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魂》碧水莲君

34、前生（三）

　　王娇蕊其实是周霆的表姐。
　　周夫人家一共三姊妹。长姊就是现在的族长夫人；周夫人排行第二；娇蕊的母亲嫁了个外地姓王的富商却不幸夫妻二人早亡。因家中并无其他亲眷，所以娇蕊从小就养在族长家。没有女儿的族长夫妇将她宠如掌上明珠。

　　因为这个关系，周霆和娇蕊从小一块玩到大，骑马上树，摘花斗草无所不能。每逢族长夫人拜访周夫人，娇蕊也都会同行。
　　私下里，族长夫妇是希望亲上加亲的，只是要看最终继承周家的是周家兄弟中的那一个了。所以，每逢同样没有女儿的周夫人疼爱地留娇蕊住下时，族长从来没想到过要反对。

　　周家两兄弟对娇蕊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周雨对娇蕊，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妹妹。可周霆却十分的不待见她。小的时候，娇蕊倒是个不错的玩伴，可是太爱告嘴了。那些他干的坏事，如打了一架呀，爬房揭瓦了呀，再或者是把泥巴撒到汤锅里了呀等等等等，娇蕊都会告诉周夫人或周雨，害得他被惩罚。
　　现在，他更看不惯娇蕊了。
　　年前，族长周二爷说周霆和娇蕊他们都大了，要讲男女之防了。于是，娇蕊便被拘束了好多，难得出门玩一次。而和周霆玩耍更少了，象昨日那样的玩闹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周霆觉得，娇蕊除了做玩伴基本就没有什么好处，现在玩伴也不是了，当然对她更没有好感。

　　又娇蕊自小聪明伶俐，因为长辈们的心事，无论族长家还是周霆家都十分受宠忿。再加之除了周霆，她在众人面前皆做得端庄娴淑，特别是在周雨面前，更是乖巧可人。周霆更是看不惯她。
　　哼，看她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就像我不知道她以前玩过泥巴一样！——每每见她装模作样，周霆就会愤愤地想。

　　十一岁的男孩是完全不能了解十三岁女孩的心思的。
　　所以，当周霆发现娇蕊千方百计地吸引周雨的注意时。他就像一个护住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和看见天敌的小刺猬，竖起满身的尖刺。

　　这不，这次娇蕊来的时候，正好周雨在教周霆画画，便嚷嚷着要学。周雨向来喜欢这个活泼伶俐的小表妹，便在周夫人的示意下另添一份画具，也教起了娇蕊。

　　“雨哥哥，”娇蕊亲昵地娇声叫道，“是这样对不对？”她提起手腕，模仿周雨刚教他们的动作，笔锋略侧，在纸上滃染出一片荷叶。
　　“对，”周雨赞到，“娇蕊真是聪明。”周霆立即不高兴了。他看见娇蕊那得意的样子就发腻。再说，好不容易兄长从每天排得满满的事务中抽出空来教教自己，却来了个王娇蕊，故意显摆，大有独霸周雨的企图。

　　“哥，你瞧！”周霆叫道。
　　周雨看看他的画，刚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娇蕊又叫道，“雨哥哥，这个叶梗我怎么也画不像。”
　　“你瞧。这样。”周雨俯下身去，示意娇蕊跟自己学。娇蕊偷偷地瞥了周霆一眼，眼里尽是得意之色。周霆一下子由不开心变得满肚子火气。
　　“画不像就算了。还好意思说，怕人不知道自己有多笨。”周霆一副轻蔑的样子，还不屑地翻着白眼，存心气人。
　　娇蕊一下子脸红了。若不在周雨面前，她早就反唇相讥了。可是，现在雨哥哥在这里，她怎肯贸然发火？这个憋屈可真难受，当下脸上火辣辣的眼泪便在眼眶里转。
　　好在这时周雨“啪”地敲了周霆一下：“这小子！说什么呐！你看你画的，不也跟烧火棍一样吗？”娇蕊“嗤”地一声笑了。周霆更是冒火。

　　这周霆一事不成又生一事。
　　趁周雨安慰娇蕊的当儿，周霆偷偷将一个盛满花青（一种颜色）的磁碟放在娇蕊的手肘旁边。娇蕊不备，一舒臂，随着“乒”一声响，碟子在云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接着娇蕊“呀”的一声惊叫，发现来的时候，鹅黄的云罗衫袖子上染了一大片花青色。来的时候，她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选好这件衣服，满心想给雨哥哥看看。这下她终于忍不住了，大叫道：“周霆！你干什么！”
　　周霆毫不示弱：“管我什么事？你自己不小心。我不叫你陪我的颜料就是，还想赖我！”
　　娇蕊一时语塞，觉得在雨哥哥面前出了丑了，心中又羞又气，跺跺脚“呜”的一声哭着跑了。

