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自救指南》苜蓿叶

21、第二十一章.纠葛

　　明月缓缓升起，冰冷的月光洒落在高塔外看守的天嶽阁弟子一身惨白衣衫的身上，却照耀不了天牢里垂首等待的白发妖族男子心中。
　　只见他静静叹了一口气，顺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坐在地上，身上的鞭伤在层层纱布下隐隐抽痛，草药的苦味让他忍不住皱起鼻子，疲惫的闭上双眼。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了，不仅仅是在自己发生的，还是清桓身上也一样。
　　当然最令他愁绪的，是他的乖徒儿老婆人选的问题。
　　如果沈清桓听到洛斐珙一反常态认真无比的为他着想未来道侣人选而发愁，肯定整个人都要崩坏了。
　　听着角落里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黑色蜘蛛开始忙碌织网的声沙沙声响，意识也慢慢的模糊了起来
　　待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站在一片像是被灼烧成焦土的大地。
　　阴沉沉的高空上几只乌鸦不详的粗嘎叫着，盘旋在他的头顶上。
　　沉重的战甲上被鲜血喷溅，手中的黑色长剑彷佛千斤重的巨石，粘腻的腥臭液体让他差点握不紧被皮革随意缠绕的剑柄。
　　火焰在四周贪婪的吞吐着空气，恣意燃烧。
　　他的脚不自觉的动了起来，就算他再怎么疯狂的要自己停下，他最终还是站在了一名黑发少年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悲悯的眼神带着冰冷，彷佛在嘲笑着眼前跪倒在地上浑身狼狈的黑发少年。
　　这让他愈发害怕，心头打颤着。
　　一直低垂着头像是已死去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一边的黑色瞳眸涣散着，另一边则锐利的瞪着自己，一袭鲜红衣衫被身上的鲜血染成沉重的色泽，令人看的胆战心惊。
　　腥气随风，将洛斐珙自己束成马尾的发带卷动着，他半垂着眼睑，清冷的嗓音响起。
　　“沈清桓汝已堕转为魔，可有何话辩解？”
　　什么？
　　正当他愕然的反覆思索着自己说出的话语的同时，沈清桓猛的瞪大双眸，龇牙咧嘴的咆哮了起来，咳出点点血沫，语气悲愤。
　　“师兄真是看得起我啊！连天枢剑都为了我拔出来了在你眼中天魔就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吗？身为天道，就可以咨意胡来、随意定夺他人生死吗！”他双眸布满血丝，愤怒和不甘的情绪百味杂陈的从胸膛爆开，他沈下了眼眸，从丹田处爆喝，声声啼血般质问着。“说话啊！洛斐珙！”
　　天道？
　　什么意思
　　师兄？我不是清桓的师尊吗？天道又是什么？
　　头痛欲裂的瞬间来的又急又快，黑暗瞬间包覆着他，将他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耳畔彷佛有千百个人围在他身边高声质问怒骂，当他受不了闭上眼，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弦即将崩裂的那一刻，世界又瞬间恢复平静，回到了那让他心底隐约感到恐惧的，染血的战场。
　　他颤抖着手指，将脸埋在掌心里，他原先手里的剑早已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双膝跪在毫无生息的黑发少年身前，冰凉斗大的泪珠落在土壤，染上哀伤的色泽，他不由自主的随着那人，声线沙哑的轻声呼唤。
　　“清桓清桓师兄对不起你”
　　天道无情，天魔终究两立纵使堕入千百轮回，最终的结局依然如此。
　　彷佛有一道声音轻轻柔柔的，在心底复杂的叹息。
　　总算能自由自在发声的洛斐珙从掌心缓缓抬起头来，茫然的抬头瞪着突然出现金光的天际，低低的说道，嗓子干涩。
　　“我该怎么做这又是为何”
　　“第一世，你和他互为同门，你为天斩杀了他；第二世，你为他牺牲了一切，却被他翻脸无情的打落牢，最终在战场上同归于尽”身后突然有一人如此说着，无奈又嘲讽般的细数着。“这一世，你又要怎么为他背负一切？别忘了，你多次包庇一名总有一天会颠覆“天”的天魔，已经引来多少上神不满。”
　　洛斐珙平静的转过身去，冰冷的眼神望着身穿一袭快要成为清潭剑峰主标志的白衣的身影，自嘲般笑着问道。
　　“那你呢？伤害他，为了洗刷自己对他的恨意？你还算是人吗？”
　　怎料他摇了摇头，轻笑着。
　　“你错了斐珙，你且细想，为何我没办法接受沈清书之子入我清潭剑峰。”
　　“因为他父亲害死了你父亲？”
　　“大错特错，是因为我最终都要杀了他，而我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护，被天责罚也再所难免，因此为了斩断这无穷无尽的孽缘，我做了这千百来世中最疯狂的决定。”
　　洛斐珙呼吸微微一滞，指尖透着露骨的冰凉，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到底想表达”
