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56、056

　　洪茵芙笑了笑：“你说的对，还是年轻人思路更灵活，想的也全面。”
　　“就由我来写吧。这些日子受你的恩惠，连吃带喝的，真是过意不去。”
　　“嗐，同事嘛。何必挂在心上。”
　　“那不成，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下班之前肯定把稿子交给你。”
　　洪茵芙暗暗窃喜：“不要耽误你的工作。”
　　卫尔乐是一个看起来略显迟钝的人，她在陌生人面前也的确容易紧张，但是熟识之后，就会发现“人不可貌相”这话的真理了。卫尔乐的文章是多变的，她擅长各种文体和素材。她以蛋糕为切入点，很快就完成了一篇两千字的文章，洪茵芙读了，竟哽咽道：“太感人了，就好像你看到了似的。”
　　卫尔乐疑惑地发出了一声“嗯”。洪茵芙用笑来做掩饰：“写的真好，像潺潺溪流，润物无声。”又动情的看着卫尔乐，从心里发出一声“谢谢”。
　　洪茵芙将稿子又润了润，加上了虚虚实实的情景，以及自己的对于教育的感想，便单独发给了班主任。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在第二个月的教育周刊上，那篇稿子如期发表：《蛋糕里的温情》。
　　洪茵芙很佩服卫尔乐的写作能力，凭着自己的三言两语和她自己的想象力，就能将文字糅合起来，汇成一篇如涓涓细流般的散文。自己反复看过了，再加上当日的回想，搞得自己泪眼婆娑。她也知道卫尔乐的劣势：写易说难。每到采访的时候，卫尔乐就提前好几天睡不着觉。一开始还是磕磕绊绊的，这几年习惯成自然，好多了。
　　但是和她熟了，你会发现卫尔乐的思维很富有逻辑性，和她商量事情会得到不一样的启发。
　　洪茵芙若无其事的说起找工作的事，卫尔乐大吃一惊：“真的吗？我们分社真的会不保吗？”洪茵芙道：“传闻罢了。你想啊，这些年工资没涨、职称没评，就是这流言不断。风言风语，风里的言语而已，虽然传的飞快，但是注定持久不了的。”
　　“但也未必空穴来风。大风不会无缘无故就刮起来的。”
　　洪茵芙半开解半含酸：“你怕什么！你还不到三十岁，研究生的学历，又有工作经验，凭着自己对于文字的敏感，到哪里都是抢手的。不像我这种三十五岁的女人，又得顾及家庭还得顾着工作，年老色衰的，难啊。”
　　卫尔乐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就是写个稿子，别的一无是处。外面年轻貌美的大学毕业生一抓一大把，像我这种啊，根本就没有优势。现在出去找工作，一时一变。”
　　“那也比我强啊！唉，你还没结婚，不懂得我们已婚女人的难处。”
　　卫尔乐口无遮拦：“所以啊，我是铁了心的不、结、婚。自己的饭碗都是摇摇欲坠的，还怎么去培育下一代啊。”
　　洪茵芙笑道：“你这就是小孩子的话了。到了一定的时候，你不结也得结！在家里有人催你，到了社会上还会有人催你，你不结婚生子就是社会发展的阻碍者。可是你结婚生子之后如果过得不幸福，那就是家庭中的失败者。你不懂的啊。”
　　卫尔乐抿抿嘴不吭声，她不喜欢与他人辩解，除了自己的爸妈。
　　“就拿我来说吧。二十七岁结婚生子，已经是周围人眼中的大龄剩女，大家对于我的出嫁不是欢天喜地的，而是有一种终于嫁出去的轻松感。我过得好，他们会说一些让我对他们感恩戴德的话，因为不是他们硬逼着我，我是不会有这么幸福的家庭。可一旦我的婚姻过得鸡飞狗跳，他们会说我不会经营婚姻，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洪茵芙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卫尔乐便知道了洪茵芙常常迟到早退的缘故，那就是她的婚姻已经支离破碎，她为了全身而退在孤军奋战。她想为自己在这几年婚姻之中的付出得到一些补偿，再将小号的抚养权争夺过来，可是她发现这都很难，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按着自己的预想去发展。
　　她是筋疲力尽的！疲于应付丈夫的种种要求，疲于应付律师所带给她的不利消息，疲于应付报社时不时就会传出的倒闭流言，这些都让她整日活在恐惧之中。如果法院支持丈夫的决定该怎么办？那么她要失去小号的抚养权，还要拿出一大笔钱；如果报社真的要改制，将这小小的分社关门大吉，那么她要重新出去找工作，可她除了报纸搬家，还能写出什么新颖的文章呢！她有信心应酬客人拉广告，可是现在拉广告的形式也变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将对方口袋里的钱拿过来的。
