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碧水莲君

14、今世（十四）

　　接着，又是一件更让冷修文疑惑的事情！

　　那是周日的晚上。周日晚上一般都是班会。冷修文虽然请假不去上晚自习，但是班会还是要参加的，这是当时对班主任保证过的。所以，每个星期日的晚上，是他最讨厌的时候。

　　和以往一样，只要走出教学楼，那种阴冷的带着点潮湿的气息就会包围他。
　　站在教学楼口，背后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虽然黑，但是他仍然能很容易地分辨出那些蠕蠕而动的恶心的东西——
　　有的在楼房的阴影中，有的在树丛的黑暗里，这些，是胆小的；胆大一点的，则在人群的边缘晃荡。间或，会有一个不知情的学生，穿过那个影子而不自知，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打个冷寒噤。
　　它们都毫不避忌地直直地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和阴狠！

　　和往常一样，冷修文尽量让自己朝着人流最多的地方走，他已经发现，这些东西再是胆大，对于人群聚集的地方还是多少有些畏惧的。
　　他佯装无事地和身边的同学谈笑着，神经却绷得紧紧的。因为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看得见的那些苍白的幽灵，一路紧跟着他飘移。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有很多学生会出大门去吃宵夜，这样，冷修文就可以在人群中顺利地拐上通往教师小区侧门的那条路。
　　那一段路很冷清，不过这一段时间冷修文发现，这些东西暂时还不敢过分接近自己，只要他暴怒起来呵斥或驱赶，那么它们就会退后一点。
　　这样，只要牢牢地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和恶心（那些家伙会察觉这点，并且因为这个会更嚣张的。）只要几分钟，他就可以迅速穿过那条路，进入教室小区侧门，再走一段路就到达秦慕周住的那栋教师楼前。只要到那里，一切就都清净了！
　　在秦慕周住的那个地方，不知为什么，有很大一个范围，这些东西连靠都不敢靠近！

　　可是，今天他的运气似乎不是那么的好，才走了短短一段路，学生们便纷纷各自向着各自的目的地散去。出校门的不过寥寥几个，并且都在他先走了。现在，他独自一人必须穿过偌大一个黑沉沉的校园！

　　那些东西在窥视着，亦步亦趋！

　　步子没有加快，呼吸没有急促，他似乎很镇定！
　　没人知道他的手心已经有点湿湿的了。今天晚上，不知为什么，情况有点不对劲！那些飘荡的东西特别多，跟得特别紧。
　　要到通向教师小区的侧门那里，必须要通过一条路。这条路不宽，平常很清静。不过现在是晚上，两侧是高高的柏树形成巨大的黑影，树上挂着好些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在幽暗的夜里风一吹，好像吊死鬼似的在空中转悠！

　　冷修文踏上了这条路。
　　几乎就在他踏上这条路的同时，那些东西开始有些兴奋，虽然没有任何声音，看得出他们飘移的速度在加快，而且，在向着冷修文所在的地方迅速聚集。
　　阴冷的，带着泥土腐尸的潮湿的气息开始在空中弥漫。
　　那些灰白的半透明的东西，在他身体周围逡巡着，窥视着，飘移着。那些看不见但是明显地感觉得到的贪婪的视线，像是冷冰冰的有质感的东西，在他温暖的身体上游移……。

　　冷修文倒吸了一口气！

　　今天这些东西，果真有点不一样。
　　似乎经过长久的忍耐和试探，它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是的，以往，它们单独各自为阵的时候，冷修文可以用自己的气势压倒它们，可是今天……。
　　他独自一人！

　　那些东西慢慢地从阴影和黑暗中飘移过来，一丝一丝灰白色的幽灵般的雾气。不断聚集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开始只是在黑暗的地方，边聚边不断向外扩张。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那种阴寒彻骨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接着，它们开始向着有光线的地方，试探着慢慢地溢过来。
　　校园里的路灯不是很多，在那有限的几盏昏黄的灯远远投射来的微光下，灰白色的雾气如幽灵般慢慢探出头。灯光开始有些昏暗了。

　　冷修文清楚地感到一颗汗珠从自己的后背上滚落下来，直达腰际……。虽然他一向胆大，对于这些东西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基础。但是，今天晚上实在是不同。

