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碧水莲君

4、今世（四）

　　心突然提到了喉咙口。

　　如果不是在水里，应该是一身冷汗了，但素来胆气不小的冷修文，顾不上还在跟别人比赛， “唰”的一下，浮出水面。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夹杂着小鸢“冷修文输了！”的高呼。
　　冷修文顾不上这个，忙忙地抹去眼上的水，往人群中一看。

　　哪里有什么白衣绿眼人。一群人都是他的同学朋友，都在笑闹着。
　　“难道我眼花了？还是我的幻觉？”他有些纳闷。

　　那天晚上的啤酒烧烤是冷修文请客。他素来性子大方，所以，那天去了很多人，都是他们平素来往的兄弟朋友，他特意叫上了林森。女生就只有小鸢和沈竹。
　　但是那天的气氛不是很好，因为冷修文有些心不在焉，常常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了他这个一贯带头玩闹的人，光李运一个嚷嚷，大家觉得热闹不起来。
　　其实，冷修文也想和大家好好玩闹一下。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打不起精神来。脑海里反反复复就是那个白衣碧眼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幻觉？”他疑惑地问自己。
　　因为他的异常，林森几次小声问道：“冷修文，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冷修文看看他白皙瘦小的脸，眼中是真正的担心，便笑着摇摇头：“没事，这几天天气干燥，可能上火了呢！”
　　聚会散了，同学都回到校园。李运问他：“你回宿舍吗？”沈竹也用眼睛看着他。冷修文摇摇头。
　　虽然他也有宿舍，但是，爱玩爱闹的他其实骨子里有矜持沉静的一面，常常觉得宿舍太吵。到了大三了，社会实践和实习很多，他钻了学校管理的空子，在离学校不远的居民家里租了一间屋子独自居住。
　　独居的目的是为了怕吵，但是有时他住的地方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弟兄们聚会的最佳场所。
　　今天，没有任何人和他一块回去。

　　独居的小屋里。

　　反手关上门，冷修文懒洋洋地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他这间居住的屋子不是太大，由一间屋子带一个玻璃窗密闭的阳台组成。屋子只有进门的地方有一扇从来没打开过的小窗，再不就只有通向阳台的一道门和阳台上一扇勉强可以打开的窗可以透进光线。整个屋子虽然不黑但是却谈不上明亮。
　　阳台上摆了一个小小的煤气灶，放着些锅碗吃食之类的东西。这边的屋子里放得下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电脑上胡乱放着几本教科书。桌子旁边是一把旧椅子，和一叠摞起来的塑料凳。除此以外就是一张床，床边有一盏台灯。
　　心情不是很好，但是找不到什么原因。抛开这几天身体有些从来没有过的倦怠，影响情绪的应该是游泳时看见的那个梦里出现的白衣碧眼的人。
　　冷修文素来胆子很大，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但是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他并不害怕，也许这些不过是错觉，顶多是鬼片和灵异小说看多了的原因，只要不看这些东西，过一阵子就好了。他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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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忘了么？”那个声音又在他耳边叹息着。
　　这一次是那样的清晰，就在耳边！
　　冷修文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看看到底是谁。
　　但是，他惊恐地发现，他无法动弹！

　　我在梦里，我还在梦里么？
　　屋子里一片黑暗，没有光。这样的黑暗在城市里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城市的夜里总有光亮。冷修文以前很讨厌这样的光亮，为此，他装了厚厚的窗帘。
　　但现在，他清楚地记得，窗帘没有拉下来！

　　屋子里真的很黑！尽管凭潜意识，每样东西都在每样东西的地方。但是，却什么也看不见！
　　“你忘--了--么？---”那个叹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清晰。只是不知道是在耳边还是在脑海里。
　　像是梦魇，对，是梦魇。冷修文对自己说，使劲要摆脱这样的梦境。
　　但是他无法动弹，甚至连喊都喊不出来！

　　猛然间，他意识到，在那笼罩了屋子的深重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聚集，看不见却感觉得到。越来越多的越来越快，象是无声的溪水一样，很快汇集在一起。
　　更恐怖的是，那东西开始慢慢蜿蜒地爬动。
　　还是看不见，但是，他清楚地感觉得到：爬动，爬动，没有声音，没有形状，但是，它就在那里慢慢地蜿蜒地爬动着。
　　绕过电脑，绕过桌椅，慢慢地爬去。
　　冷修文的心已经快要爆裂开来，但他仍然无法动弹。还好，那东西，向阳台爬起了……。
　　……那东西，已经爬进了阳台。
　　慢慢地，一股熟悉的，令他惊怖的腥味的气息透了过来，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那是，煤气的味道！