　　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就在卫尔乐面前大哭一场。就算是博得同情吧，宣泄一下心中的苦闷。正当洪茵芙酝酿好情绪，控制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卫尔乐的手机发出了一阵信息提示音，卫尔乐忙看手机，不好意思的对洪茵芙说：“对不起，洪姐，我得走了。”
　　洪茵芙吸了一下鼻子，勉强笑道：“哦，你有事啊？”“噢，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洪茵芙笑道：“你去忙吧。我也要去接小号了。”
　　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卫尔乐稍微快一些，挎着背包等着洪茵芙一起打卡下班。洪茵芙被这种无形的催促搞得有些狼狈，将桌子上的笔和本子，还有手机一股脑的塞进手提包里，抱歉的向着卫尔乐笑道：“要不你先走吧。”卫尔乐道：“不急，我等着你。”洪茵芙道：“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可以准时下班的，听我在这里啰嗦，耽误了时间。”卫尔乐笑着说了没关系的，两个人彼此笑了笑。
　　等待电梯的工夫，洪茵芙叹气道：“唉，我家小号啊，真是没随错人，和我小时候一个样，没有一门功课是拔尖儿的。数学啊，搞不懂。英语呢，不爱学。就是这语文还凑合，也就能照本宣科，一到阅读和作文就抓瞎了。我还算运气好的，也不知道小号以后会怎么样。”
　　“洪姐，你不用担心，小号才一年级，对于学习这事儿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观念呢，慢慢就好了。未来变数大着呢。”
　　“你这话说的真对，变数是大着呢。”洪茵芙长叹一声：“他这都一年级的下学期了，夏天一过，就要二年级，时间可真快啊！那时候还是个幼儿园的小娃娃呢，我一天到晚的事情也多，没有什么工夫去管他，放学后去托管写作业，周末报了语数英辅导班，让他去学吧。反正我这当妈的是尽了力的。”
　　电梯里挤满了人，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两个人和电梯里的人彼此尴尬的笑了笑，便由着电梯下去了。卫尔乐看着洪茵芙道：“洪姐，要不然我们走下去吧。”层数不高，完全可以走下去，但是洪茵芙不由得低头一瞧，卫尔乐也低头去瞧，笑道：“那、那就再等等？”洪茵芙的高跟鞋已经无言的拒绝了卫尔乐的提议。
　　洪茵芙笑道：“哦，我喜欢穿高跟鞋。像我这种年龄的女人，在流失了胶原蛋白和紧绷的皮肤之后，只能靠着外在的一些装束来提醒自己要保持良好的状态，提醒着自己我还年轻。我如果不穿着高跟鞋的话，我整个身形就会像一个老太太，弓背塌腰，很是难看。”
　　卫尔乐随着她的话笑了笑，立正身子站好。
　　电梯来了又下去了，下班的人像韭菜一般一茬又一茬。卫尔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等待了二十分钟。再抬眼去看洪茵芙，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好像是在愣神。卫尔乐的身子轻轻前倾，以便更好的观察洪茵芙的面部表情——的确是在愣神。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是含了泪。
　　卫尔乐轻声唤着“洪姐”，几声之后，洪茵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笑容实在是难看，完全是不走心的。“洪姐，要不我们去看看货梯那儿能不能走。坐货梯的人会比较少。”
　　货梯的载客量少，一次只能坐八个人，而且也不是常常开着，能不能坐全靠运气。货梯的空间布置也不好，就是一个可移动的货仓，里面充斥着各种货物的味道，刺鼻而难闻。女士是不爱乘坐的，坐上去再下来，身上的香水味就成了混合香型；男士也不太喜欢坐，干净的衣服会不小心沾染上木屑纸屑等细小物质。
　　洪茵芙定定的看着卫尔乐，没回话。卫尔乐却跑到货梯那儿碰运气，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洪姐，来呀，没有人。”
　　洪茵芙想了想，又看了看两部电梯，都停留在二十七楼，又想了想，便小跑过去。两个人立在电梯里，感受着电梯的下行。卫尔乐开心的说道：“我们运气真好。货梯不是常常开的，今天竟然能被我们遇到。”
　　洪茵芙也笑了，笑得又是那么难看。