　　浓重的灰雾慢慢地弥漫过来，，十米……五米……，那雾气涌动着，里面看不清有多少影子，只知道它们在争先恐后地飘移。离他越近，他的气息似乎就越能让它们兴奋。
　　……冷修文猛地转过身，可是……，背后，也是黑雾重重！
　　……那雾气就在面前了，它不断地变化着形状，现在，它伸开大大的触手向抓来……。冷修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鼻端嗅到了雾气里的腥味。那是地底深处散发出来的腐臭的气息。……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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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过了一秒，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没有接触到任何他意料中要到来的奇怪感受。
　　睁开眼睛，惊异：
　　那些雾气停住了，在离他很近很近几乎贴身的地方凝固住了。离得这样近，他几乎可以透过就在眼前的那些雾气，看到里面纠结盘旋的一个个的狰狞的鬼影；几乎可以觉得到那黏嗒嗒的冰冷腥臭的气息灌进自己的喉鼻……。

　　但那些鬼影却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一时间生生地凝住，不再顾及他这个到口的这个“美食”！
　　它们似乎慌乱地在倾听什么，又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隐隐的吱吱声，如同杂乱的电波的声音在骚动着。它们的不安连冷修文都感觉到了，它们在注意着一个方向——路的那头！
　　路的那头拐了一个弯，藏在树影的背后。

　　突然间，所有的鬼魂幽灵猛地收缩了一下，说迟时那时快，“呼——”地一声，灰白的鬼雾忽然像旋风一样卷了个圈，迅速向四面八方散去，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

　　雾气消散了，阴森的感觉消失了，远处恢复了明亮的灯光照着空无一人的小路。除了心还在狂跳，冷冰冰汗湿的脊背，几乎要怀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接着，又出现了一件更让冷修文疑惑的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忽然停住？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到口的垂涎已久的美食？是什么让集结成如此巨大的它们这样迅速地逃逸？

　　来不及松一口气，小路那边已经传来了声音——脚步声。
　　由轻到重，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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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你在这里？”那个熟悉的清朗的声音意外地想起，接着，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在小路的那端出现了，原本压于他心头的那种无形的重压忽然一轻……。

　　“秦老师！？”他意外地，“你怎么在这里？”
　　看见是他，秦慕周便在那边停住了，笑道：“我正要找你去呢！”
　　冷修文心中一动，忙问：“为什么？”
　　“呵呵，我钥匙忘屋里了，找你拿钥匙呢。还好在这里遇到，不然我还要跑学校那边去，说不定就错过了。”
　　“……。”

　　不管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原因，还是纯属巧合，总之，秦慕周出现的这样及时，正好把冷修文从一个恐惧的绝境中解救了出来。
　　剩下的路，是他们两人并肩走完的。

　　天还是很黑，没有月亮和星辰，不过远方的路灯明亮昏黄的光晕带着温暖的感觉；耳边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却不那么冷飕飕的；两边夹道的高大的柏树，袅袅的藤萝在风里漫舞着。
　　没有什么恐惧，没有什么诡异，一切都变得如此安心和宁静！

　　一切都改变了！
　　冷修文看看身边的秦慕周挺拔的身影，惊讶着，困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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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老师，你相信有鬼吗？”第二天晚上，忍不住的冷修文终于决定试探一下。

　　这时候他们都没有做别的事，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秦慕周楞了一下，笑了：“为什么这样问？“
　　“有点好奇。”
　　“这个，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也不知道我信不信。当然，我是没见过鬼的，不过，连孔子都说‘敬鬼神而远之’，对于不清楚的东西，我也不能否定。”
　　冷修文怔了一下，那天晚上，他已经确定：让那些东西退避三舍的不是秦慕周那些符咒，而是秦慕周本人。而秦慕周却直陈自己没有见过鬼，那么，他说的是真的吗？有可能，那些东西听见他的脚步声都能跑那么快，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回避不说的。
　　为什么那些东西这么怕他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秦慕周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嘿嘿！”冷修文矫饰道，“可能是看你这些符咒看多了，好奇。”
　　“对了，”他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会对这些符咒这么感兴趣呢？”
　　秦慕周微笑道：“这可是个秘密。”