　　周雨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周霆——从小，这两个家伙在一块就象是天敌。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说，伸手拧了周霆的脸一下。周霆的小动作，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从小见他长大的周雨。

　　说来也是，周霆出生后，周夫人整天病痛缠身。教养之责皆是周雨担当，周霆的小动作小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周霆的本意是想跟自己多呆一会儿，也不忍心苛责。
　　下来便命一个丫鬟送了几匹新式花样的绸料给娇蕊，替周霆赔了个不是。
　　周夫人又是一顿训斥。但是，对周霆来说，只要成功的气跑王娇蕊，挨一顿骂算什么！只要周雨不罚他，就什么事也没有！

　　绝大部分时候，周霆都是很讨厌娇蕊的。不过，有时候两人也一致得很。
　　那是那一年周氏家族的一件大事。族长开宗祠禀明祖宗，行“沉潭”的大罚。也就是把周氏族中不守贞节的张寡妇与离此十来里远的如来庙的一个和尚装进竹笼扔到碧水潭里去。
　　数百年来，周氏宗族就是用这个来惩罚那些被族人认为有伤风化，罪大恶极的周氏门中的男女的。每逢“沉潭”，凡周氏门中男男女女大都要求到场（也有例外的，比如周氏门中的达官贵人）。
　　周家虽然没有什么官位，可是富甲一方。历来这些事情家人是不去的。
　　不过，如今周霆渐长，好奇心是十分的重，听见这样的事，便闹腾着要去看看。周雨是不准他去，但不料一个小魔头还没闹清，又来一个王娇蕊！
　　那娇蕊其实也可以不用去的。她不过是寄居在周家罢了。但是，娇蕊的好奇心却比什么都强。她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女子是不是真的生得美丽非凡，也想看看这有名的周氏“沉潭”大罚是怎么回事。可是她的两个姨母，族长夫人不去，周夫人也不去。她急得没法子。正好听说周霆要去，便死乞白赖地求了周夫人让她跟去。
　　病歪歪的周夫人禁不住她缠，便让周雨带着这两个魔头一起去。

　　周雨本来不想去，他总认为，这样的事有干天和，太过残忍暴戾。但是，周霆和娇蕊一样，好奇得要命，非去不可。以周霆的性子，你要不准他去他非偷偷跑去不可。为了怕他偷跑出去出什么事，周雨只有遵命带他去。这下，又多了一个王娇蕊。

　　没奈何，周雨只得让家下人准备一张车子，嘱咐娇蕊老老实实呆在里面。便带着他们两个一同去。
　　周雨骑一匹青灰色的马，周霆闹着也要骑。只好牵了一匹白色的性子温顺的小母马给他。一路上，无论周雨怎么喝止，周霆就是不停地跟车里的王娇蕊斗嘴。他知道，这些小事周雨是不会真的生气的。所以，干脆跟娇蕊针尖对麦芒，斗个没完。到后来，周雨也懒得管了，随他们斗去。

　　这时候的碧水潭潭边早已挤满了男男女女。有的是周氏族中普通族人，不得不来；有的是远近几乡来看热闹的人——周氏族中大法“沉潭”四乡闻名，还被上两届县官推崇为“正民风”的典范；也有的是对那个犯了“淫罪”的张寡妇和小和尚好奇，想来看看的。总之，这时候碧水潭边密密层层，连一只腿也插不进去。。
　　好不容易，周雨才在一块高地上找到一个位置，虽然离碧水潭比较远，但能把那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进来的车子安放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好在由于地势较高，还是能看清。

　　“我们不往前去吗？”周霆一脸失望。周雨看看他，又看看一脸渴望地伸出头来的娇蕊。好气又好笑：“就在这儿了！你看前面哪有可以进去的地方？”
　　周霆马上转脸攻击娇蕊：“都是你，叫你别来你非要来。要不是这辆破车，我们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吗？看都看不清！”
　　娇蕊虽然有心在周雨面前保持端庄温婉的样儿，但是，不回周霆的嘴实在是不甘心：“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一个人过去呀！看前面都挤成什么样了。”
　　周霆哼了一声，抬腿就要下马往前面走。周雨寒着脸喝道：“干什么！就在这里，谁也不准近前去！”
　　见周雨真的恼了，周霆只好乖乖呆在马上。趁周雨不注意，娇蕊得意地冲他吐吐舌头。周霆狠狠地瞪她一眼。
　　这个时候，周雨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小家伙在干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场中的情况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