　　对面的自己一脸哀伤，未持扇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上，黑发在风中狂傲的飘扬，如同寒冰般冷漠的脸浮上了一丝苦笑，脆弱的如同寒冬中发抖的梅。
　　“你是我，却也是你千百轮回中，我找到了在那个时空中还未与他相遇的自己，我便动了些手脚，让“天”不曾起疑，以我的识魂为代价”他轻声叹息。“让你和他结了契，确保在这一世，他能免于遭受天意的折磨。”
　　“能办得到吗？”
　　过去的洛斐珙愣愣的望向他，突然间，他失笑出声。
　　“天道剖析未来，探索真相。正因为如此，你更要信任我以及同样身为天道的你。”
　　他宠溺的摸了摸洛斐珙低垂的脑袋，轻声继续说着，叨叨絮絮的彷佛在谈天般。
　　“知道为什么堕转成妖时从未受过雷劫吗？”
　　皱起眉头，躲过了自己伸出的手，满脸适应不良的表情。
　　“难道不是因为沈清桓他老爹的友情帮助？”
　　“噗。”洛斐珙倒退了几步，大笑着说道，指节分明的食指偕了偕眼角的泪花。“事情可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接下来要讲的话可能有点严肃，斐珙，你要听好了”
　　就在他语尾的音还未落下，一道浓浓的白雾毫无防备的蔓延开来，在一片洁白的雾气中，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正模模糊糊的回荡在耳畔。
　　“不要信任北辰去找鬼谷，那里会有你需要的真相，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为我保护清桓，请帮帮他”
　　洛斐珙焦急的伸出了手，在萦绕着四周的雾气中胡乱挥舞着，拼了命想抓住自己飘渺的最后一丝气息，好好询问最后那段话的语意。
　　“别走！”
　　他猛然呐喊，下一秒他便彷佛被人从空中狠狠甩到了地上，瘦弱的身躯狠狠一颤，在温暖的怀中痛苦的干咳了起来，苍白的脸涨红了起来，浑身发虚再度躺了回去。
　　洛斐珙低低喘着气，他奋力的抬起眼眸，望向正满脸惊慌的看着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沈清桓，彷佛隐隐和梦中那一身黑衣身染鲜血、跪倒在地上绝望的质问着自己的身影隐隐重叠，他那发颤的心尖不由得一阵酸涩。
　　“清桓吗”
　　“师尊、没事没事了师尊徒儿来带你走了”沈清桓从未看过怀中这人脆弱的彷若一碰即碎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环抱着他，让他慢慢坐起身。
　　洛斐珙撇向不远处角落里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玄铁锁链，低声说道。
　　“为师无碍。”
　　一旁明明也吓得脸色苍白差点骂出声来的仲壑晨哼笑着，一脸事不关己的说道。
　　“你们如果要浪费在这里唧唧我我，就休怪我这掌门把你们俩关在一起了。”
　　沈清桓瞪了过去，怒声笑道。
　　“你有种就试试看。”
　　“好了你们俩，都多大了还在那边像个五岁小鬼一样，也不怕外人笑。”反手敲下沈清桓醋性大发的脑袋，轻笑着说道。
　　仲壑晨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俩走向牢门的身影，淡淡的问道。
　　“你们有想过从这离开后，要做些什么吗？”
　　“妖族那边有一些令人不安的动荡，先去解决那边的问题之后，我和清桓会隐居山林，不再过问江湖琐事。”
　　夸张的叹了一口气，仲壑晨双手环胸，慵懒的倚在墙上。
　　“看来我是指望不了你回来继任峰主之位了，混帐师弟。”
　　洛斐珙失笑出声。
　　“难不成你要让我徒弟每天跟你像斗鸡一样吵来吵去吗？得了吧。”
　　“师尊弟子不是鸡！ ”将还在笑的合不拢嘴的洛斐珙拉入怀中，皱眉低低抱怨。
　　洛斐珙张了张嘴，微微启唇时，突然间天牢的地板一阵剧烈的晃动，慌乱的脚步声和划破天际的怒骂扰乱了平静的夜空，惊慌的神色在仲壑晨的面色上一闪而过，他咬了咬牙，眼神凝重的向着眼前愣然的两人郑重的说道。
　　“妖族入侵，目标是天牢。你们俩快走，这里有我护着。”
　　洛斐珙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犹豫的望向了牢外的石阶下愈来愈近的声响，颤声道。
　　“万事小心。”
　　洛斐珙迅速的快步离去，就在沈清桓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去前，七剑峰掌门突然拉住他，急切的在耳畔低语。
　　“保护好你师尊，去找月峰主，她会负责带你去找安洛城提防安度皖，若他还在鬼谷纠缠。”
　　“明白。”
　　就在沈清桓匆匆的点了点头，望向洛斐珙在石阶下焦急回望的双眸，他呼出了一口气，正要抬脚走去时，天牢的石阶和石块铺成的地板突然被一股外力硬生生碎裂开来，脚下站稳的原地突然崩坏成石块，身子一空，只听到沈清桓大声对他惶恐的大叫着他的名字，在坠落于深渊之前，他望向了那双在黑夜中依然闪耀着光芒的黑眸。
　　那脆弱的模样，彷佛坠下深渊的不是洛斐珙，而是沈清桓一样。
　　脆弱的如同幼兽。
　　洛斐珙缓缓伸出了手，红眸顿时瞪大，在底下的深渊完全吞噬他之前，从灵魂深处听见了沈清桓的声音，就好像俯在他耳边说话般——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