　　“能说吗？”“能说还叫秘密吗？”秦慕周白他一眼。
　　冷修文只得悻悻作罢。

　　不过，这是他最感兴趣最好奇的地方，可以说，他就是为了知道这些秘密才接近秦慕周的——为什么他在秦慕周这里从来没有梦到过碧眼人？为什么他在秦慕周这里意外的安心和安全？为什么那些东西那么害怕秦慕周？秦慕周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和梦中的那个人如此相似？他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一大堆的问题都在等着答案！
　　能知道多少就是多少，他不会这样放弃的。

　　于是，在某个秦慕周轻松而心情比较好的时候，他又再一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哦，是吗？”秦慕周见他这样好奇，有点好笑。被他缠得无法了，才无奈地说给他原因。
　　“我小的时候，”他说，“有人就给过我一张很特别的符箓。”
　　“为什么要给你符箓？”
　　“因为……，因为他说我是个缺少魂魄的人！”
　　“什么？！”冷修文大惊。

　　看见他突兀的反应，秦慕周忍不住嘿嘿地笑了。
　　“为什么，这样说你……没有魂魄？”冷修文小心翼翼地追问。事情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如果秦慕周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可以解释那些幽鬼这么怕他么？
　　好像，还是不能解释得圆满！

　　不过冷修文仍然被这个说法给震惊了，因为自己的关系，他现在倾向于相信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

　　秦慕周却毫不在意，呵呵一笑，道：“不是没有，是缺少！呵呵，这不过是我父母的迷信而已。”
　　“为什么会说是缺少魂魄呢？”
　　“咦，你今天对这些真的很感兴趣啊？”
　　冷修文点点头，很认真的。
　　看他的样子，秦慕周只得地解释下去：
　　“我小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长到九岁了，头顶的囟门还没有合拢，你知道一般小孩子，快的两岁，慢的三四岁就合拢了。我一直就没有合拢，头顶上老是软软的。
　　开始，我父母一直以为是因为缺钙或者是某种疾病的原因，但是，无论怎么治疗，就是合不拢。而我的身体也一直不好。后来，有一次，我和父母到香港去，遇到一个据说是很有本事的阴阳先生，他给我算了命，说是我的魂魄不全。”
　　“魂魄不全？”
　　“嗯，你知道，传说人不是有三魂七魄吗？那个阴阳先生说，我只有一魂和七魄，还有两魂一直没有归位，所以我的囟门一直合不拢。当然身体也不会好。”
　　“那现在呢？”冷修文看看他的头顶。在灯光下，他头顶的头发黑黑的亮亮的，没有什么异状。
　　“大部分长好了，只有一点点。不过，事情也确实有点怪异。”秦慕周道，“当时这个阴阳先生还说，如果我的魂魄一直不归位的话，那就活不长。我妈被吓着了，拼命请他化解。许了好多愿，花了一大笔钱，那阴阳先生才给了我一个符箓，说是可以保我到二十七岁。”
　　“啊，”冷修文眼睛一亮，“那个符箓呢？”
　　秦慕周好笑地看着他：“我当然收起来了。说来也怪，有了那个符箓之后，我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了，而囟门也慢慢长好。只有一点点地方了。”
　　他摸着头顶的某个地方，示意冷修文摸摸。
　　果然，在他的头顶，有一点地方，有绿豆那么大的地方，是软软的，像是没有头盖骨一样。
　　“啊呀！”冷修文惊叫。”
　　秦慕周象个小孩耍了一宝一样得意地笑了。

　　冷修文再次好奇地问道：“那个符箓保你到二十七岁，二十七岁以后呢？”
　　秦慕周摇摇头：“他没说。”
　　“那……，你……，现在……？”
　　“我啊！明年我就二十七了，我是七月份的生日。”秦慕周笑笑，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这天晚上，冷修文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从秦慕周那里问出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问出。那些许许多多的事情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偏偏是一头的雾水，一心的乱麻，理不清楚。
　　不过，这些雾水乱麻中，又好像隐隐包含着那么一条若隐若现的游丝般的东西系在里面，只是，抓不到，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