睛。他怕动作太大惊醒了这妖，不敢乱动，只是就着侧睡的姿势看他。
　　近距离看，果然是人间绝色。一只妖，生的如此美丽出尘，却不带一丝妖媚之气，倒也难得。因为本体是桃花么？
　　但是不管如何，妖就是妖，长得再好看，还是会杀人的。
　　自从发觉豫州有异象，沈白便留心此处之事，稍作打听，竟有数十人为妖所害，当即决定亲自除去他，也算一件善事。
　　只是……沈白略微皱了眉头。原本他推断此妖靠吸人精气置人于死地，但是昨日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刚才也是，他明明感到了一丝杀气，便暗中提起精神准备放手一搏，但这妖又迟迟不动手……真是怪事。莫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沈白满腔疑惑，思来想去决定姑且多看几日再说。

　　第二日依旧大雨，陶音说你要走，恐怕会辨不清方向。沈白说，那便再等一日。
　　第三日雨还没有停，沈白说恐怕又会湿了衣衫。陶音说，那你便多留一日吧。
　　第四日……
　　第五日……
　　到了第六日，沈白说，再不走，会误了归期。陶音有些落寞的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最后一个晚上，两人都仿若绝望般纠缠不休，直至东方泛白。末了，陶音伏在沈白身上，长发凌乱，喘息不已，唯独看不见他的表情。
　　沈白把玩着陶音的手指，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不下手么……？我以为你会忍不住的。”
　　陶音一惊，立即想跳开。但是沈白反手扣住他脉门，顺势一拉，陶音便扑在他身上，沈白翻身压住，一手扣住他，一手抵住陶音心脉。
　　“你……你知道？”陶音挣扎了一阵，安静下来，有些不能置信的看向沈白。
　　“恩。”沈白应了。
　　“你是谁……？”陶音终于问出这个问题。其实这些天，他越和沈白接触，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强烈，有无数次机会杀他，但是最终就是下不了手。若说有情，不过几日露水，若说无情，偏偏……陶音无数次自嘲，最终对自己说，也罢，不差这一个，就让他走吧。
　　没想到，沈白竟然全都看在眼中！
　　陶音思及此处，有些恼羞成怒，厉声问道：“你是谁？！”

　　“……来收你的人。”沈白沉默一下说。
　　陶音冷笑：“那恭喜了，你还不动手？”
　　沈白依旧沉默。
　　“你在等什么……？”陶音看着他的眼睛问。
　　一时间屋子里沉默了，窗外雨声像是瞬间被放大了一样。两人就着一上一下的姿势凝望，似乎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但是又被狠狠压制住了。
　　“你走吧。”沈白放开手让到一边，陶音坐起来，却并不动作。
　　“我不想收你了……你离开这里吧。” 沈白看他一眼说：“你现在的力量已经能离开本体了吧，往后莫要再伤人，好好修炼，定能洗脱罪孽。”
　　陶音不说话。
　　“还不走，等我杀你么！”沈白怒道。
　　陶音轻叹一声，披上衣服离去。

　　沈白听得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知道他已经离开了，不由像脱了力气一样向后倒去，躺在床上。
　　自他入行以来，从未尝试过这样的失败。
　　自从遇见陶音以来，就没有一件正确的事。自己竟然承认容貌不及他，竟然和他一再纠缠，竟然……下不了手。真是……乱套了。
　　沈白看着简陋的房顶，觉着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入行那年发的誓言犹在耳边，如今算是破了……也罢，随他去吧，反正是不会再见了。望他以后好自为之，也不枉今日放他一条生路。

　　沈白不知自己躺了多久，总算重新收拾好心情。正打算起来收拾善后一番便离开此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水汽夹着桃花香席卷而入。
　　他脸色一沉，翻身坐起。
　　“你为什么还回来。”沈白看清楚推门而入的果然是那个人，便冷了语气问。
　　陶音低头沉默着，等沈白走近他，他抬起头说：“我还要等人。”
　　“所以？”
　　“所以我不能离开……”陶音宛如叹息一般。
　　沈白皱着眉头，说：“此处不能久留，就算你就此收手，还会有别人注意到的。”
　　陶音道：“我不能收手。”
　　“……你在说什么傻话。”沈白已然沉了声音：“你已经不需要维持本体了吧，此后靠日月精气修炼，不比夺人性命好么？！“
　　“对不住……”陶音苦笑，似乎想走近沈白，但看到对方脸色，又生生停了脚步：“那样的话，我无法维持花开，时间一到，这满片桃花就都要谢了。”
　　陶音侧身看向窗外绵延的红雾，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遥远的惆怅：“我们约好在桃花开满的树下相见……花谢了，我怕他找不到路。”

　　“荒谬！”沈白说不清自己心头忽起的怒火是源自何处，但他难以自制，怒道：“那不过是一个说不清的约定，你连要等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要为此搭上性命么？！”
　　陶音回头看他，目光认真：“我一定要等他，我就是为此而生的。我一定会等到他……”

　　陶音这样子，竟是无论如何不肯让步了。沈白沉默良久，长舒一口气道：“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不肯罢手了？”
　　陶音点头。
　　沈白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就没有办法了……与其让其他人，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