　　无可动弹，只能直挺挺地等待……。
　　……呼吸不畅，……头晕，然后，……恶心；然后，头要炸开来的疼；嗓子越来越紧，越来越干，越来越疼，……他连咽口水都咽不下去……，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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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是那种带着绿色的幽深的黑暗。很冷很凉的黑暗。
　　冷修文在黑暗中挣扎着下沉，是的，挣扎着。但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他的颈子，将他往下面拖去。

　　下面，是更深的更黑的无知的黑暗。他拼命地挣扎着，但周围的黑暗让他抓不到任何凭依的东西。他仍然下沉着，恐惧堵在心里，却喊不出来。
　　下沉，不断下沉。

　　全部都是黑暗。偶尔，有一些闪着幽光的东西漂浮过他的身边，看不出是什么，像是雾，又像是水中飘散的白烟。看不出是什么形状，有些像人形，更多的只是一团乱雾。
　　下沉，下沉，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叹息：“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么？——”
　　忽然间，没有任何先兆，一种悲伤攫住了他的心，那种深沉的痛楚的悲伤，好像心里头挖了一个大洞一样的悲伤。不由自主地，他在心里回答着那个召唤：“是的，我来了。我终于来了！”
　　在莫名的悲伤中他放弃了一切挣扎，僵直地，疲惫地下沉。
　　远远的下面的黑暗里，有一团闪着白色幽光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静静的泪水从他张开的眼角缓缓地浸出。似乎，那东西是他久别了的，铭心刻骨的记忆。
　　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冷修文茫然的眼睛看见，下面那白色的发着幽光的竟然是个人形。是的，一个人形！
　　白色的像在水中四散飘开的衣襟，像是浮在水中的巨大的花朵，浮浮沉沉的黑色发丝漂浮在他头颅的周围，遮住了他的脸。他静静地，一动不动。
　　冷修文忽然有了一种渴望，渴望拉住他，渴望抱住他。好像，他是自己久别的亲人，不，比亲人还要亲。
　　他是谁？

　　冷修文拼命挣扎，想要浮过去。可是，他徒劳地舞动双手和双脚，却无法移动半分毫。眼睁睁地，他从那人的面前沉过。
　　那人的面前，水波飘开，发丝散去，他看见了他的脸……。
　　心口倏然爆裂！

　　…………………………

　　冷修文静静地躺在救护台上，一动不动。脸上带着呼吸罩，身上贴满了各种管子，管子通向两台不知名的在角落里一闪一闪的仪器。
　　“再来一次！”急救室的医生叶迁命令似地说。
　　护士们答应着，再次准备各种仪器。

　　叶迁吁了口气，今天他值班真霉，急救室从下午到晚上就没消停过。看看到夜里十二点了，还送进一个煤气中毒是学生来。不过，这个季节煤气中毒算是少见的。
　　“恐怕是自杀。”叶迁想，“现在的年青人，根本受不了什么挫折，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寻思觅活的。”
　　虽然这样想着，叶迁急救的动作并不慢。清理呼吸道，高压氧，……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可是，这个病人的心跳已经停止了。于是，叶迁果断地决定：心脏起搏！
　　清理病人的口腔，呼吸道，戴上氧气罩，叶迁忽然楞了一下。这个病人的脖颈上，紧紧地系着一块玉，系得这样紧，肯定会呼吸不畅的。很奇怪，谁戴玉会戴这么紧，怕不把自己勒死？
　　叶迁皱了皱眉头，毫不迟疑地拿起一把手术剪“嚓”地剪断了系玉的丝绳。然后他拿起玉，顺手扔在一个手术盘里。
　　第一次电击，没有任何效果。
　　第二次电击。
　　很缓慢地，渐渐地，心电图上开始有了微弱的跳动，开始幅度很小，很慢，然后，一振一振地，跳动了起来。

　　那种无力的浸透了全身的悲伤还没有退去，眩晕的黑暗中，一股巨大的力量又将他拉了回来。
　　他茫然地张开眼睛。
　　“醒了，他醒了！”他听见一个女生惊喜的声音。一张白净娟秀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是沈竹。
　　“你醒了！”把沈竹一把推开的是好哥们李运，“你觉得怎么样了？怎么回事，这么热的天你开煤气干什么？”李运脸上的表情又是庆幸又是担心。要不是自己觉得这哥们昨天晚上怪怪的，要不是沈竹奇怪地心神不宁，非要去看看，自己的铁哥们就没了。
　　现在，李运终于松了口气。

　　冷修文还在半梦半醒之间，那种深沉的悲伤和痛苦是如此真切，让他的意识还不能很清楚。模糊地听见李运的话，他无力地点点头。可是，正当他努力咽了口唾沫，要开口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站在李运身后的一个人！
　　一个白衣的高挑的人，那个人的脸……。
　　……！
　　犹如被闪电击中一样，情感和感受再次不受控制，心口再如刀搅一般，冷修文在疼痛中再次沉入黑暗。
　　“医生！”
　　“医生！”林森和沈竹的尖叫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